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辎重车早已经不再埋锅造饭,半蹲在重重的护盾后,每个妇人面前都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石弹,一杆杆长枪也束扎到车弩上,倾斜向上,春日的艳阳下闪着寒光。
在他们身后则是密密麻麻的方阵,鏖战时久铠甲已经不再鲜亮,长枪依旧如林,几杆大旗随风飘动。
青山军。
顺安军。
军如山,山不倒。
第二十八章 无人相帮互相帮
相比于保州霸州等境内的紧张肃重,真正的边境拒马河一带一如既往,绵延空旷。
一条大河将南北泾渭分明的隔开。
河的两岸是最肥沃的土地,但百年来却从没有成为良田,因为这里历来是兵家相争之地,从未停止征战。
比如现在河两边都是旌旗遍布,密密麻麻军中营帐一望无垠,视线所及不下数万人。
此时春雷滚滚,雨如豆子般从天而降,转眼间就将两岸皆是笼罩在一片水雾蒙蒙中。
河南的营盘中最大的营帐前军士遍立,他们皆是顶盔披甲,豆大雨点刷刷的打在铠甲上,军士们却依旧一动不动,如同石雕。
营帐的帘子掀起,隔着雨雾能看到其内人头攒动,亦皆是披甲,位于正中一个穿着银白铠甲的将官端正而坐,大红的斗篷格外的亮眼,只是昏暗看不清面容,说话声嘈杂,似乎在争论什么。
“如此这般啊。”
一个温润又带着威严的声音穿透雨雾响起,让帐内的嘈杂顿消。
“三万兵马都撤了,可怜三郡境内百姓要遭罪了。”
帐内一阵沉默,帐外雨声刷刷。
“夫人和世子爷救护不少。”有将官的声音响起,“合计有十几万民众已经安全撤离。”
“但还是有很多民众待掩护。”温润的声音说道,“三万兵马撤了,金人将近万众涌入,他们挡不住的。”
帐内再次一阵沉默。
铠甲哗啦作响,坐着的将官站了起来,身形如山而动。
“总不能就这样看着生灵涂炭,他们已经无人相帮,就由我们相帮吧。”温润醇厚的声音在帐中响起。
声音未落,帐中诸人刷拉单膝下跪,铠甲乱响。
“诺!”
声音如雷。
将近暮色的时候,雨渐渐小去,拒马河对岸站在瞭望台上的一个金兵忽的眼睛瞪亮,旋即匆忙奔下。
片刻之后,营盘中一阵骚动,一个身材魁梧雄壮如山穿着金铠甲的男人在精锐凶悍的金兵的拥簇下来到瞭望台。
“大鹏王!大鹏王!”
这正是金国大鹏王拓跋乌。
雨已经停了,暮色与雾气中,对面森严的营盘正在拔动,数万兵马齐动,如山移如地动,但却井然有序,并没有丝毫的忙乱。
“果然是在拔营。”拓跋乌肃容说道。
“看来是要退了。”站在他身边的一个男人含笑说道。
如果黄诚在这里就会认得此人正是与他见过的郁迟海。
站在拓跋乌身边他显得单薄瘦削。
“十年已经磨去了他的意志了么?”拓跋乌一脸愤怒,“竟然临阵脱逃。”
对峙这么久,几次大军冲杀,你不是一样没敢与他一战么?而且还是你先退了十里。
郁迟海在一旁笑了笑,当然这话他傻了也不会说出来。
“大王,汉人有句话叫做孤掌难鸣。”他说道,“皇帝已经下令,东西两边十万兵马皆退,成国公他这区区三万人马又怎么能是我们五万大军的对手。”
说着又笑了笑。
“更何况成国公的夫人和儿子如今正在霸州保州护着民众撤退,如今周人兵马再退,失去了边境的屏障,他们可就危险了。”
拓跋乌看着那边奔走的大军。
“这就是你们汉人所谓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吗?”他说道,脸上几分嘲笑。
郁迟海捻须笑了。
“这也是一个机会,至少可以打着救护百姓的旗号撤军回防不堕威名,也正好遵从了皇帝的旨意,一举两得。”他说道。
说到这里又摇摇头满脸的遗憾。
“我还真想成国公抗旨不遵,看他落个谋逆下场死在自己人手里,真是令人闻之心酸落泪啊。”
但他的脸上可没有半点的心酸落泪,而是捻须哈哈笑起来。
“成国公原来也不过如此。”他笑容一收,满眼又是讥诮,“不过就算如此,再三抗命,又无功而回,回去后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拓跋乌专注的看着那边拔营的兵马,一杆高高的大旗缓缓飘动,上面陈字纵然暮色雾气隔河也可以清晰的看到,紧接着无数面旗帜跟随,旋即便是密密枪林,整装的骑兵密密麻麻,马蹄踏步声如雷。
饶是他们所去的方向不是这里,拓跋乌也不由心神跳了跳。
就是这些兵马生生的阻挡他这么久,如果不是四周周兵撤退给了机会,至今都没有办法冲破防线。
成国公的治下兵马真是不容小觑。
拓跋乌听着郁迟海的话,转头看到他的笑。
自己打不过这样的将帅,而是要靠耍手段,郁迟海的笑让他觉得似乎是在嘲弄自己,当然他还是很高兴成国公倒霉,只是心里有些羞恼。
“你们汉人真刀真枪不行,就会如此下作手段。”他冷冷说道,呸了声,似乎这样就能减轻心虚。
郁迟海神情没有丝毫的羞惭。
“大王说错了。”他恭敬诚恳的说道,“不是你们,是他们。”
伸手按在胸前。
“我是金人。”
拓跋乌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好。”他大笑说道,伸手向前一指,“我们金人同心,南下万胜,所向披靡。”
“万胜!”
“万胜!”
四周的金兵立刻挥动兵器声嘶力竭的喊道,声音接连而起整个军营都开始回荡,排山倒海如巨浪滚滚声势浩荡。
随着这喊声,河对岸拔营的兵马看起来似乎狼狈了很多。
……
“金贼又来了!”
四野响起怪叫,伴着怪叫呼哨马蹄急响,千众金兵从前方如风般狂奔袭来。
这已经是第几次冲击了?
李国瑞看着身边已经减少了一半的兵丁,神情木然。
这伤亡相比于其他时候来说已经少了很多,因为青山军的石弹车弩,以及凶悍严密的军阵。
他们得以在边境驻守这么久。
损耗伤亡不是因为他们兵将鲁钝不如金贼,而是因为金贼越来越多。
“好狗抵不过赖狗多啊。”雷中莲看着呼啸而来的金兵感叹说道。
那些金兵由慢变快,奔跑途中交错变幻分成三队,铠甲刺目,铁蹄翻腾,怪叫怒吼,声势骇人。
这些是新近破境到来的金兵精锐,不管是战斗能力还是兵器都比以往更强悍。
雷中莲的眼中并没有丝毫的畏惧,转头看向一旁。
“看起来,这种阵势下,你是跑不了了。”他说道,“没想到你竟然有机会跟我死在一起。”
金十八神情冷冷只是看向前方。
“我不是跟你死在一起。”他说道,“我是跟那个女人死一起,她死了,我也得死。”
雷中莲回头看去,身后远处方阵中虽然看不到,但他知道君小姐就在其中坐镇。
“其实她该跟郁夫人一起走。”他喃喃说道。
然而又笑了,如果那样的话,她也不是她。
……
河间府境前,无数的百姓神情惶惶的急走。
拖家带口,肩挑手拎,车上推着孩子老娘。
前方的城门大开,官兵们披挂神情紧张的盯着前方,一面催着百姓们快些。
远远望去民众的队伍延绵不绝似乎没有尽头。
队伍当有尽头,就在尽头,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四周围着十几个官兵,神情紧张戒备的看着四周,确切的说看着身后。
“夫人,没人了,走吧。”梁成栋说道。
马车里郁夫人掀起车帘。
“不急。”她说道,“再等等。”
还等啊,金兵可就在后边呢,梁成栋神情焦急。
“夫人我们先过境进城再等吧。”他说道。
郁夫人神情平静。
“不,如果我进城了,这边的城门就不会为这些百姓打开。”她说道,“至少我的身份他们还顾忌一些。”
她说着走下马车看向北方。
“你看,还有人。”她伸手指了指说道。
旷野上有三三两两的身影蹒跚。
“一个都不能落下。”郁夫人说道,视线看向更远处,“不能辜负了他们的坚守。”
坚守。
梁成栋也看向北方,神情复杂。
还能守住吗?
还能等到他们归来吗?
……
脚下的震动更厉害了,吼叫声也更猛。
“又有金兵来了。”看着前方空中腾起的烟火,雷中莲色变。
竟然又来了,而且人数还不少。
这是第几天了?
他扫了眼自己四周,他们的兵马已经不多了,只怕这次……
第二十九章 危难之时兵马退
只怕这次凶多吉少了。
但那又如何。
事到如今战则有希望生,不战反而是死。
“再坚持三天,霸州的民众就都撤退完毕了。”夏勇说道,感受着前方蹄声如雷,看着四周周兵露出的惊恐神情,厉声喝道,将手中的弩机举起,“杀。”
他一马当先,引阵冲去。
众兵将们已经形成了习惯,随着军阵的移动毫不犹豫的奔动。
“杀!”
他们再无杂念,催动马匹保持战列,随从夏勇向前滚滚而去迎向冲来的金兵。
马蹄纷乱尘土飞扬两军相撞一起。
厮杀震天。
看着厮杀在一起惨烈的双方,军阵中列队的兵丁们肃立不动,无悲无伤无知无觉神情木然,只等候着号令。
赵汗青纵马在阵中空地上绕来绕去,似乎有些焦躁不耐烦。
“汗青,你怕不怕?”君小姐忽的说道。
“怕什么?”赵汉青说道,眼睛亮亮的看着前方,“姐,我什么时候能上阵啊?”
根本就无心听君小姐说话。
君小姐笑了。
“这一次只怕有些不妙。”她说道,神情有些肃穆,“金人有大批人马正向这边集结。”
赵汉青哦了声。
“你怕吗?”她问道。
君小姐笑着摇头。
赵汉青便也笑着摇头。
“那我怕啥啊。”她说道,带着几分傲气,“难道我不如你吗?你能做到的我也能。”
让我爹知道,我也能不比别人差。
君小姐哈哈笑了,将弓弩放下。
“我弓弩是不如你。”她说道,拿出一把长鞭,“我用这个吧。”
赵汉青咿了声。
“你会这个?怎么没说过。”她说道,“我也要学。”
君小姐笑着点点头。
“好啊,等这次回去了,我教你。”她说道。
一旁的杨景垂目。
如果能回去的话。
君小姐都要上阵了,可见是做了赴死的决定。
鏖战到这么久,不管是人力还是兵器都损耗很大了,南下的金兵越来越多,这一次的确是凶险了。
……
保州境内,比起霸州更为惨烈。
一是因为成国公驻守接近保州,出于对成国公的信任,百姓们撤退缓慢,二来是附近的州城一开始也是戒备拒绝开城门。
等朱瓒带着深州兵马来到保州,议和也正式结束,周兵撤退,金兵如潮涌入。
保州境内到处都是奔逃的百姓,身后是紧紧跟随的金兵。
村落城镇被踏破,触目所及烟火缭绕,残壁断垣。
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