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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云钊应声是。
“我为叔父研墨。”他说道,将衣袍放在一旁,起身拂袖。
宁炎没有再说话,书房里陷入安静,灯火将一人研墨一人低头疾书的身影投在窗上。
……
十二月十八日,编修江景因狂妄凶悖诽谤怨恨朝廷贬昭州。
十二月二十日,谏议大夫李楠颠倒是非荧惑圣听罢官,下诏狱问罪。
十二月二十五日,参知政事宁炎罢黜。
……
“这么说,议和无可阻挡了?”
君小姐放下手里的信,淡淡说道。
这次没有发怒,掌柜的收起小心,轻叹口气。
“是。”他说道,“大学士黄诚全权负责议和之事。”
君小姐笑了,笑着笑着嘴边又变成嘲讽。
“我知道了。”她最终只是说道。
若不然还能怎么样,庙堂高远,国之大事,他们这些小民百姓又能如何。
掌柜的再次轻叹口气。
“有最新消息我再送来。”他低声说道,施礼告退而去。
君小姐坐在屋子里久久未动。
“我当初真不该…”她喃喃低声,“真不该就那么死了,真该杀死他,这样一个废物我都没杀死,真是失败啊。”
她想想些什么,又觉得一片空白。
门外传来脚步声。
“君小姐。”郁夫人的声音在外响起。
君小姐应了声,厚厚的门帘掀起,郁夫人走进来。
她依旧穿着这边村妇们送的花袄,休养了几日,脚上已经痊愈行动自如。
痊愈了,君小姐看着她回过神。
痊愈了就可以行路了,她都要忘了。
“郁夫人。”她站起来说道,“我准备一下,明日或者后日我们就出发去大名府。”
郁夫人看着她摇了摇头。
“不,君小姐。”她说道,“我不打算去大名府了,我要换个地方去。”
第七章 新生意旧人谈
不去大名府?
君小姐微微一怔,旋即了然。
那日和掌柜的说的话没有避开郁夫人,虽然郁夫人没有追问,但应该也知道战事出问题了。
比如十万金兵,比如要割让州府。
十万金兵攻南,北地将会陷入更大的战乱,大名府也不会幸免了。
而议和割让了州府,大名府也不再是安全的后方,也成了距离金人很近的边境。
如果是去大名府避难,是没有必要了,换个地方吧。
“换个地方就要加钱了。”君小姐说道。
郁夫人笑了。
“当然,价钱要重新谈。”她说道,一面坐下来。
君小姐也重新坐下来,等着她说话。
“朝廷是要议和了吧?”郁夫人忽的说道。
君小姐嗯了声。
“果然是如此啊。”郁夫人说道,“那我去大名府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君小姐再次嗯了声。
“夫人还是离开河北西路吧,到了京城西路更好一点。”她说道。
“君小姐,我去大名府不是为了避难的。”郁夫人说道,“我是要去见个人的。”
君小姐这才看向她。
见个人,探亲访友?
“朝廷要割让保州、雄州、霸州吧?”郁夫人却又换个话头问道。
君小姐微微皱眉再次应声是。
“三郡人丁可不少啊。”郁夫人说道,“难道都要送给金人了?从此就不是汉人了,这真是晴天霹雳。”
简直无颜见祖宗,君小姐吐口气,虽然她现在不是楚九龄,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夫人不用担心,只是议和,不一定能成。”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而且,我相信成国公会有办法的。”
郁夫人笑了。
“他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死扛而已。”她说道。
死扛是什么意思?且不说这妇人说起成国公那种轻松随意的语气,死这个字用在成国公身上,她听着很不舒服。
“郁夫人,您想去哪里?”君小姐说道。
郁夫人却沉吟没有开口。
“君小姐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她忽的问道。
君小姐站起来。
“郁夫人,您到底想说什么?”她径直问道。
郁夫人冲她抬手。
“君小姐不要急。”她说道,“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说的有些乱了。”
这个妇人倒是一直不急不乱的,议和割郡也好,朝廷大事也好,其实跟这位妇人到底也没多大关系,君小姐轻叹口气。
“夫人也不要急,你有什么要说,直接说吧。”她说道,“大家都是痛快人,我能做就应下,不能做也不会耽误夫人。”
郁夫人点点头。
“好。”她说道,“那我想请君小姐带着你这里的人,随我北上护三郡百姓过河间。”
什么?
这位夫人说的太痛快了,君小姐觉得反而有些听不懂。
什么意思?
怎么就北上,护三郡百姓,过河间?
郁夫人看着这女孩子呆呆的样子,笑了。
“我就说这件事有点太乱。”她说道,又收了笑,“金人要和朝廷议和,这个消息我们早就知道了,朝廷不知道,我们这些长年和金人打交道的人是很清楚的,金人奸诈不可信,和好不可恃。”
我们?
早知道?
长年和金人打交道?
君小姐看着郁夫人,越发的惊讶。
“所以心存一线希望能够阻止,我决定前去大名府见清河伯。”郁夫人接着说道,“君小姐,应该知道清河伯吧?”
能第一时间知道朝廷议和,且能拿到最详细的信息,这种人脉速度,应该是见多识广的。
君小姐当然知道清河伯。
成国公以军功封爵,清河伯邹江也是以军功封爵,比起成国公,清河伯资历更老,纵横南域剿匪灭盗,亦是威名赫赫,人称北山南江,守护大周安稳。
此趟金人越境,清河伯当然立刻也被召集,以京西节度使率军守京东西路。
或许是因为年纪大的缘故吧,父亲当年好像跟这位清河伯关系没有跟成国公密切,君小姐小时候并没有见过他。
不过听陆云旗说这个清河伯为人倨傲且十分的贪财。
郁夫人竟然可以去见清河伯,看得出她身份不凡,原来如此的不凡。
“我先前说过,成国公哪有什么办法,不过是死扛而已。”郁夫人说道,“对金人不怕,战事再多变也能掌控,只是自己人最难掌控,尤其是这一次,北地将官多有调换,兵马粮草更是处处受牵制。”
竟然这样吗?君小姐看着郁夫人。
不过,她怎么知道?
难道她是北地将官的家眷?
“朝中有人主张议和并不意外,从几次后方驻军无命而退,有令不遵,到开德府失守,就可以知道,这一切意味着有人不想打仗了。”郁夫人说道。
这一次君小姐不再沉默的听着,而是站起来。
“你是说,有人通敌?”她问道。
郁夫人笑了笑。
“通敌也算不上,只是对金人的想法心思不同。”她说道,“人有不同的心思很正常,要解决这些不同的心思,就必须要干脆利索的胜利,强势的打压,不给他们心思滋生蔓延的机会,所以我要去见清河伯,我要说服他,稳固这后方的安定。”
说服,能说服清河伯的人,会是什么人?
君小姐看着郁夫人。
熟悉……
那熟悉的感觉,莫非……
君小姐顿时酥麻从脚底直冲向头顶。
不会吧。
郁夫人对与她的神情没有多想。
自己说的话多么惊人,她自己心里很清楚,所以她尽力的简单一些,让这女孩子听懂。
最重的是,要让女孩子听懂自己到底需要她做什么。
“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陛下已经被说服了。”她接着说道,“清河伯就不可能被我说服了,割让三郡已经不可阻挡了,而成国公的脾气会让局面的变的有些糟糕。”
她说着伸手按了按额头,眉眼里浮现几分疲倦。
“别的事我也帮不上,也做不了什么了,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三郡数万民众,一旦议和达成,北地驻军必然要撤回,驻军易撤,百姓难行。”
她抬起头倦意消散,神情肃重而坚定。
“土地可以抛,子民不能抛,大周不要他们,他们只要还要这个大周,我就要护着他们,带他们一起走。”她看向君小姐,“所以,我要请君小姐帮我一起去护送这数万民平安过河间,这件事,你开价多少钱?”
君小姐看着她。
“你是谁?”她动了动嘴唇,问道。
她已经说过她姓郁名兰。
那这个你是谁显然问的就不是姓名了,而是身家。
郁夫人看着她笑了笑。
“我是成国夫人。”她说道,“我的丈夫,成国公朱山。”
第八章 毫不迟疑的答应
成国夫人。
我的丈夫成国公朱山。
果然。
原来。
真是朱瓒的母亲啊。
怪不得觉得有些熟悉。
朱瓒母子她没有见过,因为对成国公的印象,她在汝南看着朱瓒脱口猜出了他名字。
因为对朱瓒的印象,她第一眼看到郁夫人就觉得熟悉。
只是,朱瓒更像成国公。
这可真是巧,四处搜查绞匪贼流寇,竟然遇到了朱瓒的母亲。
君小姐忍不住欢喜,但旋即又一身冷汗。
好巧,如果当时她没走到那里,那国公夫人岂不是……
“您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追杀?”君小姐急急问道,“您怎么带这么点人出来了?”
郁夫人微微怔了下。
这女孩子是瞬时变了样子啊。
先前的心不在焉甚至一丝不耐烦全消,以及适才听到有关北地战局而惊讶不可置信也没了。
不耐烦消散可以理解,毕竟她适才说的话足以表明自己身份不一般,但此时表明身份,这女孩子怎么反而不惊讶了?
对于她的身份没有惊讶没有质疑更没有手足无措,只有…关切?
还是那种熟人间的关切。
“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我也没有仔细看。”君小姐接着说道,神情不安,“您坐下我来看看。”
郁夫人忍不住笑了。
“没有。”她说道,“君小姐你多虑了。”
君小姐哦了声,看着郁夫人。
原来成国公夫人长这样啊。
长得不能说是好看,没有成国公好看,比起成国公的儒雅,她反而有些英武。
成国公夫人是哪里人来着?好像就是北地人,当时北地尚在金人大乱,各地多有义军抗击金人,成国公夫人好像就是一位义军首领的女儿。
当然对外只说是一位乡绅的女儿。
君小姐恍惚记得小时候在母亲宫里,躲在桌子下听到那些等候觐见的命妇们低声议论过成国公夫人,说她不回京城是因为不敢。
“什么义军,乡绅的女儿,其实就是个土匪的女儿。”有命妇笑道,“成国公是为了得到这些土匪的助力,以身相许。”
“那就是说成国公是以色相诱人了?”有命妇也低笑道。
成国公长得很好看,这些夫人私下也难免会谈及。
那时候她虽然还小,但也知道色相诱人不是什么好词,所以才在听说成国公来见父亲时赖着不走,然后就被一笑一颗蜜饯俘获。
想到这里君小姐不由笑了。
不知道这位郁夫人是不是真的如同那些命妇们说的那样,被成国公以色相诱,或者抢亲逼迫。
郁夫人看着这个在面前傻笑的女孩子,有些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