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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口中的老爷,当然指的是四老爷尚永泰。
其姝心中一喜,急得梳妆也顾不得,随手拣个珍珠发箍草草一戴,便提着裙踞快步出去。
第9章 三姐其人
临到房门口,其姝记起要在爹爹面前表现稳重这回事 ,忙不迭放慢脚步。
站在廊下打帘子的小丫头看她风一样的来,又突然台风转微风,忍不住抿嘴直笑。
其姝与母亲跟前侧后的人都熟,也不因被笑了就生气,反而朝她扮了个鬼脸。
尚永泰刚换了家常衣服在罗汉榻上落座,就见小女儿笑盈盈地进来,一头扎进他怀里。
“爹爹,你总算回来了,我们一直在等你。”
其姝打算得千般好,在爹爹面前要表现稳重,让他看到她的成长,甚至还要伺机探问些事情。
可是真见到人却克制不住真情流露。
若说重生后最想见的人是谁,那必是父亲无疑。这与她和谁感情最深无关,也和定北侯府前世的悲惨命运无关。
只因她曾经失去父亲两年之久——尚永泰为国捐躯的消息传来,整家人都悲痛欲绝。其姝本是懵懂不知愁滋味的年纪,却因此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伤心。
那句“我们一直都在等你”,旁人听来是因为与爹爹分别数月。于其姝,却是道尽上辈子一家人唯一的期盼。
战死的人自然没有尸骨还乡,不见遗体,就可以指望或有一日奇迹出现。
可惜直到定北侯府被抄家,奇迹也没有发生。
尚永泰有点受宠若惊。
在湖州分别时,其姝因他不带她去广州而生气,连话都不肯同他说。
为了哄女儿开心,他专门从广州买了两大箱东西给她。没想到礼物还没送,小姑娘已经不生气了。
他笑呵呵地拍拍其姝肩膀,“听说你又冲动惹事了,这回惹恼的还是祖母。”
爹爹才到家,谁向他告的状?
这不是坏她的大计嘛!
其姝顾不上寻找真凶,抱住父亲手臂,摇啊摇的撒起娇来,“那也是因为祖母说爹爹不好,我才没忍住,我都是为了爹爹您呢。”
谢氏亲自端了茶水来给丈夫,放下茶盘顺手点了点女儿额头,“你都多大了,还猴子似的猴在爹爹身上呢,看不叫人笑话。”
其姝只好放开手,规规矩矩地挨在爹爹身边坐下,絮絮念叨着她有多想念父亲。
尚永泰被女儿哄得乐呵呵合不拢嘴,用早饭时专门命人多上了好几道其姝最爱吃的菜肴,又不停夹菜到她碗中,把其姝投喂得几乎弯不了腰。
早饭毕后,尚永泰要去万福堂给乔太夫人请安,其姝自然不乐意跟去,自行回到东跨院。
屋子里已多了两口樟木箱,全是尚永泰从广州带来给她的礼物。
三姐也带了东西给她,还是亲自送过来的。不过论分量可比不了尚永泰,只装了一个半臂长的红木匣子。
其婕穿一身月白的夏衫,头发松松挽着,虽已洗去一路风尘,白皙的面庞上却不见从前光彩照人的明艳,而是显得有些疲惫。
其姝让她在罗汉榻上坐了,当面拆开木匣,见到里面的东西,不由一愣。
其婕没太注意到她神情,只是说:“你向来最喜欢南珠的饰物,那边近产地,我见成色都比咱们这边好,专程选给你的。”又指了指南珠头面旁的花钿与臂钏道,“这上面的宝石产自暹罗,东西倒是个好东西,就是做工不大精致,你随便拿着玩吧。”
上辈子,三姐只送了她臂钏与花钿,并没有南珠头面。
为什么礼物会和前世不一样了呢?
其姝一时间想不出头绪。
其婕见她愣愣出神,伸手在她眼前一晃,笑问:“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到现在还在生我气?要不这样好了,下回爹爹叫咱们做什么,我让你赢,可好?”
“那怎么行。”其姝反对,“比试时当然要尽全力,不然我赢了也不开心。”
爹爹是什么人,她们私底下搞小动作作弊,他一定会发现。到时候赢了又如何,弄虚作假比起性情冲动,只怕还更令人不信任。
何况,她如今连铺子都没有了。答题错得再多,也比白卷分数高,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关前村事发至今,其姝只对裴子昂使过一回性子,在其他人面前并未提及心中难过。此时面对宠她让她的姐姐,禁不住露出失落,“就算让了也没用,我的铺子一把火全烧了。”
其婕惊讶不已,“怎么回事?我记得那边是个村子,该不会是村民用火不慎引起的?那你可安排了人去与他们谈赔偿之事?”
其姝耷拉着小脸,嘟嘟囔囔地将前因后果讲过一遍。
事情太严重,又是怎么也难预想到的,其婕听完不免有些神思不属。
其姝学着她的样子,伸手到她眼前一晃,“三姐,回神啦。”
其婕不好意思地笑笑,追问道:“你们……怎么想到去那里走走的?”
“是娘提议的。”其姝照实说,“我原不乐意出门,可闷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就答应了。三姐姐,你怎么不问我关于北戎的那些事呢?”
“军国大事,又不归我管,我问得再多能有什么用。”其婕道,“关心母亲与姐妹才是正事。”
这倒十分有道理,其姝点点头,随口问起三姐旅途见闻。
姐妹两人轻松畅快地聊了小半个时辰,直到丫鬟送上糕点才暂告段落。
其姝今日的点心是咸甜两味,甜的是她挚爱的杞子桂花糕,咸的则是羊肉烧麦。换做往日她早迫不及待吃起来。今日么,一则早饭被爹爹投喂得太饱,眼下还觉得撑。二则,她一见杞子桂花糕就想起那日在裴子昂跟前出的糗……
“拿走拿走,我以后再不吃这个。”其姝连连摆手。
点翠以为是为善婆子那道杞子桂花糕的缘故,安抚道:“姑娘放心吧,这是大厨房林大厨亲手整治的,干净得很。”
其婕在一旁看着十分诧异,“你这是怎么了,不是你最爱吃的吗?”
“那是从前。”其姝当然不好把真正的理由说出来,“我如今长大了,不再喜欢甜腻的吃食。”
关于“长大”一说,其婕自有不同看法。不过其姝对那道杞子桂花糕的嫌弃她看得真切,便把自己份例里的四喜蒸饺推过去,“不吃甜就是吃咸,我同你换好了。”
其姝虽然从小众星捧月般长大,心里还是有旁人的,不好意思道:“三姐姐,你不是向来不爱吃甜食吗?”
其婕难得有点吞吞吐吐,“我是想去看看我姨娘,她向来爱吃甜食,所以……”
原来如此,其姝倒不觉得三姐惦记着郑姨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谢氏心慈,并不会要求庶女与生母保持距离。其姝从小受到熏陶,自然而然觉得尊敬嫡母固然应当,但一个人若因生母身份低微就对其不闻不问,恐怕也不算是个人了。
“你在外面那么久,也有半年多没见她了吧?”她热心地为其婕着想,“不然这两份你也都拿过去。”
其婕推让几次,才勉强拿走自己那道四喜蒸饺。
其姝送走了三姐,转头命点翠拿食盒装了羊肉烧麦,亲自抱起她的大桃子往云飞扬找裴子昂。
不想只有其沛在。
其姝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其沛为逗她开心,故意将魔爪伸向食盒。
其姝一把将他拍开,“不要乱动,这是留给裴子昂的。”
“啧啧啧,都说女娃胳膊肘向外弯,亏得我还是你兄长,你竟然连个烧麦都不舍得给我吃。”其沛捂着半边脸,假装心痛落泪。
兄长不论怎样都是兄长,裴子昂却需刻意结交才行。
只是这话不好放在台面上说。
堂兄中其沛与她年龄差距最小,向来也最亲近,其姝索性不解释,直接耍赖,“在家里还少得了你的吃的吗,这才几日,你看你肚子都凸出来了。”
趁其沛半信半疑低头看向腹部时,她迅速推着点翠往院外去,谁知其沛动作更快,抢她手上过大桃子,一口咬了下去。
“你……”其姝气得跳脚,那桃子她是想吃的!
“七哥最讨厌!”她猛地推了其沛一把,噘着嘴扭头往外跑,结果一头撞在一堵肉墙上。
“怎么急成这样,路也不看,幸亏撞的是我,要不然得多疼。”
裴子昂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其姝忍不住向他告状:“七哥抢了我的桃子吃!”
其沛特别配合地又啃了一口桃子。
裴子昂笑着揉揉其姝发顶,“这有什么,下次送你一片桃林,咱们想吃随便吃,他想吃得出银子来买,好不好?”
“嗯!”其姝笑得奸诈,“卖他五倍价钱!”
看他们一唱一和的模样,其沛简直疑心自己才是外人。
谁知这还不算完,其姝踮起脚尖,凑近裴子昂耳边,两人竟当着他的面说起悄悄话来。
“唉,你们这样真的好吗?”他好气又好笑。
没有人理他。
裴子昂甚至还微微倾身,只为了让其姝不要踮脚踮得太辛苦。
好容易说完了,他亲切地再次揉了揉其姝的发髻,“好,就按你说的办。”
其姝递过食盒,笑得比蜜甜,“这是我专门给你带的羊肉烧麦,平城一绝呢,趁热吃哦。”
裴子昂一早出城去了一趟玄衣卫驻营地,这时早饿了,当着其姝就揭开食盒盖子,摸出个热气腾腾的烧麦慢条斯理地吃掉,还不忘夸赞,“好吃极了。”
其姝开心地走了。
尚永泰中午在万福堂用饭,观沧海这边就只有谢氏带着三个女孩子在正房次间用膳。
菜肴摆好,四人刚上桌,就听外面脚步匆匆,随着门帘掀起,一个穿红戴绿的丫鬟冲进来,“夫人!夫人!”
谢氏身边的大丫鬟琥珀认出她是服侍郑姨娘的燕语,出声呵斥:“进门礼都不行一个,就大呼小叫的,谁教你的规矩!”
燕语似乎受了很大惊吓,一下子伏跪在地上,哭道:“夫人,郑姨娘……郑姨娘不好了。”
第10章 陈年秘事(上)
其婕白着脸问:“什么叫做不好了?”
“姨娘早起还好好的,后来同三姑娘您见过后,说要给姑娘绣几件小衣。可捻起针线不久,就开始呕吐、腹泻。姨娘怕叨扰……夫人,说不过是换季着凉肠胃不适,也算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吩咐我们拿几粒健脾丸给她吃。可用过药后不见好转,反而……反而发起热来,现在人已经叫不醒了。”
拉拉杂杂说了一堆,无非是郑姨娘得了急症,又没有及时医治。
谢氏觉得燕语说话不利落,服侍主子更是不周到,可现在不是教训她的时候,只是吩咐琥珀去长房领对牌给郑姨娘请大夫。
其婕担心生母,紧跟在琥珀后面出了次间。
其姝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饭,越想越觉得不对。
换季着凉,确实常见。可不常见的是,樱草等几个也是腹泻,她们和郑姨娘一样都吃过本来应入她口的点心。
她把心中怀疑告诉母亲,却又对自己想法不甚肯定,“……实在太巧了些,是不是我疑心太重?”
巧是真的巧。
谢氏不信什么无巧不成书。
若说有什么疑问,不过是其姝小孩子一个,从来没离开过她的身边,能和市井出身的稳婆结什么仇怨。
谢氏把其姝看得比眼珠子还珍贵,宁肯草木皆兵闹一场笑话,也不愿疏忽大意让女儿吃亏。
她叫来陪嫁常妈妈,把事情交代一番后,命她去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