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逾璋,可要与某顺路一道走?”
明明是顺路,只要一道入个城门便罢了,可偏偏萧骏驰不答应。
“不劳烦太子了。”萧骏驰站起来,笑道,“竞陵自己回去便是了。”
***
因萧骏驰与姜恒一道击败了叛军,以是,姜恒允许萧骏驰以竞陵王之身进入武扬。
换做从前,这是想也不敢想的。
姜恒曾嚷着要萧骏驰的项上人头,如今竟让他的死敌来武扬城中做客,着实是岁月辗转,人事两变。
萧骏驰平定卫烈叛乱,花了一月有余。细细算来他已经许久未见到姜灵洲了。如今,一旦扫清旧事,有了闲暇,他便对姜灵洲及萧逾璋思念非常。分别时,她刚刚生产完毕,萧逾璋还是那小小的一团。
也不知如今那母子俩,变了没有?
她瘦了些,又或是圆润了些?
他的儿子如今是爱成天睡大觉,还是也与其他婴孩一样,爱呀呀哭闹了?
早先叫她回竞陵去,她也不回去,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莫非是为了萧逾璋的满月宴?也不知姜灵洲私底下操办过满月没有?
姜灵洲住的地方,唤作畅阁,是嘉宁王用来招待宾客之所。萧骏驰于这武扬不熟,东问西问,这才找到了路。他原本想推门而入,可是到了扣门之时,又有些犹豫了。
当初只说“王妃回竞陵等我”,便转身去打仗了。也不知她生气了没有?
是不是因为气着了,才赌气不肯回竞陵去,一定要留在齐国?
他正在思虑间,那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婢女吓了一跳,随即惊呼道:“王爷?……是王爷来武扬了?!”
婢女既嚷了出来,他也没法遮遮掩掩的,只得咳了咳,装作从容镇定地跨了进去,道:“去与王妃说道一声,就说是本王打了胜仗回来了。”
“是、是。”婢女面露喜色,极是欢喜。
不一会儿,姜灵洲便带着萧逾璋迎了出来。她见了萧骏驰,第一件事既不是问安,也不是行礼,而是极愧怍地低了头,语带歉意,道:“王爷,妾没听王爷的话回到竞陵去。实在是路上遇着了事,耽搁下了脚程……”
萧骏驰正酝酿着重逢之喜,看她这幅小心翼翼、偷偷打量自己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道:“王妃为这档子事道歉做什么?我还能怪你不成?”
“妾知道王爷向来体贴,只想着护妾身平安。妾身辜负了王爷美意,自然心有愧怍。”姜灵洲将怀中熟睡的萧逾璋交给奶娘,行了一礼,道,“王爷能平安归来,妾自是最欢喜不过的。”
“可不是?”萧骏驰眉眼含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为夫不负王妃所托,没让那卫烈和刘琮践踏王妃故土,也算是解开了王妃心底一桩忧虑。”
两人相视一笑,眼里都有一分动容。恍惚间,姜灵洲竟觉得她和面前这男人已在一起过了许多年的日子,所以心底才会这样安稳。
萧骏驰虽是去行军打仗,可归来时的模样却一点儿都没改。既未瘦,也未憔悴,仍是如从前一般的俊朗齐整、仪表堂堂,仿佛根本没有去那血与泥里滚了一圈似的。
饶是如此,姜灵洲想到先前那场动乱,便有些后怕。她正想问问萧骏驰可有受了伤,那刘琮和格胡娜又如何了,萧骏驰却不动声色地扶了一下她的手臂,在她耳畔低声道:“先回房。”
“做甚麽?”姜灵洲有些疑惑。
萧骏驰的脚步晃了一下,有点儿不稳,立即靠到了她身上。姜灵洲察觉到了,大惊失色,内心不由惊道:莫非他受了重伤?
“王爷!”她立刻扶住了萧骏驰,小声问,“可要请大夫来?”
“不……不用。”萧骏驰咳了咳,赶紧解释,“只是先前被你兄长拉着,喝了一杯。”
姜灵洲:……
哦。
就萧骏驰这碰了半口酒就要晕倒的酒量,还敢和姜晏然喝酒?
她扶着萧骏驰回了房。
接下来,便等着坐看萧骏驰发酒疯就是了。
也不知道他今天是捧着绣鞋狂亲不止,还是在地上挪腾摩擦?
叮嘱婢女去煮一碗醒酒汤,便回去照顾萧逾璋了。体贴如姜灵洲,在离开前,还不忘特地在地上排开了三四双鞋履,有刺并蒂莲的,有镶小明珠的,还有绣双金凤的,够萧骏驰挑拣了。
***
畅阁的另一角。
“公主,喝药了。”
香绡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捧到了姜清渠身旁。
姜清渠正靠在美人榻上,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一株瘦柳。她眉有郁色,满面憔悴,看着好不可怜。听见香绡的话,她不去接那药碗,反而喃喃问道:“大姐姐那头,今夜为何如此热闹?”
这畅阁里的春夜本应是寂静的,可今夜,姜灵洲那头却格外热闹一些。
“听闻是那竞陵王打了胜仗,中道来了武扬,想要带河阳公主和小世子一道回魏国去呢。”香绡吹了吹药汤,又道,“公主,快趁热将这药喝了吧。”
“竞陵王……来了?”闻言,姜清渠原本无神的眼里,陡然精亮了起来。
她从前是看不起那竞陵王的,觉得魏人都粗鄙不堪,空有一身蛮力,那竞陵王尤是如此。但如今她流离失所,不敢回华亭去,便觉得竞陵王府也是个好去处了——只要她去恳求那竞陵王,看在姐姐的情面上,带她一道去齐国,保不准便可以再享荣华富贵。
她失了清白,若是回去华亭,等着她的也只有一根白绫或是一杯鸩酒。若是去了魏国,兴许还能有道转机——纵她不再是齐国的公主,也还有着竞陵王妃之妹这样的身份。
“香绡,去把妆奁找出来。”姜清渠只觉得峰回路转,立时便有了神采,“替本公主好好梳妆一番,本公主要去见那竞陵王。”
只是,姜清渠的行李在威宁之乱中丢的一干二净,如今只有几样随身放置的简单首饰,与一些单薄衣物。她草草打扮了一番,丝毫没有公主的威仪。
姜清渠揽镜一照,惊觉自己竟这样苍悴。
“罢了,兴许这幅模样,还能叫那蛮人王爷有些怜悯之心。”她的话语里仍带着一份轻蔑。
“公主真要去求那竞陵王?”香绡有些怕,道,“奴婢早就听说那竞陵王最是无情狠辣,又是那种粗野之邦出来的武人,怕是丝毫不会怜香惜玉。听蒹葭姐姐说,连河阳公主在他身旁都过的不大好呢。”
“不试上一试,又怎么知道?”姜清渠冷冷一笑,道,“不是怜香惜玉的男人才正好,若是他与那卫烈老匹夫和贺奇那废物一样,岂不令人作呕?”
想到自己颠簸流离、被人强娶和玷污之事,姜清渠又自怨自艾起来。
她不施脂粉,袒露着憔悴容颜,令眉眼中再添一分柔弱之色,这才带着香绡,施施然向着姜灵洲所住的楼阁去了。
老远,她便听见那房间里一团混乱,似乎是蒹葭、白露那几个婢女,在大声地惊呼着什么。
“王爷!王爷!快住手啊!”
“使不得呀,王爷……”
姜清渠一惊,踏在廊上的脚步,不由停下了。
——住手?
——大姐姐那儿,这是在闹什么?
姜清渠不知道的是,姜灵洲的房中正是一片混乱。
萧骏驰发起酒疯来,那混账的模样是谁也拦不住。此时此刻,他正两手扯着厚重绣帘,大手一绞一拧,硬是要将手中这精工绣帐给撕裂成两半。不仅如此,他还低垂眼眸,口中极是认真地数着数,也不知道在数着什么。
“一,二,三……”
“王爷……”蒹葭与白露都无可奈何,一面叫人去准备新的床帐,一边努力地劝着,“王爷,您清醒些……”
萧骏驰停了手,目光直直地瞪了一会儿墙壁。不一会儿,他转过身去,又大步走到了姜灵洲身旁,想要去闹她。只是姜灵洲好不容易哄完了萧逾璋,现在正看书呢,不大想理萧骏驰。
“做甚麽?鞋在地上呢。”姜灵洲指了指地上那一排绣鞋,“喏,自己玩去。”
“王妃……”萧骏驰压低了声音,不顾侍婢在旁,在她耳边低声道,“王妃可真是……人如梨花……美哉,美哉。艳静如笼月,香寒未逐风……”
“起开。”姜灵洲不大领情,用手中卷起来的书敲了敲他的脑袋,“别来闹妾身。”
听了她的话,萧骏驰极是听话地不再缠着她了,而是大步一蹲,往她脚旁靠去。他乖了一会儿,就又闹起来,硬是要摘了她脚上的鞋履。姜灵洲死命地勾着脚,却抵不过他的大力气,让他轻轻松松地把鞋脱了去。
“做甚麽呢!”姜灵洲看不进书了,嘀咕道,“春儿都比你省心些,现下都乖乖睡着了!”
“春儿……是……”萧骏驰有些浑噩。
“你醉了酒,连自己儿子都不记得了?”姜灵洲有些不可思议,“是逾璋啊!”
“儿子……”萧骏驰喃喃念了一遍,面露喜色,道,“本王有儿子了!是王妃生的!”
看他这幅时喜时肃的模样,姜灵洲不知当哭还是当笑,娇嗔道:“发起酒疯来,真是惹人厌。”
“王妃生气了?”萧骏驰捧着她的脚,露出茫然无措的神情来。继而,他瞅瞅那只鞋,竟然抄起鞋来,狠狠地将鞋往自己脸上抽了一记,口中道,“为夫赔罪……赔罪……”
鞋底抽在脸上,“啪”的响亮一声,传出老远,令四下婢女又惊叫起来。
“王爷!”
停在走廊处的姜清渠自然也听到了这耳光声。她忍不住抚着胸脯,又后退了一步。这记耳光声,真是直直落到了她的心里;扶着她的香绡也面色惨白,哆着嘴唇道:“这竞陵王……真是野蛮……竟敢打河阳公主耳光……”
姜清渠靠着廊上的红漆大柱,目光锁着那扇紧闭房门,心下一团乱。
——她的大姐姐在齐国时何其风光?可饶是有那样的玲珑心思与绝色容貌,嫁给了这竞陵王,却过得如此不堪,竟然刚出月子,便被夫君打了耳光……
房间内,几个婢女七手八脚地夺走了萧骏驰手上的鞋,免得他再继续打自己耳光。只是萧骏驰的酒还没醒,他虽然没了鞋,却又想出折腾的新花样了。
“王妃会不会游水?”他贴着姜灵洲的腿,闷声问。
“不会。王爷别指望了。”姜灵洲没好气地回答。
“那为夫便教王妃游水罢!”萧骏驰道。
姜灵洲:……
游什么游?
这春日刚来,水还严寒的很,现在下水,怕不是要落出一身伤寒来。
可耍酒疯的萧骏驰才不管这么多,二话不说,当着她的面便扯开了身上的衣服,裸着精装的上半身,如一阵风似的踹开房门,直直朝着院子里的水塘中扑去。几个婢女急匆匆追了上去,口中又是“王爷这不成”又是“快来人呐”。一时间,四下一片慌乱。
立在走廊上的姜清渠只见着一道黑影,噗通一声落入池里,那池子边上是一串属于婢女的黑影,慌乱不已。
见此情景,姜清渠忍不住扶了柱子,侧过头,喃喃问香绡:“这、这又是怎么了?”
香绡面色大变,额头尽是冷汗:“这是河阳公主投水了!”
“我那大姐姐怎会自己投水?为了齐,她定不会死在竞陵王面前!”姜清渠仍旧不愿相信。
“那……那岂不是更糟?”香绡抖着嗓儿,道,“那就是……那竞陵王,将刚出了月子的河阳公主,丢到了水里头呐!”
姜清渠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