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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翠端了药膳来,“姑娘这个月月事又迟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其姝年纪小,没有完全发育好,还是那年孤身从平城进京,一路上挨冻又生病的伤了身子,这两年她的月事总是不准时。
年年给她开了药膳方子调理,也不过保证来月事时不腹痛,时间上总是不奏效。
因为习惯了,其姝倒也不在意,只是就算加了个膳字,也不能改变药膳是药的事实,她吃得不那么情愿。
正左顾右盼地拖时间,外面脚步一阵疾响,帘栊猛地挑起,岁岁白着脸捂着心口走进来。
她向来健壮得牛一样,飞檐走壁不再话下,别说脸色不好,就连气息不匀其姝都没见过。
今天这番模样实在太不寻常。
“岁岁,你怎么了?”其姝关心道,“哪里不舒服?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来月事了不舒服,我这里有药膳……”
“姑娘!”玉雕打断她,“这药膳治的是你的毛病,岁岁的毛病肯定和你不一样,别不想吃就推出去。”
心思被戳穿,其姝讪讪地鼓了鼓脸。
岁岁混不在意,摆着手道:“没事,没事,我没事!刚才去你们常说的老字号买点心,嘴馋所以走得急了,没事!”
她两手空空,别说点心,就是包点心的红纸也不见一张。
玉雕见状打趣道:“岁岁姐,大家都知道你月例十分丰厚,怎么买点心也不拿来给大家尝一尝,独食会肥。”
岁岁让她这么一说,忽然醒过味来,“哎呀,我把点心匣子忘在柜上了!”
这回连老成稳重的点翠都笑出来。
哪有人专程跑出去买点心,买好了却忘在店里不带走。
其姝直觉不对,岁岁平时只是吊儿郎当,心思可细致得很,从来没有做过这种马大哈的事。
“是出了什么事吗?”她问,“不然怎么会忘。”
“没事没事。”岁岁反复强调没事,还说要回去取点心,一只脚迈出了门槛,却又退回来,一脸发愁地走到炕前,与其姝隔桌而坐。
“小可怜儿,我跟你说这个事儿,还未必是真的呢,你听了千万别着急。”
“啊?”其姝云里雾里地看着她,“你都说未必是真的了,那我着什么急?”
她又不傻……
素来爽快的岁岁偏偏转了性,磨磨蹭蹭就是不开口,抓起桌上不知是谁的一碗茶,咕嘟咕嘟全灌进去,末了抹抹嘴,才终于步入正题。
“我……刚才在点心铺子的时候,听到别人说……西郊那边,猎户一大早出门打猎时,看到定河沿岸满地都是钱,有碎银,有银锭,还有银票。”
她越说越看得出紧张,两只手都攥成了拳。
“银票面额还很大,千两一张的都有。那猎户四五十岁了,辛苦了一辈子不过混个温饱,觉得老天爷看他可怜,下雨似的下了银子给他用。当即猎也不打了,转身就进城来打算买个大房子好好享受。事情这才传了开。沿河的乡民就说,昨天夜里好像听到巨响,天亮起来,才发现原来剩下的那半边大坝也……也坏了。”
其姝惊骇地看向岁岁。
定河的大坝一共两座,分设在河岸东西两侧,与人工挖筑而成的两个水库相配合,在汛期旱期分别蓄水放水,调节水位,即可避免洪水又可避免干涸。
前些时候出事的便是河东一侧的大坝。
“好在先前那半边大坝坏时,水都冲到城里来了,所以水位下降很多,这次除了声响,倒也没别的……”岁岁说到此处猛地一咬牙,“哎呀!反正,我听见掌柜的与过路的玄衣卫打听消息,说是裴子昂和尚其沛两个缺心眼的昨天夜里上坝上去了!”
“裴子昂……”其姝除了这三个字,别的都不会说了。
她手忙脚乱地提着裙踞下了炕,才直起身子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岁岁忙扑过去扶住她,却见其姝双眼紧闭,全无反应,显然晕了过去。
“小可怜儿,你别吓我呀!我都说了还不确定呢!”她急坏了,一边喊着让人去把年年找过来,一边摇晃怀里的其姝,“你快醒醒,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小可怜儿了,我随便喊的,我没想你真的可怜啊!”
第82章 独占子昂
其姝醒来的时候, 天已经黑了, 屋里一灯如豆。
屏风后面有人在说话, 大概因为太过安静, 即使声音很低,她也能听得清楚明白。
“既然是不确定的事, 为什么非要急着告诉她, 先和四老爷夫妇商量一下不行吗?现在可好, 都见红了,差点没把肚子里的孩子吓没了。”
这是年年的声音。
其姝不可置信地抚上小腹, 她月事迟是因为有身孕了?
“我怎么知道她有孩子了。”岁岁辩解道,“你不也是刚才诊脉后才知道的。我就是想着,我跟她说,起码还知道看着她脸色,深入浅出慢慢讲。万一换了别人,一句话‘裴子昂死了’再把她吓出好歹。我怎么知道她连慢慢说都不成了呢。”
“你还说!”年年到底是大师姐, 凶起来气势十足。
岁岁立刻噤声,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一时又问:“你说咱们要不跟四老爷夫妇商量商量, 你把她肚子里的孩子给……”
这句话岁岁没有说全, 其姝从映在墙壁上的影子看到她抬手在颈间比了个割喉的动作。
“她还那么小,刚十六, 裴子昂要是能回来,反正孩子还会再有的。要是真回不来了,守孝一年, 也就十七,还是一朵鲜花。这家世好,人漂亮,又有隆盛傍身,再嫁也能嫁得好。要是把拖油瓶生出来可就不一样了!”
其姝听得心里发寒,可她并不怪岁岁狠心。
相处那么久,彼此都了解对方。岁岁从小没有亲人照应,遇事都得自己想办法,久而久之不管发生什么第一反应都是去衡量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顾不上伤心难过——这是她思考问题的方式。
这会儿她着急地替其姝打算,是真的拿其姝当了自己人。
“别胡说八道了!”年年训她,“头胎对女人来说最重要,随随便便把孩子弄掉了,将来还有没有得生都不一定。”
其姝也不想把孩子流掉。
这是她和裴子昂的孩子,第一个孩子,如果运气不好,也会是唯一的孩子。
前些天,裴子昂还拿了新王府的堪舆图给她看,让她在家无事时就想想哪里要改建,哪里要添什么。
她兴致勃勃地画了葡萄架,“秋天吃葡萄,夏天的晚上带着孩子乘凉讲故事。”
裴子昂便添了秋千,“咱们至少要生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继承我的爵位,一个继承隆盛。一个女孩,我会宠着她,让她一辈子都不知道愁字怎么写,将来再给她挑一个像我一样好的郡马爷。”
那时候其姝直摇头,“你是最好的,天底下不会有第二个男人和你一样好。”
往事历历在目,可那些愿望都不可能实现了。
裴子昂要是没了,她和孩子该怎么办好?
其姝忍不住哽咽出声。
年年听到声响,快步过来查看。
岁岁扒着屏风边缘,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脸上满满的全是愧疚。
“小……其姝,”她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我一直等着你醒,你醒了没事了,我就出城去。你放心,裴子昂活着,我把他押回来,他要是……我也把他尸体捞回来。决不让我侄儿的爹下落不明。”
“我和你一起。”
其姝挣扎着要坐起来,年年一掌将她按回去。
“你给我好好躺着!你刚才都见红了,现在哪儿都不准去,接下来三个月你都得静养,最好连床都不要下!”
又转头呵斥岁岁,“你就不能消停会儿,干嘛又招她。”
岁岁像没听见似的,红着眼睛道:“其姝你放心,我说到就做到。还有那个尚其沛,我也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我长这么大,他是头一个对我实心实意的男人,就算我不嫁他,我也不准他临了连句话都不留就死了!”
言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岁岁一去,几日没有消息。
其姝没等到岁岁一拖二地回来,却等来了背着小包袱离家出走的小姑子裴萱。
“我娘真的太过分了!六哥出事的消息刚传到府里,当天晚上她就撺掇着我父王写折子给七哥请封世子。还有脸说什么大哥多年无所出,六哥忽然遭遇不幸,要是再不赶快把世子位定下来,万一将来爵位没人继承怎么办。难道老天爷真的长了眼,知道七哥是世子就不会让他遭遇不幸?”
裴萱坐在床前的绣墩上喋喋不休。
其姝平躺在床上,面容平静,心里也一点没有波澜。
裴子昂在的时候,他们夫妻俩也没想过与谁争宪王的爵位。
如果他不在了,那宪王府到底谁继承和她更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裴萱依然愤愤不平,“七哥知道了非常不高兴,和我娘说他虽然也想做世子,可这样得来的他不稀罕,骑着马就出了门。我也为这个和我娘吵了一架,再也不想住在家里了!其姝,你要收留我,我手头有铺子,不用你出钱,借我一间屋子住就行。”
这当然不是问题,别说腾一间屋子,就是包吃喝衣饰,十个裴萱其姝也养得起。
只是……
“七弟这样走了,万一皇伯父颁了封世子的圣旨下来,岂不是没人接旨?”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是怎么转的,夫君生死未卜,竟然还担心起旁人会不会为抗旨出事。
裴萱也发觉不对,“其姝,我都气成这样了,你怎么都不生气?”
“你六哥从来都打算要自己挣一份前程。”其姝试图解释,不是为了让裴萱了解,而是自己看明白自己,“他那样能干,若这次能大难不死,将来必然有后福。不然的话……宪王府迟早也要立世子。”
“我觉得六哥一定会逢凶化吉。”裴萱猛地点头,有吃相难看的亲娘作对比,更显出半拉兄嫂难能可贵,“我住下后肯定每天陪着你,跟你说话解闷,我们一起等六哥回来。”
因为要保胎,其姝连床也不能下,哪儿都不能去,明明担心得不得了却什么也做不成,幸好有活泼的裴萱作伴,日子过得热闹,伤心难过也能少一些。
可惜每到入夜,独自入睡时总是辗转难眠,好容易盹着了,又很快惊醒。
说来也奇怪,从前十几年都是一个人睡的,如今不过同裴子昂同睡了一个月,竟然再也不能习惯独眠。
这天夜里,其姝迷迷糊糊地听到房内脚步声响,睁开眼便见到裴子昂坐在床头看着她,目光无限温柔缠绵。
“裴子昂……”她说了三个字就落下泪来,从来不爱哭的小姑娘,这时竟然一哭起来就收不住,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娃娃。
裴子昂把哭唧唧的小娇妻抱在怀里安抚,其姝便攀着他宽厚的肩膀诉说衷情。
“我是不是在做梦?
你死了也会重生吗?
那里会重生在什么时候?如果回到小时候,我反正也常在京城的,你要早点认识我,对我好一点,这样我们相处的时间就能多一些。”
一想到他们相识以来很多时候都在吵架,她还老是对他发脾气,其姝就觉得白白浪费了很多时间。
可是,再一想到,他就算重生了,对年纪小的那个自己再宠爱也好,现在的这个自己也都不会知道,便有酸意涌上心头。
“不行!你不能对她好。”她以为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