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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司徒夙嘶哑暗沉的出了声。
说完,目光朝前方二人扫来,“你们也不必担忧什么,今夜那大旭摄政王会突然出手阻拦,便证明,本殿这条命,他们尚且还不敢要。此番之行,自然是得,继续与大旭同行,本殿倒要看看,那大旭的摄政王,究竟能否翻了本殿的天。”
两名主将面色陡变,傅九忙道:“殿下,此番不仅是那大旭摄政王欲对你不利,那大旭长公主对殿下也极为阴烈狠毒!大旭摄政王已不可小觑,大旭长公主,更不得不防。望殿下顾及己身安危,调船而行。”
这话一落,跪在一旁的主将刘巍也开始垂头而道:“望殿下,顾全己危,调船而行。”
两名主将齐齐而劝,司徒夙瞳孔缩得厉害,心底的空洞之感,则逐渐被复杂纷繁填满。
“调船另行之事,再议。”
他语气暗哑幽远。
傅九与刘巍满面无奈,身子骨绷得僵直,待默了片刻,正要再度而劝,不料嗓音未出,司徒夙已稍稍合眼,嘶哑出声,“今夜之事,尚且是本殿考虑不周,而今已识人心,下次,定不会任由旁人猖狂算计。”
说着,嗓音一沉,“尔等,不必担忧。”
眼见司徒夙态度坚决,傅九与刘巍面面而觑,面色复杂却又无奈。
则是片刻,两人才抬眸将司徒夙那苍白疲倦的面色扫了一眼,随即不再耽搁,仅是无奈恭敬的出言告辞。
待得二人离去,屋内气氛,便彻底恢复了沉寂,周遭烛火摇曳,光影晃然。
墙角之处,松神的檀香青烟缕缕,奈何却仍旧松不了他满心的嘈杂与怅惘。
屋外,江风浮动,簌簌之声惊人,加之身下的大船略微颠簸,似要被大风刮倒一般。
司徒夙稍稍伸手,掀了被褥盖上脖子,则是片刻,屋外之处,竟突然有笛声而起。
清江冷月,气氛幽谧陈杂。那笛声就这般突兀而起,无疑是扰了整个寂静的江夜。
司徒夙眉头一皱,终归是稍稍掀眼,待沉默片刻,才缓缓挣扎下榻,待强行忍耐肩膀的疼痛站定于窗边,而后推窗一望,便见隔水不远的那条大船上,灯笼摇晃,光影重重,而那道毫无平仄的笛声,便正从那大船的主屋,扬出。
一时,目光凝在那主屋的光影上,抑制不住的,出神。
周遭的江风,肆意拂刮。
冷月似钩,凄清凉薄。
比起屋外的清冷肃肃,此际凤瑶的主屋,则是暖炉而架,檀香而焚,满身雪白的颜墨白,则静静坐在凤瑶榻旁,修长的指尖在竹笛上微微而滑,那一股股平仄安眠的笛声,肆意而起。
他静坐而吹,这一吹,便吹了接近一个时辰。
待得笛音落下,他垂眸扫了一眼榻上安眠的凤瑶,随即,稍稍起身,踏步出屋。
屋外,江风将他的袍子刮得极盛,墨发飞扬,整个人披着一身光影,颇有几股羽化之意。
伏鬼与王能纷纷回头,转眸观他。
颜墨白则犹如未觉,待仔细将屋门合好,才转身过来,手指一探,将竹笛朝伏鬼递去。
伏鬼急忙上前两步,极是自然的接过竹笛,随即从袖中掏出锦布,将竹笛裹好。
王能则神色微动,低沉而问:“摄政王,长公主如何了?”
“长公主,正安眠。”颜墨白答得平缓,这话一落,目光微抬,顺着江面望向了那对面船上的司徒夙。
二人目光一汇,刹那之际,则是火光乍现。
司徒夙陡然回神,意识回笼,这才觉肩胛疼痛剧烈,满身冰凉僵硬,竟是不知,自己在此处失神了多久。
颜墨白则勾唇而笑,清俊的面容在月色下极是儒雅蹁跹,温润如玉。
只是这般容颜,在司徒夙眼里无疑是有毒。
凤瑶身边有这等风华男人守候,便是不是真心,也难保凤瑶不被他侵蚀,从而动情。再者,这男人,还满身算计,他司徒夙,虽不能如泼妇一般撕碎他面上的笑,但他这条命,他司徒夙早晚都得收下。
思绪至此,目光也森冷凉薄,奈何那对面的颜墨白,却还依旧对他懒散而笑,那笑容,无疑是掺杂了几许傲然与得瑟,就像是,天地万物都被他囊括其中,而他司徒夙在他眼里,却不过是个笑话。
他指尖蓦的用力,紧扣在窗棱之上。
则是片刻,那颜墨白已不再朝他观望,反倒是缓缓挪开了目光,望向了一旁的伏鬼。
“去备三碗姜汤过来。”他温润平缓的吩咐。
伏鬼一怔,下意识脱口而问:“三碗?”
颜墨白笑得自然,“两碗随本王与长公主,剩下一碗,送去给那大盛太子。”
这话一落,不再多言,仅是缓缓转身入屋,待得屋门被他在屋中彻底合上,伏鬼才迅速而离,徒留王能一人僵在原地,落在门上的目光,越发复杂。
凤瑶醒来时,天色已是大明,而大船,仍在曲江之上漂流。
许是怕她冷,颜墨白合了屋中所有的雕窗,墙角还燃了暖炉与焚香,周遭气氛,平静无波,但却是温暖四溢,暖得竟是有些让人微微发热。
凤瑶稍稍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大抵是这番声音触及了不远处软榻而坐的人,则是刹那,那人回头过来,平缓而问:“长公主睡醒了?”
清风儒雅的嗓音,柔情四溢。
凤瑶稍稍一怔,抬眸一望,便见那软榻上的颜墨白已是起身,缓步朝她这边行来。
今日的他,竟是突然着了身紫袍,整个人,蹁跹儒雅,竟是比常日穿白袍还要来得风雅精神。
“摄政王今儿如何突然穿紫袍了?”
她漫不经心的问,说完,便垂眸下来,指尖微动,正要扯身上滑落的被褥,不料手还未动,颜墨白已恰到好处的探手而来,极是温柔的将被褥扯着将她裹好,“大楚之地,天气寒凉,微臣此行所带衣物不多,稍稍厚实的唯有紫袍,是以,今日便穿了一身紫。”
他极为难得的平缓解释,话语细致。
这话一落,便松了凤瑶的被褥,悠然而问:“不知,微臣今日这身打扮,长公主觉得可入眼?”
凤瑶低沉道:“摄政王厉历来风雅,无论穿什么,都俊。”
她兴致缺缺,言语也极是应付。
大抵是昨夜伤筋动骨的打斗,内力与气力纷纷耗散,此际着实有些精神不济,浑身上下,也莫名觉得不适。
“长公主倒是难得如此夸微臣。”
正这时,颜墨白则轻笑而道。
凤瑶瞬时抬眸,目光再度朝他一扫,则见他满面笑意,温柔缠蜷,竟如春花朗月,无端的将满身的疲惫都稍稍冲散了半许。
往日便曾听过,颜可养眼,而今算是见识了。
这颜墨白的颜,着实俊然如玉,极其养眼,令人欣赏之余,心底也跟着平泻悠长开来,只不过她方才之词,不过是应付的随意赞许,这厮耳闻之后,笑得这般开心作何。
她着实有些看不懂他的反应,却也无心再多看。
待将目光落向雕窗上的那片明色,低沉而问:“本宫睡了多久?”
“一夜,再加今日上午。”
是吗?
凤瑶眉头微蹙,心生戒备。只道是,敌仇在旁,她竟睡得这么久,无疑是有些不分主次,大意了些。
“大盛太子有何动静?”她默了片刻,话锋也跟着一转。
“长公主昨夜大伤大盛太子,惹得大盛之人人心惶惶。大盛太子虽伤势无碍了,但昨夜却是在窗边衣着单薄的立了一宿。估计这会儿,伤势加风寒,定让他吃不消。”
颜墨白依旧答得干脆,嗓音懒散柔和,却无端的夹杂几率调侃。
这话一落,不待凤瑶反应,他神色微动,慢腾腾的再度补了句,“大盛太子身子不适,想必接下来几日,定会安分几日了。”
凤瑶兀自听着,并无太大反应,心底的戒备之感,却仍旧不曾全然松懈。
战场上身经百战的人,又岂会被这点伤与风寒难倒?再者,昨夜她那般癫狂的伤他,凭那司徒夙之性,振起而报仇,伤她辱她,并非是全然不可能。
毕竟,战场上的野狼,何事输得这般狼狈过。昨夜突然栽在她这个女人的手里,便是他大盛太子的贵胄身份与他那满身的志气与傲骨,也决不容他全然的忍气吞声。
大抵是被伤得太过厉害,命途斗转,而今,她对人性这东西看得并不简单。
是以,心境也仍旧发紧发沉,待得颜墨白这话落下后,她并未太过耽搁,便阴沉而道:“司徒夙虽是受伤,但也绝不可小觑。摄政王可有吩咐王能等人对大盛之人好生戒备?”
颜墨白平缓而道:“王能那般聪慧之人,便是长公主不吩咐,他自然也知晓好生戒备。”
凤瑶眼角微挑,一时,并未立即言话。
颜墨白凝她片刻,“长公主初醒,想来胃中定是不适,不若,微臣差伏鬼松懈清淡膳食过来?”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腹中倒着实有些饿了。
仅是片刻,她抬眸朝颜墨白扫了一眼,淡然点了头。
伏鬼动作极快,似是早就将膳食准备好了一般,待得颜墨白出口吩咐不久,便已将膳食全数端来。
凤瑶刚起身下榻,颜墨白则顺势为她披了件外袍,而待下意识的朝外袍一扫,则见袍子通体为紫,色泽明艳,袖袍之上,竟还有金丝的凤凰,纹路别致,绣工独到。
“大楚天冷,早在出发的前两日,微臣便已差人为长公主备了御寒衣物。”
许是瞧出了什么,颜墨白恰到好处的出声解释。
凤瑶稍稍将目光从外袍上挪开,待与他缓缓踏至圆桌坐定,才淡然而道:“摄政王倒是费心了。只不过,这袍子上的金丝,该是费了摄政王不少银子。”
她随意而道,嗓音一落,缓缓转眸观他。
颜墨白笑得温润,并未即刻言话,待伸手为凤瑶碗中布膳后,才抬眸迎上凤瑶的眼,“银子的确耗费不少,但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长公主若喜欢这衣裙,便好。”
凤瑶目光一深,仔细凝他,若有无意想从他眼中探出他这话的真假,奈何盯他片刻,却是一无所获。
正待挪开目光,颜墨白突然轻笑一声,“微臣虽颜好,但却还未达到令长公主望脸止饿的地步。长公主还是先趁热喝些鱼汤,暖暖胃。”
凤瑶顺势垂眸下来,不再多言。只是莫名发觉,今日的颜墨白无论是动作还是言行,竟是比往日越发的温柔不少。
这厮昨个儿才遭受了那等灭顶之灾,差点丧命,而今大盛之军仍在,这厮却如无事人一般淡定悠闲,无疑,这厮的内心,着实是太过强大,甚至于,已强大到,无可撼动。
整顿膳食,凤瑶吃得不多,却无端沉默。
大盛在旁,心底终归是如压着一方巨石,不知何时,那石头便要突然落下来,将人砸得血肉横飞。
膳食过后,她缓缓起身,便要踏步出屋。
颜墨白似是全然知晓她意图,并未出言阻拦,仅是踏步跟来,在她身边温润提醒,“外面风大,长公主不若先穿好外袍再出去。此番大楚之行不可掉以轻心,长公主你,也切莫要在此特殊的当口受寒。”
这话入耳,凤瑶应声驻足,只觉有理,随即也缓缓扯下外袍,正要自行而穿,颜墨白轻缓抽走了她手中的袍裙,平缓而道:“微臣帮你。”
轻柔的嗓音,着实是温和儒雅,暖人之至。
虽一直知晓这颜墨白极是风雅,但却不曾料到,这人竟也会体贴暖到这等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