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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仪与丫环忙侧到一边,却见余氏往自己院子走了两步,却又停下,立了半晌,突而转了身,快快的朝蒋明中书房走去。
蒋仪心道:坏了,怕是余氏要发现书信丢了的事了。
果然,这日夜里,余氏便说自己有个上好绞金丝的手镯不见了,阖府一顿大搜,搜到蒋仪这里时,连褥子都没放过,拆开卷边一寸寸的搜,蒋仪暗自庆幸将书信转了出去才不至被搜到。
过了这日,余氏面上竟能蒋仪有了几分好颜色,不逢年过节的却要张罗做几件好衣裳,忙着量身算尺寸,又替她打了几样好首饰,每日夜里也要端几样小点心来放在房中,蒋仪身边几个丫环也都勤谨起来,有事无事将她跟的紧紧的。
蒋仪见那余氏又不责罚于她,眼神里又分明是揣着鬼的,每日里也十分提防,不该说的话不多说,不该走的路也不敢走,及至到了晚间,早早便遣了丫头们出屋,只一人在屋中干着急。约莫过了十来日,忽而一夜正在床上辗转时,便听暖阁小窗外有吃吃的冷笑声,听着是个男人的声音,她本就存着心事,翻起身来爬到窗边细听。
这小窗子外面一层花隔扇,内里却是两扇窗子,合起来本是严严实实的,这会儿却有封信慢慢塞了进来,蒋仪心猛跳着,喝了一声道:“谁!”
外面猛的没了声音,却听得树木间脚步急窜的声音,蒋仪心中大怒,推开窗子喝到:“谁在那里弄鬼。”
她话音才落,就看见外面灯火声并着一群人朝这边走来,她忙翻开信纸,却见上面写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仪儿吾妹,见信如晤,今日三更,约在后院小荷塘,不见不散!余有成”
蒋仪心道不好,这余氏原来是藏着这样的后招,忙将信纸团了准备要扔掉,就见房门自外被人揣开,一群丫头婆子扔着余氏走了进来,一进来,也不等余氏吩咐,先有两个力壮的婆子过来一人反剪她一只手,并膝盖在她腿窝里死命一顶,她便跪在了地上。
这余氏今日穿一件暗紫绉纱银纹的对襟长袄,耳窝里两颗珍珠烁烁发光,两片珠唇红艳欲滴,她看着蒋仪的目光,就仿如看着犯了错而要被杀的小牲小畜般。
一个婆子从蒋仪手中夺了那信氏,展开铺平送到余氏手中,余氏接了,稀拉拉扫了一眼便扔给身边的丫环。她款款扭动身姿坐到椅子上,似笑非笑的道:“姑娘大了自然想着要嫁人,也是为娘的疏忽了,竟没有早早替你择个好人家。可你也不该来这暗通曲款的勾当。”
“况且,这有成,是我娘家亲兄弟,论起来,可是你的舅舅,你就再急着嫁人,也不能打了自家亲戚的主意,你说是不是?”
这余有成是余氏娘家庶弟,亲姨娘早死,被余夫人从小溺杀,管教的很不像话,自打余氏嫁入蒋家后,他也来过几次,与蒋仪也有过几次照面。这余有成不学无术,惯会偷香采花,有一次拿朵菊花戏弄蒋仪,蒋仪怒摔了那花,并将这事告于了蒋明中,谁知蒋明中却淡淡一笑道:“他是你的舅舅,会有什么心思,你年级小,很不该想这些事情。”
蒋仪无奈,也只能选择刻意回避,是以竟有一年时间不曾见过这余有成了,不想今日余有成倒成了余氏的好棋子。
“呸,我京里有舅舅,他算什么东西也能与我攀亲做舅?”就这一会,蒋仪已将前后思索一遍,明知是被余氏设计了,却又无能为力,这一家子人,没有一个向着她,她纵有满心怨气又能如何?
“那你还巴巴儿的写这许多情诗给他,又是为何了?难不成你不想认他当舅舅,竟是起心动念要嫁给他吗?”余氏一伸手,蒋仪身边的丫环便递了许多纸过去,皆是她往昔临的书稿,全是些李白杜莆王熙之的诗词。
其中约莫有几首咏颂爱情的,这会儿竟是被余氏说成了蒋仪思春了,蒋仪明白这事不是一天两天能做成,首先她要临诗稿,也是十分谨慎,多临些前朝诗圣诗仙们的诗,前朝文风重在写意境,诗多描述风物景色,无关情爱。到了历朝,文风渐渐转而述情述怀,又诗渐衰,词兴起来,如秦观柳三变等,定词多爱抒发情怀,叫别有用心的人看了,就以为是句句相思,是以蒋仪特别在意,从不临那些东西,就怕叫人抓了把柄。
余氏手中的,正是秦少游的一首鹊桥仙,她启了朱唇念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种东西都能写出来,足见你用情之深,想必也有很长时间了,竟是瞒的这上下几十口人,你好厉害的手段。”
蒋仪自信自己怕余氏抓把柄,从未写过这样东西,如何她会拿出来念,是以挣扎道:“你们这是血口喷人,我从未写这过这些东西,拿来我看看……”
她拼尽混身力气挣扎着向前冲,那两个婆子约定好似的一同放了手,蒋仪便整个人向着余氏扑过去了,她爬起身去抢那张纸,余氏却耍猴似的也不躲闪,只是伸长手将纸左右摆着,仿佛是说,你来抢呀,你来抢呀!
蒋仪一伸手抢过来,展开一望,歪歪扭扭不成笔墨的,果然不是自己的字:“这果然不是我的字,你血口喷人。”
她说着就要去扯余氏的衣服。
“够了,逆子,你要做什么?”方迈步进屋的蒋明中,就看到蒋仪撕扯余氏一幅的一幕:“还不把她捆起来?”
☆、父亲
“爹,这个女人,她杀了我母亲,如今又用这种龌龊事陷害女儿,您难道看不明白吗?”蒋仪扬着信纸怒极反笑,怔了一怔,两个婆子用根粗绳已将她全身捆绑起来。
蒋仪任凭那婆子绑了她,喃喃哭道:“也是,父亲你本是帮凶,我又如何能期望你会帮我。”
蒋明中怒道:“还不赶紧塞上她的嘴!”
两个婆子扯团乱布塞进蒋仪的嘴里,其中一个动作虽不明显,却是十分用力的在她颈间一胳膊肘,蒋仪便昏过去了。
醒来仍是在这闺房中,蒋仪被捆成粽子样扔在炕上。外间天仍是暗的,她口中苦涩,又干的厉害,混身疼痛,还以为自己是做了场噩梦,扭过头却见余氏仍旧坐在那张椅子上,脸上阴沉的可怕,那朱红的唇仿若涂着凝固了的鲜血般:“玉桃给你的信,你藏那儿去了?”
蒋仪心道,果然,是为这信纸来的,若没有信纸这会事,到了她快要出嫁的时候,必定也要来这一招,让她无法嫁人,或者直接将她治死,从而昧下孟氏嫁妆吧。
“余氏你又何必如此,我不知道什么信纸,不如你告诉我信上的内容,松开我我帮你找一找?”蒋仪挣扎着坐了起来,屈坐在炕沿上,直勾勾盯上余氏的双眼:“好不好,继母?”
余氏胸膛剧烈起伏着,猛的站起身走过来,甩手便是狠狠一巴掌在蒋仪脸上:“疼不疼?”
蒋仪脸上火辣辣的生疼,巴掌甩过的地方腾的一下便肿了起来,她却也不躲,仍是扬起头道:“继母你不告诉我,我又怎么能够帮你找了?”
余氏不再说话,又是一巴掌甩过来,这样闷声甩了几耳光,她大概是觉得手痛了,握着手腕摇了几下,捡起闩门的棍子来,辟里帕拉雨点般便朝蒋仪身上头上乱打,这样闷声打了小半个时辰,外间却是蒋明中的声音:“有事问事,你将她打死了,若叫那起子闲的没事干的人将事捅出来,我这个官还如何做?”
原来蒋明中两口子发现两厢里当初暗通曲款时通信的信纸不见了之后,先一通好找,却到处找不到,余氏推断玉桃必是将信给了蒋仪,两人便做好一个庄,将蒋仪先绕进去,尔后便遣了仆人,蒋明中守在外间,由余氏进来逼供。余氏方才打的狠了,蒋明中怕这样生生打死女儿,若被人抓住把柄,只怕自己官也要被革掉,是以便出声提醒余氏。
余氏却是不怒反笑道:“若不是你要留着那些东西,如何会有今日这样麻烦,你还怕脏了手不做,这丫头嘴又硬,心又毒,我不打她能开口吗。”
外间蒋明中没了声音,余氏便又闷声打了起来,这会蒋仪也不挨了,棒子一挨声就鬼天鬼地的嚎了起来,既然蒋明中两口子不怕事情闹大,她也横竖是个死,不如将这事喊了出来,叫家下奴才们都听了,也好出去散播一番,丢丢这两个无耻之人的脸。
“娘你不要打了,我知道你未出嫁就与我父亲勾搭,又一起害死我母亲,如果要图我的嫁妆……”蒋仪拼尽全身的力气吼了起来,她也知道余氏敢这样张狂来事,必定是将周围的人都遣了,可她仍是忍不住要喊。
余氏摔了棒子抓过蒋仪的脸,一手捏着下巴一手扯着头发问道:“你说是不说?说了,我给你个好去处,也让你少受份罪,如果还是罪硬,鬼哭狼嚎的,我就先打掉你的牙,割了你的舌头,再将你锁到后院让狗啃了!”
蒋仪借着余氏的抓力回腿跪在炕上,冷笑道:“我告诉你,今日就是个死,我不告诉你,你忌惮那东西,估计还能让我多活两天,可我今日就不想活了。我有一个读了几十年书,读到弑妻害女丧尽人心的好父亲,又有一个狼心狗肺,惟利是图的好继母,多活几日便是多受一份苦,活着又有何用?我告诉你,我没有见过什么书信,可你与蒋明中图害我母,昧她财物,如今又栽赃害我,是不争的事实,我今无力治你,不如早早死了,化作厉鬼,再来索你们的命!”蒋仪一字一句说完,不等余氏回神,便一头撞到余氏脸上,只听余氏尖叫一声,捂着鼻子往后倒去,蒋仪却不觉得疼,冷笑两声复又躺下了。
余氏被蒋仪一头撞在鼻子上,顿时天昏地暗一阵剧痛倒在地上,又觉得脸上虫子一样热乎乎的爬着什么东西,伸手抹了,凑到亮灯处,却见满脸鲜血,她面目狰狞的尖叫起来:“蒋明中你还不进来,这逆子,竟是要治死我!”
蒋明中忙推了门进来,一见地上蓬头乱发满脸鲜血的余氏,也是吓了一大跳,忙扶起来道:“要不要紧?”
余氏坐到椅子上,仍是晕头转向,指着炕上的蒋仪道:“我早就说过她是个白眼狼,你瞧我不过是管教了她两棍子,她竟要取我的性命,快将她的嘴堵上,找两个婆子进来把舌头割了。”
蒋明中道:“这会都快天亮了,你先回屋好好歇歇,我来哄哄她,说些好听的,她自然就开口了。”
他将余氏扶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回转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并两个蒸卷放到炕沿上,又替蒋仪解了手上的绳索,将她扶正在炕上,取了炕桌放在她面前,自己也侧身坐了。
这蒋明中在县衙并无正经差事,历县县公是个勤谨的老头,干了十来年了没换过,他入过春闱上过皇榜,讼师县丞的事情不愿干,每日去了也是枯坐,家里余氏又给他补的好,另吃另做,是以这些年很是发福了一些,当年皇榜下龙璋凤姿的蒋明中,如今如过的面一般,眼皮浮肿,眼下青黑,双颊塌陷,又这些年一事无成,被余氏挟制,双眼都没了神气,那还有当年的好颜色。
他将热茶端给蒋仪,借着灯火看自己的长女,这孩子自小肤白身纤,小时候最是顽皮可爱,又兼性子火爆,小时候满院子都是她的哭声叫声,跑出跑进疯孩子一般,那时候他光是看着她就是满心的欢乐,可后来孟珍去了,她便渐渐不说话起来,也很少见他,见了也不会说几句话,这几年长大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