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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模糊想起谢珩说的话,腿却下意识地抬起抽离,却被门槛绊住,慌乱之下身子不稳,立时向后倒去。
谢珩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肩膀,低头侧目,隐然笑意。
伽罗懊恼,顾不上理会他,低头一瞧,便见腿被一直通身雪白的拂秣狗抱着,那双眼睛滴溜溜直转,鼻子贴着她的腿嗅个不停,嘴里出呜呜的声音。
不是阿白是谁?
伽罗心下欢喜,记着这是宫里,没敢立时蹲身去抱,先进入门槛站稳。
便见正面殿中,乐安公主宫装鲜丽,出了门疾追过来,口中道:“阿白你瞎跑什么!”
提着裙角下了玉阶,瞧见门口端贵而立的谢珩,乐安公主脸露欣喜,顺着他的手臂瞧见伽罗时,怔了怔。再一瞧,方才还没精打采的阿白正紧抱着伽罗的腿撒欢,心里霎时尴尬起来。
她当然听说了皇兄要迎娶傅伽罗的事,虽觉得太子妃的位分过头了些,却也着实为皇兄高兴,见到伽罗,也不意外。
然而毕竟旧事横亘,伽罗住在东宫的时日,她没少以盛气凌人的姿态故意刁难,在内在外,都刻意露出不喜伽罗的模样。如今她将伽罗的狗抱进宫里来玩,还以这样的方式被伽罗撞见,竟觉出种心思被窥破的尴尬。
乐安公主站在檐下,一时间无所适从。
伽罗哪知道她这些弯绕心思,蹲身让阿白先放开,旋即快步上前,屈膝道:“公主殿下。”
“你回来了。”乐安公主招呼一声,神情不太自在,“是贵妃请你入宫?”
伽罗颔称是。
乐安公主便道:“那你先进去。”遂绕过伽罗,往墙角的腊梅树走去。眼角余光瞥着阿白,见它只管摇尾巴跟着伽罗往里走,知道它方才定是嗅到伽罗的味道才会扑出去,暗咬银牙。
还是谢珩察觉不对,临进门前足尖微挑,将阿白隔开。
方姑姑眼观六路,适时放下门帘。
乐安公主赌气似的站在腊梅下,瞧着恋恋不舍蹲在门口的阿白,回想方才皇兄的戏谑神情,暗自撇了撇嘴。
——要不是皇兄在南熏殿里总是拿伽罗用过的东西逗阿白,这么长时间没见,阿白早就该忘记她的气味了!
不过,冷肃外表下藏着戏谑眼神的皇兄,确实是久违了。
……
殿内,伽罗拜见过段贵妃,被赐了绣凳坐着。
段贵妃则坐在短榻上,手臂搭在矮几,任由太医把脉,只将伽罗打量,不时瞟向谢珩。
谢珩位居东宫,对端拱帝的妃妾原不必问安,因段贵妃这些年精心照顾乐安公主,形同半母,便多一分敬重。只是除非端拱帝在,他甚少单独过来问安,今日突兀前来,必然是不放心伽罗。
果然是关心则乱,做得这般明显,半点都不像他平日的做派。
段贵妃心里暗笑,开口道:“太子妃的事耽搁了许久,我帮皇上挑了许多贵女,殿下都瞧不上。听闻这回是殿下钟意于你,亲自开口向国相求娶,想必定有过人之处。如今看来,容貌气度确实过人。”
她笑盈盈的,像是遗忘了淮南高府中的那些会面。
伽罗遂笑了笑,欠身道:“贵妃娘娘谬赞,伽罗惶恐。”
“果真性情温柔,说话也好听。”段贵妃坐得久了,微微挪动身子,鬓边衔珠凤钗微晃,那双眼睛里,笑意更显亲和,“婚事虽有礼部和詹事府帮着操持,你那里想必也不清闲。今日特地邀进宫来,是想亲自见见,瞧着相貌气度,才能知道怎样的珍宝才能衬得起。太子要娶亲,不单礼部要筹备,我这儿的礼也攒了许久,可得贴切些才好。”
伽罗对她了解甚少,却知她能在端拱帝诸多妃妾中一枝独秀,必有过人之处。
而今被人相看,除了客气应答,也就只能温婉得体的笑。
过了会儿,太医为她请脉完毕,段贵妃站起身动了动,忽然又道:“近来春困乏累,极易损伤身子,把脉调理半点疏忽不得。婚期临近,你的身子更不能马虎,得养足精神,到了那一日,气色才能压住那身喜服。”
伽罗便欠身,“多谢娘娘指点,回到府中,我必定谨慎留意,不会疏忽。”
段贵妃颔,又招手叫那太医过来,向伽罗道:“这位老太医最擅调理气血,今日碰巧在,不如叫他给你把把脉,若有不妥的,尽快调理,免得耽搁。”
说罢,示意宫女,取了纱绢到伽罗身边伺候。
伽罗心中愕然,猜得这才是段贵妃今日请她的目的,不免狐疑。
婚前相看女儿相貌性情的她听过,相看对方脉象的,却是闻所未闻。难道皇家注重开枝散叶,这上头格外看重,才会有此一事?
心里狐疑,动作却不敢犹豫,含笑称谢,伸出手腕。
眼角余光瞥向谢珩,那位神情并无异常,才算是放心。
不过片刻,太医诊脉完毕,说伽罗底子不错,只是近来劳累气血亏损,需静修调养,还开了个方子,伽罗谢过收起。
段贵妃碍着谢珩,也没再多留。
待伽罗出殿,乐安公主和阿白早已不见踪影。规规矩矩地出了宫,行至僻静处,谢珩才探手道:“给我。”
伽罗会意,将方子递给他,“这也是太子娶亲的规矩吗?”
“不是。”谢珩也不明白段贵妃的用意,却也不甚担心。
若是段贵妃心存不善,他拿着方子回东宫,令侍医给伽罗诊脉,再对照方子一瞧,自然能窥出端倪。
遂将方子收起,陪伽罗出宫。
仪秋宫内,待太医将药箱收拾齐备,段贵妃把玩着手中茶杯,随口道:“都记住了?”
“贵妃娘娘放心,下官为娘娘们调理玉体几十年,但凡请过的脉,都能牢牢记着。”
“去吧。”段贵妃吩咐一声,起身往屋外透气。
阳春三月,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时候。德泽广布,万物生辉。
她瞧着周遭的巍峨宫阙,忽然叹了口气
*
伽罗回到家中不久,便见鸿胪客馆来人,请她和谭氏、傅良绍过去一趟。
因戎楼身份特殊,在京城的日子都住在鸿胪客馆中,除了随行的使团留意,更是增派侍卫,由黄彦博身边得力的中郎将亲自带人护卫——端拱帝怕有人借机生事,伤及戎楼,这两日盯得格外严密。
好在住宅与鸿胪客馆不算太远,两炷香的功夫即到。
到得那边,不出谭氏所料,戎楼果然是要商议嫁妆的事。
太子娶亲,诸般事宜由礼部和詹事府安排,聘礼也格外丰厚。姑娘家里从中分出些当嫁妆本已足够,戎楼却不放心,仍旧要添些,跟谭氏和傅良绍商议了好半天。
伽罗坐在外头,反而无所事事。
嫁衣嫁妆都有人操心,她除了预备一份新婚夜送给谢珩的礼物之外,也无需多做什么。
从鸿胪客馆回来,傅良绍心事重重。
直至晚间吃饭时,才提及傅老夫人来,问伽罗是否愿意去瞧瞧。若愿意,他便和谭氏陪着去,若仍旧为昔日的事不愿,他不强求。
伽罗自知避不过,为让父亲安心些,答应次日前往杜家拜见。
……
这些日子杜府颇为忙碌。
自打太子要迎娶傅家女儿的消息传出去,京城里知晓内情的人家便都懵了。虽说当年惠王妃的事并未传开,但端拱帝继位后立刻定了傅玄重罪,不止褫夺侯府封号,查封府邸,傅玄的三个儿子里,两个都被革职查办,一位流放,一位至今还在狱中,显见的是势不两立。
谁知如今,谢珩居然要迎娶傅玄的孙女?
即便其中有西胡国相的缘由,但傅家出了个太子妃,情势就稍有了不同。
因伽罗最初住在鸿胪客馆中不便打搅,后来的住处也未张扬,有那等沉不住气的,已遣内眷往借着探望老夫人的由头,去杜家探问内情。傅老夫人在厅中客气热情地敷衍过去,回到屋里,却难免气闷——她别说见伽罗的面,连伽罗回京城的消息,也是礼部有动静后才知道的。
这没良心的!
傅老夫人暗恨了多回,待真见到伽罗,却还是端出满面笑容。
伽罗固然对她颇多芥蒂,毕竟有父亲的血脉牵系,见面恭敬行礼,被傅老夫人忙着扶起,带进屋里说话。
对坐半天,寒暄罢了,祖孙俩却没多少话可说。
当年的事众人心知肚明,傅玄夫妇不喜南风,百般刁难,迫得傅良绍不得不背上不孝的骂名,携妻儿远走濂溪。后来南风故去,伽罗的日子更是艰难,若非有淮南的高家帮着照料,还不知处境会怎样。
这些话纵然伽罗不说,谭氏却是不忿。
在外多深的城府,涉及最疼爱的宝贝外孙女时,谭氏却也难压住脾气。
况且去岁伽罗跟着谢珩去云中城时,傅老夫人要伽罗以身为礼,从鹰佐手中救傅玄的事她也听伽罗提起过。而今见傅老夫人态度转变,除了伽罗身份陡升之故,必然还有借伽罗的手为傅玄和两个儿子讨情的打算。
谭氏哪能答应?
见傅老夫人提起傅良嗣,几句话堵过去,令傅老夫人哑口无言。
到得后来,便是傅良绍与她说话,姑姑杜夫人在旁陪着,谭氏和伽罗端坐喝茶。
好容易熬到过场走罢,辞别出府时,却见杜鸿嘉大步走来。
雍城别后,表兄妹二人也是许久未见。杜鸿嘉前几日在外办差,回来听得东宫婚讯,在屋里独坐了整夜,次日如常去东宫上值。而今见着伽罗,第一句便是道喜。
伽罗抿唇微笑,问起蒙香君和韩伯岳近况,杜鸿嘉邀她明日一道去瞧,伽罗欣然应了。
☆、85。085
此为比例最低的防盗章; 时间24小时; 敬请支持正版^o^ “民女见识微薄,还能如何。”伽罗叹气。
“令尊和傅相的处境; 确实令人担忧。我出京前曾想去尊府探望,却未料禁军把守得严密; 不许闲人入内。其实尊府的显赫; 京中谁人不知?这回战败,也未必就是傅相之过错。徐相与我虽然力争求情; 终究未能挽回,着实遗憾。”彭程叹息,续道:“姑娘担心令尊和傅相,徐相与我亦是如此。姑娘必定也希望他们能安然回京吧?”
“当然。”伽罗点头,面带忧愁; “家道剧变,若是祖父回不去; 恐怕真要一败涂地。”
这是实情,伽罗的忧心并非作伪。
彭程颔道:“谁都不愿看到傅相一败涂地。姑娘这回北上,想必是鹰佐王子所请?到了北凉,鹰佐王子自然会看重。虽说初到那边处境会艰难; 但以姑娘的才貌; 博得鹰佐王子的赏识绝非难事。届时姑娘极力劝说鹰佐王子放回徐相; 与姑娘有利无害。”
伽罗屈膝行礼道:“还请彭大人指教。”
彭程被谢珩严防死守多日; 想着明日就要议和; 难得的良机下; 自然要极力劝说。
他瞧过附近,见没旁人,便低声道:“傅相与当今皇上的恩怨,姑娘或许知道。要保傅家权势,必得太上皇归来,否则以当今皇上的行事,傅家上下必定性命不保。姑娘应当明白,当如何行事了?”
伽罗点点头,又皱眉道:“事关重大,又岂是我能左右?”
“姑娘自管劝说,旁的事我会安排。徐相府上的少夫人也在我临行前嘱托,务必照拂姑娘。我身在鸿胪寺卿之位,朝中还有徐相做主,必定能设法令姑娘在北凉过得很好——这是当今皇上和太子殿下绝不会做的。姑娘无需顾虑旁的事情,只管劝说鹰佐即可。”
伽罗应了声,几乎能猜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