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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旗。
君小姐看向门外,春夜的院落里灯火通明,几桌子男人女人们都还在说笑吃喝,在他们身后的墙边,竖着一面大旗。
青山军。
“后来我们就根据指令走了很多地方,从涿州到易州到涞源。”杨景说道。
“我们一边走一边吸收流民为新军,队伍也越来越大。”夏勇说道,神情亦是几分得意。
“只可惜为了不暴露身份,我们一直没有用青山军的旗号。”杨勇说道,“我们一路传给周兵情报,接收命令进行协助伏击,我们做了很多很多的事。”
“你们肯定做了很多事。”君小姐说道,带着几分崇敬,“师父和你们都那么厉害。”
夏勇笑了笑。
“其实现在用的很多东西,那时候我们也没有,很多东西做出来都是要钱。”他说道,“那时候我们可不如现在这么光鲜,要不是后来遇到了公主…”
他的话到这里猛地卡住,杨景也在一旁重重的咳嗽一声。
君小姐也愣了下。
是的,现在他们穿的用的,神兵利器,是无数的钱堆起来的,这些钱虽然没有算过具体的数目,但粗略估计至少搬空了方家一半的家财。
而,她的确是公主。
不过,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是公主……不,不对,他们说的不是自己,是另外一个公主……
涞源,大齐,萧……
“这个姓,好吗?”
她的耳边忽的响起一个女声,再想到自己曾经的猜测。
萧,北地哪个大家族姓萧?大齐之主,萧氏。
萧公主。
果然如此。
君小姐看着杨景夏勇,他们的神情有些不自在,还小心翼翼的看她的神情,似乎担心她有没有察觉。
大齐跟大周并不怎么和睦,如果让周人知道大齐的亡国公主就在大周境内,必定是要抓起来的。
“那后来又怎么回事?”君小姐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迫不及待的问道,“你们怎么会籍籍无名,又怎么会落脚与嶂青山,师父又怎么独自离开十几年不归?”
她始终最关心的是她师父啊,也好也好,杨景和夏勇都暗自松口气,又明着叹口气。
“后来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夏勇说道,“那一次我们接了一个大任务,要我们去阻击金人的大军,说是先锋只有五千人,结果我们去了发现根本不是先锋,而是大军主力,将近十万人马。”
十万。
君小姐不由攥紧了手。
“在大哥的带领下,我们最终杀出了重围,但却暴露了行踪,为了摆脱金兵的追杀,我们费劲了周折辗转两年多才带着幸存的人带着家人妻儿离开了金境。”杨景说道,虽然过去了十几年,想起当初的惨烈还是忍不住浑身僵硬。
君小姐的手也攥紧了扶手。
幸存的人。
先前说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大,说他们沿途招募流民充斥队伍,说他们遇到了萧国的公主,然后才有钱,就会打造各种神兵利器。
有厉害的师父做首领,有萧公主拥有的齐国之财为仪仗,有大批的人马,有神兵利器。
但最终幸存的人,就是嶂青山里这些不到一百人的山民。
那一仗那一段逃出生天的过程可以想象死了多少人,可以想象是多么艰难不易。
“后来呢?”君小姐急问道。
“后来大哥要去找负责联络的将官,一是问问怎么回事,情报会有这么大的失误。”夏勇说道,“顺便既然归来了就给我们青山军正式入编,论功行赏。”
君小姐连连点头。
“这是应该的。”她说道。
夏勇笑了,只不过这笑却有些像哭。
“那个将官死了。”他说道。
死了……
君小姐愣住了。
“那个将官叫什么?”她问道。
“叫蒋泽。”杨景说道。
蒋泽,她知道这个,这是当年有名的武将,只可惜在大名府大战中突发疾病死了,然后才有了邹江等将领接手崭露头角。
“难道他死了,就没有别人知道你们做的事吗?”君小姐说道。
夏勇摇摇头。
“我们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们青山军。”他说道,“但从时间算,他们所说的大名府大捷,就是在我们阻击金军主力的情况下取得的,这也是我们的功劳,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然后,金人突袭京城被围皇帝被掳。”夏勇说道,“整个北地又乱了,更没有人理会我们的事。”
“那时候太乱了,我们也是元气大伤,而且也不知道周兵怎么看待我们,所以我们就退居在嶂青山。”杨景说道,“正好妞妞也出生了。”
说到这里,杨景的神情再次一黯。
听到这里,君小姐的神情也是一黯。
然后妞妞生而有病。
师父却束手无策。
曾经热血建功立业,却一事无成,弟兄们几乎折损而尽,他的女儿还得了这种病。
可想而知师父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个傻瓜。
他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完全没有意义,他就像是个傻瓜吧。
君小姐只觉得眼发涩。
室内也陷入一阵沉默。
外边院子里的说笑声还在响起,春风里带着酒气,分外醉人。
第四十八章 夜深有醉人
君小姐随手端起桌上的茶。
茶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凝滞。
“后来呢?”她继续问道。
“后来我们就在这嶂青山住下来,大哥说干什么就要像什么,我们就开始打猎种田。”杨景说道。
君小姐想到了山上的那些天罗地网,似乎看到了当时那个男人行走在这其中,专注又带着几分孤独寂寥的布置着暗器密道。
“再后来过了两年,大哥就决定去寻找证据证人,说很快就回来,让我们在这里等着。”夏勇接着说道。
说完这句话室内再次陷入沉默。
然后,这个人一去不归,而他们在嶂青山一等就是十多年。
怪不得师母生气,师父这样一走了之一点消息也不给不留,实在是有些……
君小姐心里叹气,放下手里的茶杯。
“我们也试着去找过大哥,可是也不敢走太远,我们也去找过官府将营,但他们不仅不信,还听说我们是涿州人,就说我们是奸细,把我们一个兄弟给抓了。”夏勇说道,声音有些沙哑,“让我们拿钱赎人,我们一时拿不出钱,结果我兄弟在牢里受刑染了伤寒……”
他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扭过头。
能够杀出重围活到现在的,必然是很英武很厉害的,结果没有死在战场上死在金贼手里,却死在了牢房里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这真是……
君小姐抬起头吐口气。
“我们再去喝一杯。”她撑手站起来。
……
君小姐晃晃悠悠甩着衣袖回到自己的住所时,夜色已经沉沉。
“姐,我去睡了。”赵汉青在后打个哈欠说道。
君小姐回头。
“记得用药敷脸。”她含笑说道。
赵汉青哦了声进了旁边的屋子。
君小姐站在廊下看了眼夜空,月明星稀,春夜喜人,她不由伸手扶住廊柱,将头靠上去。
廊柱还是冰凉的,贴上去很舒服。
“喂。”
有男声从屋子里传来,带着几分恼怒。
君小姐靠着廊柱回头看去,见屋门前站着一个男人,屋内灯光披在他身上明暗交汇。
君小姐想了想抬头看四周。
“我没走错地方吧?”她说道,又额头抵着柱子笑了,“夫君,我怎么跑你这里?”
看看这不正经的样子!
朱瓒咬了咬牙。
“竟然是个酒鬼。”他说道。
君小姐嘻嘻笑了。
“不是,我是不喝酒的,喝酒了醉了,要抓着的人就跑了。”她说道,伸手似乎要去抓走过来的朱瓒。
朱瓒咯吱咯吱咬牙一刻,伸手将她的肩头抓住,拎进了屋子。
“我问你,你那边还有什么京城其他的消息?”他问道。
“京城还能有什么消息,无非是保国公还是害国公。”君小姐笑道,“怕他什么,自管去就是了。”
朱瓒冷笑。
“你说的轻松,我爹可能会去送死。”他说道。
君小姐伸手抓住他胳膊。
“我爹已经死了。”她说道,“那又怎么样?我就该怕了不去了吗?”
她爹…
朱瓒皱眉看着贴近的女子,很清楚的看到她眼里的愤怒悲伤。
“…很多人都死了。”君小姐接着说道,抓着朱瓒的胳膊,“我们怕什么?躲什么!就要去!”
她又伸手指向京城。
“去京城。”
“去闹!”
“去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公道!”
“去让他们害怕!”
“去让他们没有好日子过!”
朱瓒被她拽的向前迈一步,有些羞恼的甩开君小姐的手。
看看这发疯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跟你这个醉鬼说话。”他没好气的说道,抬脚向外走去。
君小姐抓住他的胳膊,被他带着向前跌去。
朱瓒本可以甩开不理会,但还是伸手揽住,免得她跌在地上。
君小姐抓着他的胳膊站直看着他。
“朱瓒。”她认真的说道,“不能躲,不能怕,不能让,绝不能,老天爷是有公道的。”
朱瓒看着她,此时的她眼神清明脸上更没有丝毫的醉意。
当然不能……
“我没有说怕和躲。”他没好气的说道。
话音落,君小姐就哈哈一笑,拍他的肩头。
“没错,怕什么。”她伸手指着天,“老天爷有公道,不给,我就去拿,我们去要,去抢它的!”
朱瓒脸发黑。
“这醉鬼。”他气道,将君小姐的手从身上扒拉下来,长臂将她推开,“去去去。”
君小姐向后跌去,还好后边是桌子挡住。
朱瓒一脸嫌弃的忙向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脚,左右看了看,不见一个丫头仆妇。
“搞什么鬼鬼祟祟的事,连个伺候人也不要。”朱瓒气恼的嘀咕一声,回头看了眼,见君小姐已经坐在了桌子上,还盘着腿,手拄着下颌看着他。
见他看过来,便一笑。
看看,看看这不正经的样子,那些奉她为神医为神人的人们,可知道她这真实的样子?看到了吓掉下巴。
朱瓒转头看着旁边的屋子还亮着灯,知道这里住着那个自称妹妹的女孩子,他上前敲门。
“喂喂喂。”他一面喊道,这也是提醒对方自己是个男人。
门内没有惊慌,更没有的询问,下一刻门就刷拉被打开了。
一个一脸黑只露着两只眼闪闪亮的人出现在眼前。
“啊呀。”朱瓒吓了一跳脱口喊道。
“干吗?”赵汉青问道。
朱瓒盯着她的脸,一时的失态后就恢复如常,似乎赵汗青的脸没有丝毫异样,他伸手指了指君小姐的屋子。
“那家伙喝醉了,你去照顾一下。”他说道。
赵汉青也看着他。
“我忙着呢。”她说道,“你不是没事吗?你去吧。”
说罢关上了门。
我去!朱瓒心里再次喊道,这都什么人啊?
这深更半夜的,让他一个男人去照顾一个喝醉的女人?这女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啊?
不,不是缺心眼,是不正经。
怎么跟着她的人都不正经呢?
朱瓒瞪了门一刻,要甩手就走,但还是恨恨的转了回去。
“就当替我爹还债了。”他嘀咕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