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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连着下了十几天, 裴子昂不许她出门,又怕别人过了病气给她,连有人递帖子求见太子妃都不准。
“这是做太子妃吗?”其姝小手敲着桌面, 抱怨连连, “打入冷宫还差不多!”
她鼓着腮扭头看窗外,正看到裴子昂昂首阔步地走进院子里。
“哼!”其姝捧着肚子转向屋内, 留给他一个背脊。
等裴子昂进了屋,她又已面向窗子,背朝里, 迎接他的依旧还是背脊。
“这是怎么了?”裴子昂从后面搂住她, “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了?”
“才不是好端端的!”其姝埋怨,“隆盛招新学徒不许我去, 萱萱相看也不准我陪,天天关在屋子里, 我还是人吗?为什么感觉像在养猪?”
裴子昂大笑,“你还知道猪是怎么样的?我以为你只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呢。”
他说得其实没错,可其姝不服气, 一定要挑他的错,“你把我的正事都耽搁了!”
她特地加重了“正事”两字。
“天雪路滑,你到处走太危险了。”裴子昂好声好气地哄她,“隆盛那边我请岳父大人出手了。至于萱萱,她可比你精,你还怕她吃亏上当。”
“哼!”其姝抓住话茬不依不饶,“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觉得我笨吗?觉得我笨干嘛还非要娶我?嫌弃我笨咱们就和离好了!”
裴子昂斥道:“闹脾气归闹脾气,和离是可以乱说的吗?”
饶是其姝背对着他,看不到他板起的面孔,也听得出声音里的不满。
她有点心虚,但是被裴子昂宠得惯了,早不知道道歉赔小心是什么东西,只觉得无限委屈,“你现在就嫌弃我了!还凶我!我们成亲刚半年!你是不是已经喜新厌旧,等着百花宴上新鲜的小姑娘了……呜呜……”
裴子昂头疼,她怎么老觉得他会有新人,有妾室呢。
他明明都和皇帝说好了,百花宴不过做做样子,让其姝在贵女中露个面,立个威,不会选人入东宫。
“好了好了,别哭啊。”裴子昂把其姝转过来抱好,轻抚着哄道,“我哪有嫌弃你呢,我们家其姝最聪明了。”
他静默几息寻找支持这个论点的证据,“你看,从来都没人能要挟我,我们其姝才十二岁时就能让我写下好几张字据,拿捏我一辈子呢!天底下再没人比你更能干了,是不是?”
身为孕妇,其姝的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破涕为笑,“那你现在还承认那些字据吗?”
“当然!”裴子昂毫不犹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反悔。”
然后,就见到其姝笑嘻嘻地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摸出那些字据来,“我现在要用字据,让你答应我去院子里玩雪!”
“不行!”裴子昂反对得更快。
“你才说不反悔,立刻就食言了!大骗子!”其姝尖声道。
“不是,”裴子昂解释,“我是说,咱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夫妻嘛。做妻子的有什么要求,丈夫当然要努力办到,这是为人丈夫的本分。再用字据什么的,多生分啊。”
其姝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那我要去堆雪人,打雪仗,看冰雕。哦,小时候爹爹带我去什刹海玩过溜冰车,我也要玩要玩!”
她每说一项玩法,裴子昂便跟着眼皮一跳,瞬间脑补了无数次其姝玩得正开心,地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婴孩的场景——当然是从她肚子里跌出来的。
他把其姝抱在腿上,“自己老黄牛似的凡事亲力亲为,劳心又劳力的,多笨啊。还是让别人卖力你看戏,这才够聪明,对不对?
说完也不等其姝回过味来,高声喊:“岁岁,进来!”
岁岁应声挑了帘栊进屋,“哎呦!还抱着呢就把我喊进来了,你们脸皮厚,我还没嫁人,脸皮子薄啊。”
她说是那么说,脸都不带红一下,也分毫没有打算躲避的意思。
裴子昂知道她就是嘴欠,也不以为然,只是吩咐道:“你叫上阿似,再带几个太监宫女,去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要注意位置,正对着窗户,好让其姝看得清楚,知道吗?”
岁岁笑得捂着肚子出去了,嘴里念叨着,“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今有太子昂隔窗打雪仗,昏君,哈哈哈。”
留在屋子里观摩别人玩雪的其姝一点也没有开心起来。
就像画饼充饥一样,根本不能填满肚子,反而越看越饿。
她苦着小脸睡了个午觉,天擦黑才肯从被窝里爬出来。
用晚膳时院子里点了灯,似乎灯火比平日亮得多。
其姝好奇地扭头看,这才发现院子里点了许多灯,道路两旁,檐廊的栏杆外面,密密麻麻全都是。
再定睛细看,那些根本不高悬的灯笼,全都是冰雕——冰雕里埋着气死风灯,烛火把冰雕映得晶莹剔透,分外生动。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脸上也挂起了笑模样,丢开碗筷扑到窗边,一一分辨。
“裴子昂,裴子昂,那是长城吗?哦,是正澜关!”
“……那是一只熊,好可爱!”
“还有一棵桃树,哈哈哈。”
“……”
裴子昂适时靠过来,搂住了她,“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其姝抱着他脖颈撒娇,“裴子昂,你怎么那么好啊。”不光把她说到的办到了,还添了好几分惊喜,“能嫁给你真是不枉此生,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娇妻嘴甜,裴子昂心情也跟着大好,忍不住逗她,“你知道这些冰雕是从哪来的吗?都是一早准备了,要在新年大典时用的,我挪用了来。岁岁说得真没错,我是个昏君。”
其姝心里甜丝丝,也有些不好意思,“那新年的时候大家不就没得看了吗?是不是不太好呀。父皇……父皇知道了会责怪你吗?”
当然不会没有了。
裴子昂心道,匠人们雕了成千上万的冰雕供选,他不过搬了些比较逗趣的哄她。
不过这话无需说破。
“父皇不会的,他要哄他孙子开心,我要哄我媳妇开心,大家目标一致,万事好商量。”
其姝“噗”一声笑出来,那模样倒真是开心得很,末了还主动在裴子昂嘴角亲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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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有人添堵
转眼到了新年, 裴子昂以太子身份主持皇家祭祖, 陪皇帝宴请群臣, 忙得整日不见人影。
其姝身为太子妃,本应以命妇身份参与新年朝拜,可她怀着孕,裴子昂心疼她, 特意给她报了病不去。
又担心她一个人在东宫太闷,便每日朝早亲自送去慈宁宫,让她和太后一起说话做伴。
新年里命妇们进宫朝拜领宴, 有身份有脸面的总免不得要到太后这里拜一拜, 慈宁宫忙忙碌碌不断人,其姝想热闹的时候可以凑趣聊天, 想清静了就到后面的内室去歇着。
大家见她抱病没去朝拜,却在太后这里出现,都明白新上任的太子妃不管真病假病, 得皇帝、太子、太后的宠爱绝对假不了, 又是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少不得都要说好话。
从隆盛的生意夸到其姝对抗北戎奸细的传说, 还有好福气好生养之类妇人们惯常爱说的话题,把她捧得乐陶陶, 差点不愿意回东宫去。
可也有没眼色的人,专在新年时给人添堵。
其姝的婆母宪王妃就是个中翘楚。
“老六……哦,我是说太子殿下,为人处世真是没得说。小小一丁点儿的时候就知道照应长姐, 如今长大了,也不忘提携弟弟妹妹。老七如今的差事就是他给安排的,萱萱的亲事也多亏了他张罗,我这心里实在感激不尽。”
宪王妃落座后,问了几句太后安康,便一轮嘴地夸起裴子昂来。
太后静静地捧着茶杯听。
原本因宪王妃到来而避去内室的其姝被这番言论吸引,蹑手蹑脚走出来,躲在屏风后面——当然不是偷听,是听得更清楚些。
她挺着大肚子的影子落在地上,很是显眼。
宪王妃背对着这边看不见。
太后却注意到了,轻咳一声警示。
其姝便捧着肚子往里缩了缩。
“殿下真是没什么不好,就是打小太能干了些,从读书到前程再到婚事,全都自己安排妥当,一点也没让做父母的操心。唉,这知道是咱们当父母的没他能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继母故意待薄他。”宪王妃说着感叹起来,“好在如今,我终于找到一件事可以帮上他。”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太后仿佛很有兴趣似的。
“当然是他的终身大事。”宪王妃道。
太后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
屏风后面的其姝捧着肚子直跳脚,她这个领了金印上了玉牒的正牌太子妃就在这儿呢,裴子昂还有什么终身大事可言,就知道宪王妃不可能安好心!
可惜她再着急也没用,宪王妃又看不见,反而因太后态度暧昧,说得更起劲了。
“他这不是刚给萱萱寻了一门好婚事吗?我想着投桃报李……”
太后实在忍不住打断道:“虽则我老糊涂了,可也记得他娶了妻的,太子妃如今正怀着孩子。”
宪王妃捂嘴笑:“母后您太会说笑了,这么大的事我当然不会忘。可他如今是太子了,这治理国事固然是第一要务,生育皇嗣当然也是他的责任。多子多孙多福气,为皇家开枝散叶,一个正妻怎么够呢。太子妃什么都好,就是年纪太小,不大懂事,这怀了孩子更顾不得那许多,我帮衬帮衬也是应该的。”
说得好像她多懂事似的!
裴子昂是宪王府的人时她又不管他,如今他都过继到皇帝名下,正经该叫她一声婶娘了,偏又跑出来扮慈母。
其姝捏着小拳头就想往外冲,太后朝她打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出来,自己开口问:“你这是相中了谁?”
太后其实就是那么一问,若说有什么目的,不过是让她把话说完了再做反应。
宪王妃却误以为太后被她说动了,十分积极地献宝:“按规制,太子能有两名侧妃,我帮他相的就是这两个人选。一个是程首辅家的小孙女,一个九门提督的庶女。”
其姝一听就明白了,宪王妃这是故技重施,表面看着都是极好的人选,其实内里包藏祸心。
程家的煊赫人人皆知,父子两代首辅,辅佐了三代帝王。
尚家虽然是开国功臣之后,但其实已逐渐退出朝廷核心,就是这代出了尚永安这个阁老,他在内阁排行最末,当然比不得炙手可热的首辅。
程家那位小孙女父亲是长子嫡孙,现任首辅是她的亲祖父。
其姝并不是永定侯府长房,爵位与她父亲无关,尚永安又只是叔父,就算她身上有个女伯爷的爵位,可那不过是论功行赏,根本没有实职,在朝廷也没有任何影响力。
正妃的出身被侧妃比下去,侧妃未必服气,正妃又压制不住,一点风吹草动,东宫的后院便不得安宁。
将来裴子昂继位时的皇后之位少不得也要有争端。
表面上帮着找来大助力,其实闹得人家宅不宁,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好心。
至于九门提督家,虽不知到底是哪一位庶女,其实也不重要。只看九门提督是做什么的——负责京城内城九座城门内外的守卫与门禁。
裴子昂本来就是玄衣卫出身,当了太子后卸了副指挥使的职位,皇帝却没把他的权力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