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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先看到阿似走进来,但因心里有鬼,故意低着头装没看见,还是岁岁先开口招呼:“哎呦,你怎么把柿子拿回来了?五姑娘不是说了吗,让你当礼物带给你叔叔的孩子们吃,总算是份人情,省得一上门就找人烦。”
阿似没听见似的挤在其姝与岁岁中间坐下,“我按着地址找过去,谁知开门的是个陌生人。打听之下,原来上个月我叔叔没了,婶婶一个人过不下去,就把房子卖了,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去了。”
“所以你没人可以投靠,就反过头来找我们。”岁岁唱双簧似的接下去。
阿似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五姑娘,你做做好心,收留我吧。洗衣、缝补、煮饭我都在行,保证把你照顾得好好的,你只要赏我一口饭吃就行。”
其姝还没答话,古婆子已照例反对:“别看我们姑娘年纪小好说话就拿她开刀,也别觉得我们姑娘缺人伺候。”
“五姑娘怎么不缺人伺候?”阿似虽然还是一张可怜的脸,说话却很伶俐,“我全看在眼里,昨儿晚上,今天早上,梳洗打扮都是五姑娘自己来,你们两个女的就没人搭上一把手,只有我好心递了五姑娘一壶水,不然她连水都喝不上。当我不知道嘛,就是戏文里唱得那种恶仆欺负主人年纪小。五姑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保证比她们对你体贴周到一万倍。”
她的真救命恩人岁岁斜着眼不说话。
其姝嘟着小嘴装了几息纠结挣扎,然后与阿似同声同气地向古婆子开火:“古妈妈,我从小受下人照顾惯了,这一路上你处处拿乔,比我祖母还像老祖宗,我也没同你计较,你却连送上门来的丫鬟都不准我用……”
她越说声音越大,引起远近几桌客人注意后,干脆将筷子一摔,活脱脱一个发脾气的大小姐,“反正我就是要留下她伺候了,你要是再反对,到家后我就让祖母把你卖掉,什么荣养的话就当我们家没说过!”
言罢便拉起阿似蹬蹬蹬踩着楼梯回房去了。
听到其姝那些话的客人都在指指点点,不时有“刁仆”之类的字眼飘过来。
若真是谁家的刁仆,或许根本不在意这些路人的眼光,敢跟家中的小主子赢抗到底。但古婆子等人身上有秘密,生怕引得别人认为他们有什么不对劲,装也得装出旁人眼中正常奴仆的模样,至少在客栈这样随时遇见外人的地方,是不敢与其姝硬来的。
其姝顺利将阿似留在了身边,自然十分开心,晚上睡觉也睡得香甜些。
在她愉快地打着小呼噜时,窝在窗边窄榻上的岁岁蹑手蹑脚地潜行到床边,足尖用力很轻,却非常准确地踢在阿似的麻筋上。
阿似本就睡得轻,岁岁起来时她已听到,只是装不知道而已。
这时猛地睁开眼,一点也没了白天时在人前那样软绵绵、可怜兮兮的样子,气势汹汹地睨向岁岁,“师姐,同门不得相残,你忘了吗?”
第59章 暗中动手
“师父?”岁岁像被踩了尾巴一样, 声音骤然变尖,“她老人家早变成了一堆白骨, 你还拿她吓唬我呢?”
“话可不是这么说。”阿似躺得悠哉悠哉,“师父临终前说了,要是谁敢违抗她的吩咐, 她做鬼也不放过那人。师姐, 你真的不怕吗?”
岁岁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她师父一个人, 忿忿不平地又踢了阿似一下,“就踢你一下而已, 没伤着没疼着,血也没见着, 算什么同门相残,师父才懒得理。”
为了彰显气势,她嗓门也跟着高昂起来。
床上的其姝忽然哼哼了两声,岁岁与阿似都跟着静了下来。
直到她翻了次身,细微的喊声重新响起,岁岁才拉了阿似到屏风后面, 细声细气地问:“这两天我可一点也没揭过你的底, 还不快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个嘛,”阿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我不能告诉你, 反正我不害你就是。”
“少来这套!”岁岁才不会轻易被糊弄,“没有所图你会演那么一场戏?
你的是碰巧撞上了我们, 还是故意做的局等我们入坑?”
在那样残酷的训练中求生长大,岁岁的第六感自然比一般人强上许多,不用阿似说,已自行推导出来,“你也说了同门不能相残,何况我做什么你也不可能知道,当然不会等我们。哦,你是等那个小可怜!”
“我等她做什么呀。”阿似不承认,“就是碰巧了嘛,最近手头紧,所以想从沿途路过的商旅中讨些压岁钱。哪想到竟然就碰到师姐你了,咱们真是有缘。”
说着挽住岁岁手臂,额头抵在她手臂上蹭了蹭。
岁岁十分嫌弃地将人推开,“无事献殷勤!你是六郡王雇来的?”
阿似收起笑容,正色道:“师姐,你是北戎王派来的,我是六郡王派来的,这并不冲突啊。虽然我只和你们在一起不到一天,也看得出那个长了一张寡妇脸的老太婆才是宇文达最信任的人。至于你,是他花银子雇来的,我就一直琢磨他到底派你做什么。小可怜是个小姑娘,六郡王觉得她需要人保护,宇文达却觉得她需要监视。你不是监视她的那个人,你只是负责协助监视的人管好她,而且因为同样是年轻姑娘,方便近身,也可以保护她别出意外,好让你们的事情可以顺顺利利地进行下去。”
随着她的叙述,岁岁向来眉飞色舞的面孔也跟着变得严肃,“你怎么知道……”
阿似笑道:“你猜的出我,我也猜的出你,这有什么稀奇。哎,别打岔,刚才说的,我是保护她的,你也是保护她的,咱们两个的目的又不冲突。就这样各为其主,相安无事,等事情了解,拿了酬金,咱们一起去天香楼吃烤鸭去。”
“宇文达的事是小可怜跟六郡王说的?”岁岁问。
阿似不答反问:“你们和宇文达的联系方式是什么?”
说是不答,其实等于告诉对方,你问的事我不能说,就像我问的事你不能说一样。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岁岁当然能领悟话中意思,她当机立断,决定就照阿似的提议办。
反正她是雇来的,只管做好宇文达吩咐的事,至于他要办的大事,本来也和她的酬劳没有关系。
其实深入帝国运走人家的银子哪有那么容易,要不是当初宇文达许以重金,岁岁也不会心动冒险。
如今眼看事情多了阻碍,她最先想到的不是怎么替宇文达铲平道路,而是该如何给自己留下后路。
“你说得也算有道理。那咱们就说定了,不过……古婆子看你不顺眼,那莫日根又是神箭手,搞不好什么时候暗地里对你下黑手。”她许愿似的拍拍胸脯,“放心,有师姐我在,绝对不能让他们害了你,保你平安无事。”
阿似心领神会,“师姐放心,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时,我自然也会保你。”
酣睡中的其姝全不知事情已悄悄出现转机,从平城出来一路奔波,在军营里虽能休整,但行军时的床榻又与日常家居所用不同,她好久没睡过正经的床,见了客栈上房的拔步床,睡得根本不愿起身。翌日由着古婆子三催四请,险些翻了脸,这才慢条斯理地起床赶路。
此后一路无事,到达京城已是三日后。
新的定北侯府已渐渐修葺了大半,二房与三房都陆续搬了进去。
其姝却没有去找他们,她静悄悄地去了灵泉胡同的宅子住下。
如今已是腊月末,官府封印,商行歇业,隆盛票号也不例外。
其姝心安理得地拖沓着不办事,日日赖在暖阁的火炕上画九九消寒图。
古婆子已经连催了她两日,今日进房时脸黑得像锅底一般。
其姝见状将染着颜料的几支笔全交给阿似,吩咐她去洗干净——虽然她什么也不必瞒着阿似,但面上功夫还是得做足。
“五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古婆子一开口便是质问。
“什么什么意思?”其姝故意装糊涂。
“到京城都三天了,你连门都没出过,自己不去票号,也不召票号里的人来见你,这是不打算给汗王办事了?”她语出威胁,“难道姑娘以为到了京城,天高皇帝远,就可以如此敷衍?别忘了定北侯府一府的人都在汗王手里……”
“谁说皇帝远?”其姝打岔,“出门右拐上青龙大街,骑马不用两刻钟就到皇宫,不能更近了。”
古婆子被她没头没脑的话气得脸更黑了,“那我这就密奏汗王,说你不管定北侯府的人命了,让他把他们全杀了尸体丢去喂牲口。”
其姝最听不得这些话,怒发冲冠下说出来的话也不饶人,“我的话你听不明白,明明是你笨,难道还是我的错了?京城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发生在天子脚下的事天子自然全知道,衙门封印后大小商铺也都歇业,大家一心过年,没人做生意,这是几百年的老传统了。你非要我急火火地吩咐各地掌柜不许休假,全都回票号去点算库银,再大动干戈地运出来。哼,我看你也没你自己说的那样对汗王忠心耿耿,你存心这么做让人都知道隆盛有鬼,故意坏汗王的大事吧?”
古婆子本就没有小姑娘们伶牙俐齿,被其姝一顿挤兑,气得哑口无言。
其姝乘胜追击:“我就是诚心诚意为汗王办事,才会一心一意等到年后再办事。你想想看,我还有亲戚在京城,若是隆盛那边有了什么动静,他们知道我来了,过年时却不去拜年岂不是不合人情世故。但去了又该怎么解释一大家子都困在平城只有我出来了,身边跟着的又全是生面孔。这些都是明显不合常理的事,我们得小心谨慎才行。”
她条条道理砸过来,说得古婆子不得不服气,“是我考虑不周,那就按着姑娘的安排,等十五一过,立刻着手办事。”
话虽这么说,古婆子心里不可能不着急。
她盼得脖子都长了,好不容易盼来了正月十五的晚上,那个天杀的小姑娘尚其姝居然不说明天开铺子后该怎么办,反而没心没肺地要去逛花灯会。
她为了她作乱还不能不跟去!
其姝怕被相熟的人认出来,一直戴着帷帽,在灯会上逛累了,还张罗着要去天香楼歇脚。
她们没要雅间,就坐在一楼大堂里喝茶吃点心。
旁边一桌有人议论:“今年的灯山没有去年高大,样子也没去年好看。”
有人附和:“那是,去年的是隆盛出资建的。”
“今年怎么不是隆盛了?他们不是还在和朝廷合股建船厂、开辟海上商路吗?”
“你还不知道?平城被北戎人占了!隆盛的总号就在那儿!总号都落在蛮子手里了,分号还能剩下什么!”
“听说财东尚永泰为了御敌已经捐躯了!”
“真的吗……”
其姝捏了手里只咬了一口的叉烧酥,垂低了小脑袋,耷拉着肩膀,一副被说中伤心事闷闷不乐的姿态。
“唉,我就说吃什么点心呢,你看给吓着了吧,咱们还是赶紧回家的好。”岁岁收到阿似递来的颜色,主动帮着铺排行动——因为阿似做不合适。
其姝任由她拉扯着出了酒楼,脚步迟滞,被面纱挡住的小脸上全是笑意。
她父亲去世了,按理应当闭门守孝,就算生意上有事必须处理可以通融,却绝没有来逛花灯会玩乐的道理。
她今天当然也不是来玩的。
与裴子昂分开前,他曾答应派些人手帮她在各地散布平城的消息,目的就是让大家对隆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