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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手把那白瓷瓶拿在手中,端详片刻,把瓶塞拔了出来。
刹那间,一股桂花的香气跟蜂蜜的清香在鼻端沁绕,虽然没喝,却已经极为受用了。
正在爱不释手,外头脚步声响。
张制锦一抬头,却是洛尘去而复返。他正在沉醉出神,没提防洛尘如此,一时皱眉。
洛尘见状早就捂嘴偷笑,却忙又正色说道:“九爷,我忘了、我给您倒杯水吗?”
张制锦正想喝水调这糖桂花,倒也罢了,便一点头。
洛尘颠颠地倒了水来,又取了个小小地长银勺地给她。
张制锦挑了一勺子出来放在水中,随水拨开,只见蜜糖缓缓化在水中,朵朵的金黄桂花却如星星般散开,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他端详片刻,举杯喝了口,刹那间,缠绵数日的病气给这桂花蜜糖水氤氲散开的甜香冲散去大半,整个人神清气爽,舒泰非常。
糖桂花哪里得不到?难得的是她的心意。
这丫头终于懂得主动为他做点什么了,可见孺子可教,自己的心意也并没有都白费。
一想到这个,唇边就禁不住有笑意浮现。
——
这天,石太医进京,却不是往威国公府,也不是去永宁侯府,而是来到了静王府内。
天气一冷,静王的身体也越发的虚弱,石太医给他诊过了,坐着思忖。
赵雍问道:“先生为何不言语,难道是有什么不好?”
石太医才说道:“王爷不必误会,我看王爷的情形,已经比先前好的多了。”
赵雍笑道:“这话怕是先生哄我?这两日我时常觉着身上阵阵发冷,略站的时间长些,就头晕目眩,还以为更不好了呢。”
石太医笑道:“这些都是外症,我指的是王爷的内里根基。”
原来静王生下来身子就不好,宫内太医们只以为是天生母胎体弱,只是后来给石太医经手,才发现另有隐情。
静王的病弱的确是自胎内带来的,只不过原因不是母体孱弱,而是另有一股奇怪的邪毒侵扰,本来连胎都保不住的,只是平妃身体康健,居然撑着生了下来。
只是那毒毕竟伤及了小孩子的脏腑,所以静王从小到大体弱多病,有几次甚至撑不住了,幸而大夫看护得力。
可石太医虽看出静王的病症所在,却不敢多言,这几年来所用的药都是用来给静王内调的,一则驱除他身体中的邪毒,二则重新培养根基。
石太医说:“王爷身子里的毒快要散尽了,只是身子给摧残了这么多年,体质虚弱,要恢复如常总也得三五年的光景,所以王爷大可不必担心,只放心宽养就是了。”
赵雍笑道:“幸而有先生在,本王安心多了。”
石太医笑而不语,出去写了方子,顷刻而成,递给静王过目。
赵雍拿在手中看了片刻,点点头,交给旁边的管事。
静王这才又名人奉茶,笑对石太医道:“听说先生最近得了一副好字吗?”
石太医见问,面上禁不住又流露了得意之色。
静王笑道:“只是先生虽志得意满,听说张侍郎那边却苦捱着呢。”
石太医见他说的明白,便也笑说:“我求了这几年都没得手,虽然对于他来说少不得病个三五天,但总算不是大病,只是受些苦痛罢了,却也值得了。”
静王道:“那副《肚痛帖》,笔法神鬼莫测,令人拍案叫绝,只不知张侍郎所写的到底如何,本王可有过目的荣幸?”
石太医越发流露傲然之色,却矜持不语。
静王见状便明白了:“难道果然极好?”
石太医道:“我可不能给王爷看,若是王爷爱上了,我岂不是白忙了一场?”
静王嗤地笑了出声,原来这数日他也打听的很明白,知道石琉是靠着去永宁侯府看病才换了那副字到手。
静王便道:“那也罢了,横竖我也有一副《兰亭集序》,也足以夸耀了,又何必再贪图其他?”
不妨石琉听到“贪图”二字,突然问道:“对了,我有一件事不大明白,不知王爷能不能为我解惑?”
静王便问何事。
石琉沉吟说道:“那威国公府的七姑娘,听说王爷原本是看好了的,后来怎么又给张九郎看上了?”
静王一愣,心底闪过七宝那惹人喜欢的小脸,多日不见,竟有点奇异的想念。
咳嗽了声,静王便道:“我的情形您不是不知道,何必带累好人家的女孩子呢。且难得……张侍郎中意。”
石琉笑道:“又听说王爷看上了一个……什么别的女孩子,怎么也没有消息了呢?如果王爷身边有个女眷仔细照看着,这对王爷的身体也大有好处呀。”
石琉自然知道玉笙寒出身风尘,只是碍于静王的身份,不便明说。
静王神情略有些黯然,却强笑道:“我确实喜欢一个人,只不过连她也不想进王府,人各有志,倒是罢了。”
原来上次虽然让张制锦帮着走了一趟,但是,玉笙寒到底还是拒绝了。
石琉愕然,他脾气古怪,静王喜欢风尘女子的事对别人来说虽惊世骇俗,而那女子居然不理王爷的垂青,更是世间罕见,可这些对他而言却只是寻常。
见静王郁郁,他道:“王爷也算是难得的多情之人了,我想此女之所以拒绝,未必就是对王爷无心。”
静王叹了声:“我自然猜到她的顾虑,她大概是怕连累我的名声罢了,但是我现在的情形,还能再坏到哪里去?我已经不在乎世俗的目光,她又何必在意。”
石太医听了这番言论,颇为意外。
静王不愿意再提这件事,便只笑问:“说来这姻缘之事倒也难测的很,比如张侍郎,他居然瞧上了七宝那孩子,只可惜他们府内不乐意。如今还僵持着呢,我倒是颇有兴趣想看看他用什么法子让他们府内妥协。”
石太医听了也笑道:“这的的确确是一件稀罕事儿,我是万万想不到,张九郎会为那样一个女孩子动心的。虽然她生得很好,性子也很不错,虽看着娇怯,又有种闺阁中人不能及的果毅,那种说话行事让人一见就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
听着石琉的话,静王不禁点头。石琉又笑:“但本来他不是那种会被美色所迷的人才对。却想不到竟真的为了那小丫头闹到这种地步,真真是喜闻乐见。”
此时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有幸灾乐祸之意。
正说着,外头侍从来报说:“张侍郎到了。”
静王笑道:“果然不可背后说人,说曹操曹操就到。”
石太医吐舌,起身道:“我还是赶紧走了吧,免得他见了我要抱怨我害他。”
“你害他什么?”静王好整以暇地说道,“他得以亲近美人儿,别说是肚子疼,就算是头疼、四肢百骸疼只怕也心甘情愿的。”
话音未落,门口张制锦走了进来:“果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王爷背后说起人来兴高的很啊。”
静王笑道:“我说的是好话,难道你觉着哪一句有错?”
石太医正想从后厅逃走,便听张制锦道:“先生跑什么,我又不能把那副字要回来。”
石琉这才止步,他讪讪地看向张制锦:“九郎,多日不见,你还是这般丰神俊朗,令人一见倾心。”
静王打量张制锦,见他容色虽有三分憔悴,精神却极佳,不由也啧啧叹道:“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若给那些女孩子们看到张大人如此模样,不知更有多少佳人为之心折。”
张制锦道:“王爷还在玩笑,你可知道我从哪里来?”
静王笑:“你不是从户部来吗?”
“我从新荷楼过来。”
静王色变,扭头看向张制锦:“你去哪里做什么?”
石太医突然听见这种消息,不由兴奋起来,忙屏息静听。
张制锦道:“有个无知之徒前去闹事,打砸了一番。”
静王呆呆地看着他,几乎站起身来,可毕竟力弱,重又跌回了椅子里。
他倾身问道:“玉笙寒伤着了没有?”
张制锦道:“新荷楼的人拦的及时,人没伤着,多半是受了惊吓。且那人还扬言……说了些不逊之词。”
“是谁这么狂妄?”静王眼中透出惊怒。
石琉本以为张制锦喝花酒去了,如今听说只是替美人解围,觉着有些不大尽兴。
可静王因为心中愤怒,又喘了起来,石琉忙上前劝阻:“王爷!”
张制锦道:“是个不入流的地痞。现已经扔入牢中了。”
静王呼吸不稳,喃喃道:“这种人最是难缠,只要不死,始终还是要去骚扰的。”
张制锦瞥着他:“王爷想如何?”
静王垂首想了半天,把心一横:“我、我要亲自去一趟楼里。”
——
从入秋到立冬的这段时候,京城内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
第一,威国公府的三公子周承沐跟叶翰林之女叶若蓁订了婚,又择了黄道吉日,定在明年六月成亲。
其二,新荷楼的那位清倌人玉笙寒,突然销声匿迹了,不过有人偷偷地议论说,玉笙寒其实是给一位贵人纳了去。
这第三件儿,便是永宁侯裴宣领了皇命,不日即将启程去南边公干了。
威国公府内,七宝先是因为周承沐跟叶若蓁之事欢喜了几天,又因为老太太身子转好,她总算能放下一半的心,觉着自己总算没有白忙。
从承沐口中听说玉笙寒的事后,七宝暗中忖度玉笙寒到底是如何了,虽然她怀疑玉笙寒是去了静王府,但毕竟没有真凭实据。
到底真相如何,大概只有静王知道……另外张制锦必然也是知道的,只可惜不能当面询问。
最让七宝悬心的,则是最后一件了。
在听说这消息后,七宝起初还想让周蘋跟自己一块儿往永宁侯府走一趟。
正如周蘋所说,七宝本不是个好记仇的性子,虽然先前跟周蘋闹翻,但经过谢知妍到府,再加上府内的喜事等等……当然也缺不了周蘋的主动亲近,七宝最禁不住人家对自己好,周蘋多逗她几次,多缠着抱了她两回,她就再也不忍拉下脸了。
只是姊妹们虽然和好了,七宝仍是不放心周蘋跟永宁侯的事,抽空就跟周蘋提起,还试图让她回心转意。
周蘋却只是笑而不语,软软地把她挡了回去。
这次七宝想去永宁侯府,周蘋道:“我不去,劝你也别去。永宁侯的性子你难道不清楚吗?他看似温和好性儿,但一旦下定决心,就无人可挡的。”
七宝道:“他可以不理别的,三姐姐的话他难道也不听?”
周蘋道:“小糊涂鬼,我为什么要说什么?这原本就是皇命,若不是老夫人病了,这会儿他已经去了南边了。何况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志在四方、建功立业,难道一辈子当个纨绔子弟?”
七宝听她说的铿锵有力,且十分有理。便跺跺脚道:“我不跟你说了,你不去也罢了,我自己去。”
周蘋到底不放心,忙跟着去打听,听说七宝派人去找三爷周承沐了,周蘋才算安心。
次日,承沐果然陪着七宝来至永宁侯府。
裴宣走出门口接了两人,七宝一见他,眼中便有万语千言,只是里头老夫人听说他们来了,喜的要立刻见七宝,于是只得先随了丫头进内。
七宝拜见了老夫人后,询问老人家的身体情形。
原来将养了这近三个月,老太太的身体竟已经大安,觉着比以往病倒之前还要康健几分呢。
七宝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