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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难怪当初容倾极是忌惮这颜墨白,也难怪如长公主那般性情的女子会被他吸引,也难怪许儒亦如此挤兑于他,也难怪大旭朝堂上下之人,对颜墨白这等佞臣之首最是趋之若鹜,不得不说,就凭他这等临危不乱,淡定自若的姿态与性情,便也是世上之人无人能及。
柳襄心有震撼,瞬时,一道道折服之感也在心底抑制不住的油然而生。
他往日也是钦佩颜墨白的志气与风骨,只因,从一个边关守卒发家,不仅当了大旭一手遮天的摄政王,甚至还做了大周的帝王,叱咤风云。天下大事皆得因他的抉择而地动山摇,然而谁都不曾料到,这种人也不是生来就是大富大贵,而是在泥泞与黑暗里摸爬滚打,才能练就成如今的这种淡定自若,临危不乱。
且他柳襄也自诩遇事不惊,自诩精明,但到了这颜墨白面前,他才突然发觉,似是他柳襄处处都及不上他,比不上他。
一时,心底再度生了挫败,落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也越发而紧。
大抵是察觉到了他的打量,颜墨白勾唇而笑,目光微微一抬,分毫不避的径直迎上了他的瞳孔,慢悠悠的道:“你如此看着朕作何?倘若无事而坐,可将周遭烛火点燃。”说着,嗓音漫不经心的一挑,继续道:“虽是风雨天,但自然也不该太过暗沉压抑。”
柳襄神色微动,终是应声回神。
待再度朝他扫了一眼后,随即便垂头下来,缓步往前,待将手中的碗盘重新放置在圆桌后,他便开始转身去周遭点灯。
他并未拒绝颜墨白的话,似是下意识里便将他的话听在了耳里,随即自然而然的开始依照他的话来行事。
却又待将屋内的烛火全数点燃,他才陡然回神过来,连带浑身上下都微微一僵,似是方才之际,他竟毫无怨言甚至极为温顺听话的遵了颜墨白的吩咐,行了事。
“有劳。”正这时,颜墨白目光再度在他身上流转两圈,懒散轻笑的出声。
柳襄眉头微皱,并未回话,也并未打算回话。
却是片刻后,沉寂压抑的气氛里,突然有倾盆之雨倾斜而来,那雨滴层层狂烈的打落在船身与船窗,啪啦作响,似是要将船窗彻底砸穿似的。
凤瑶心底越发而紧,缓道:“我出去看看。”说完,那只被颜墨白握着的手便开始挣扎,奈何颜墨白却蓦地握紧了她的手,丝毫不容她挣扎,只道:“不过是夜雨罢了,有何可看的。”
他嗓音极是平缓自若,懒散从容。
凤瑶心绪层层上涌,低沉道:“虽为夜雨,但夜雨着实太大,我必得出去好生查探查探,且也顺便看看大周船只是否连接一道,连成一起的强撑风雨。”
“有伏鬼与大周副将在,大周三千船只,沉不了。”
颜墨白也未再委婉与她多言,仅是开门见山便道。
凤眼面色越发起伏,深眼凝他,待二人僵持片刻后,她终是再道:“我出去看看而已,并不会有事,也不会作何。”
颜墨白神色微动,仅是静静凝她,并未立即言话,待得片刻后,他才微微敛神,柔和而笑,缓道:“外面天黑,你便是出去也看不见什么,且屋外风大雨大,你若浑身淋湿而受风寒,许是才更为不妥。”说着,嗓音稍稍一挑,“海上行军,本是如此,风雨在所难免。但只要风雨停歇,一切都会彻底平静,凤瑶莫要担忧。”
是吗?
只是她如何不担忧!
此番还未与大英之人正面交锋,便在如此风浪中大肆沉浮,且万一这海上的暴风雨再大点狠点,大周之军,定当全军覆没,纷纷淹死在这深海里。
也难怪当初去往大英一探究竟的好奇之人为何大多都不曾安然归来,也难怪世上有关大英的传言如此少之又少,只因若要抵达大英,无论行那条路都得经过大海,且大海风雨急骤,船身摇曳,稍有不慎便会葬身海里。
“墨白。”待沉默片刻,她紧着嗓子再度出声,脱口的语气略微夹杂着几许复杂与幽远。
颜墨白并未耽搁,平缓温润的应,“嗯。”
凤瑶目光幽幽的落在不远处那跳跃的烛火上,“我知你一切皆有安排,也知伏鬼与大周副将们办事极为得力。只是,万一大英之军埋伏在附近,且突然趁此暴风雨之际对大周之军偷袭,又该如何是好。”
颜墨白面色不变,淡然沉默。
凤瑶深眼凝他,思绪翻转,待再度沉默片刻后,她瞳中有微光滑过,继续道:“不若,让大周之军彻底停船,安然不动,再将船上烛火全数熄灭,使周遭黑漆一片,便是大英之军有意偷袭,无光无影之中,也难以找准大周之军位置。”
这话一出,颜墨白便稍稍摇头,平缓温润的笑了。
凤瑶瞳孔一缩,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发深沉。
颜墨白叹息一声,继续道:“大英若要偷袭,自可潜水摸索而来,便是无光无影,也无法抵挡他们靠近。”说着,神色微动,话锋也稍稍一转,继续道:“只不过,如今风雨狰狞,大周正历风雨,大英便是要遣人过来偷袭,自然也得经历风雨肆虐。如此,终究不过是硬拼罢了,谁都在这暴风雨里占不得先机,谁输输赢,自然也是未知。是以……”
话刚到这儿,目光再度朝凤瑶凝来,极柔的凝着,“是以,此际无论担忧什么,都是多余,且也便是担忧,也解决不得任何事,便是凤瑶此际冒着风雨出去查探,若大英之人来袭,我们也不过是强攻强拼罢了,自然也改变不得什么,如此,倒还不如放下心思,释然而下,保存体力的静观其变。”
冗长的一席话入得耳里,再度将凤瑶的所有坚定全数砸碎。
这厮纵是有能说服人的本事,且也不得不说,此际的她,竟也再度被他说服。
是了,此番便是她冒着风雨出去,也是无济于事,改变不得什么,无论她出去是否察觉了异样,终还是免不了一场硬拼,也只能硬拼。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想来颜墨白正也是明白这点,是以才会淡定自若,知晓一切的担忧都毫无意义,是以,才会如此淡定从容的,静观其变。
凤瑶终究未再言话,仅是沉默片刻,便强行按捺心神的朝颜墨白点了头。
周遭气氛再度沉寂了下来,无声无息之中,压抑尽显。
则是不久,突然间,船身再度陡然摇晃,且这种摇晃之感,竟比方才还要来得强烈狰狞,极是怪异。
凤瑶神色微变,光火摇曳之中,她陡然转眸朝颜墨白望来。
颜墨白面上的淡然之色终是全然化却,那清俊儒雅的面上,竟是极为难得的漫出了几许深沉与厚重。
仅是片刻,他牵着凤瑶站了起来。
凤瑶心底发紧,阴沉沉的道:“可是大英之人,来了?”
她嗓音极深极沉,脱口的语气森然尽显。
颜墨白仅是转头朝她望来,微微一笑,“许是不是,又许是是。只是无论如何,此际这屋子该是不可呆了。”
嗓音一落,不待凤瑶反应,他抬头朝柳襄望去,“这船上可有备伞?”
眼见颜墨白面色有异,柳襄心底也复杂压抑开来,待得思量片刻,低道:“有。”
颜墨白懒散缓慢的道:“且去拿几把过来。”
柳襄神色微动,并未耽搁,也未问颜墨白缘由,仅是迅速转身朝不远处的屋门行去,而待打开屋门,狂风骤雨陡然从门缝钻来,柳襄强行动用内力缓步往前,待出得屋门便去寻了几把伞过来。
颜墨白与凤瑶双双接了伞,颜墨白则将目光朝凤瑶落来,再度道:“今夜该是有异,此际,便辛苦凤瑶与我一道出去看看了。”
这话入耳,凤瑶面色微生苍白。
便是这颜墨白不说,她也知方才大船那突然而来的怪异摇晃极是不寻常,且此番又听得历来淡定自若的颜墨白如此言道,不必多想,也知是大英之人袭来了。
毕竟,颜墨白的感觉比她准,且他方才也不主张她冒着风雨出来,但此时此际,他竟是推翻了他方才的言论,就这般,突然主动的要带着她一道外出。
思绪翻腾摇曳,各种情绪层层交织,压制不得。
总有股不详之感在层层汹涌蔓延,她忍不住反手捏紧了他的手指,千言万语哽咽在心,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颜墨白勾唇朝她笑笑,她看得清他瞳底深沉的复杂。
随即片刻,他也不再多言,也未再等她回话,而是足下一动,开始牵着她缓缓往前。
柳襄在前一言不发的领路,颜墨白则一言不发的牵着凤瑶跟随。
待得三人全然出得屋门,纵是手里撑着伞,但海风海浪甚至暴雨太大太大,竟是几番都要将手中的伞全然吹走。
凤瑶用了极大的力道才将手里的伞握稳,奈何,迎面而来的风极是猛烈,竟像是要将人彻底吹翻。
她稍稍动了内力才能一步一稳的往前。心有焦灼与担忧,也曾多次扭头朝颜墨白望来,却见他面色沉寂平稳,步伐平稳,满身的袍子被吹得肆意飞扬,但他整个瘦削的身子竟像是有千金般重,足下缓慢,身形平稳,竟无半点的颠簸蹒跚之感。
他在动用内力。
凤瑶心头了然,眉头越发而皱,待得正要出声提醒于他,不料到嘴的话还未道出,突然间,隔壁不远的船只陡然扬来道道惊呼。
“漏水了,漏水了。”
突来的嗓音,阵状极大,似是数十人在猝不及防的惊呼,那尖锐高翘的嗓音骤然划破夜空,衬得此番这风雨之夜越发的寒冷料峭。
凤瑶瞳孔猛缩,当即循声而望,则见不远处那艘略有灯火的船上,光火暗淡,只是即便如此,也能稍清楚见得那船上人头攒动,纷纷而跑,场面略显混乱,却是片刻,不知是何人大吼一声,稳了阵势,众人才全然收拾停歇了奔跑。
“将那艘漏水之船,斩断绳索,任起被暴风吹走。”
正这时,颜墨白慢腾腾的出了声,大抵是那脱口的嗓音太过平缓无波,清冷重重,无端给人一种头皮发麻的压抑与震慑。
在旁的伏鬼浑身一僵,目光静静的锁着颜墨白,“皇上,那艘船上的人……”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此番三千之船全数连成一片,哪艘船沉,都对其余之船有灭顶之灾。损耗一船的百人之命而救其余之兵,朕以为,值得。”
这话,算是委婉的回了伏鬼的话,噎得伏鬼心头虽起伏不平,但终是不得不妥协下来,全然照做。
是了,一船而沉,定拉其余之船而沉,说不准,那艘漏水的船下早已有大英之人埋伏,是以此际,最好之法,无疑是弃车保帅。
片刻之际,伏鬼陡然应了一声,随即不再耽搁,顿时转身朝在旁的精卫吩咐。
精卫当即得令,飞身而走,迅速消失在夜空深处。
整个过程,凤瑶一言不发,目光紧紧的锁着那艘漏水之船,仅是片刻,便见那漏水之船顿时如脱了线的风筝一般,顿时被狂风卷远。
然而便是如此,那艘船上的精卫竟是都不曾喊叫一声,光火暗淡之中,只见那些人仅是一直静立当场,一动不动,犹如即将赴死之人一般,一动不动。
凤瑶心口骤然发痛,随即顿时挪开目光,不敢再看。
那副画面再度与当初颜墨白护送她离开楚京的警卫们全数重合,也还曾记得,当初安义侯半道阻拦,那些大周精卫为了护她,也是就那么静静的立在当场,任由楼兰兵卫们肆意砍杀,他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