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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的月桐摇醒。可幸是,月桐一拿起绣针,精神就来了,继续不见天日地刺啊,绣啊。
好几次萧逸之来到月桐房前,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总会听到房内传出的怒吼:“臭庄主!烂庄主!”他不油然止步,默默转身离开。他何尝不知要两个月内绣起‘万骏奔腾’是强人所难,因之前找人耗了不少时日,他只有两个月就要把绣图送出,不得不竭力相逼。
时光荏苒间,针线在绣布上起起伏伏。当月桐刺下最后一针,再收针后,就着着实实地瘫在榻上,眼帘紧闭,昏昏睡去。萧逸之终于踏进月桐房间,观摩这一幅她呕心沥血绣出的‘万骏奔腾’。神态动作各异的骏马驰骋在草原上,众人彷如看见其飒爽的雄姿震慑大地,听到隆隆马蹄震天而起。
林士德第一次看到如此动魄传神的刺绣,感慨道:“这小女娃年纪轻轻竟有此手艺,真是难得。逸之,她可是帮了你大忙。”
萧逸之会心地点头:“这绣图,远超我所想。”
“她叔叔身上的伤已无大碍,但腿伤就要再修养半年。逸之,你有没有查出她的身份?”
“马三爷已经在查。”
“我猜,她的身份尊贵,应该是王族中人。一位王族,竟可以熬得住两个月没日没夜地刺绣,她的毅力让人折服。”
“她逃过匈奴的追杀,把受伤的叔叔带到鸣月庄。她做到的,比刺绣更不可思议。”
林士德点点头:“希望她否极泰来。”
萧逸之看向在榻上睡得不知人事的月桐,她的面容一片平和恬静,好似一池如镜的仙泉。恍惚间,他涌起一个念想:曾经的腥风血雨,别惊扰她此刻的美梦。
昏睡了一天一夜,月桐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朦胧。
小茹看月桐醒来,喜道:“姑娘醒了。你睡了一天一夜,先洗漱一下,再用午膳!”
月桐眨了眨眼,仍是一无所见,心中不由大骇。
“小茹姐姐,是你在说话吗?你在哪?”
小茹走到月桐面前:“我在这,姑娘你怎么了?”
月桐又是眨又是揉,眼前还是一片迷蒙,禁不住大惊失色,痛哭道:“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是不是瞎了!”
林士德仔细地为月桐把脉,查看双目后,宽慰道:“你不是瞎了。而是过去两个月,用眼过度,暂时失明,休息十日就会好的。不过十日之内,绝不可再用眼睛。”他用纱布把月桐双目包起,叮嘱十日内绝不可拿下。
月桐重重地捶榻,恨恨道:“都是那可恨的庄主害的。”
☆、第4章 康哥哥〔1〕
鸣月庄依湖而建。淼淼碧波,一座雅亭立于湖中。雅亭包围在一池浮莲里,如一片苏世独立的净土。萧逸之立于亭边,湖水的淡泊和浮莲的幽香总能平复他或燥动,或忐忑,或愤怒的心。
文叔到来:“少爷,‘万骏奔腾’老奴已亲手交给马二爷,他已快马加鞭启程前往长安,五天内就会把绣图送到老爷手中。”
萧逸之望着湖面粼粼波光,轻嗯了一声。
文叔续道:“马三爷回报,匈奴两个月多前已彻底攻破月氏昭武城。月氏王不肯送上月氏王后求降,与众将士奋战到最后一刻。月氏王死后,月氏王后自刎身亡。右贤王把月氏王的头颅割下,带回单于王庭献给老上单于。老上把头颅做成酒杯。据报月氏王的一子一女也被擒拿,其子名为昭武昊枫,其女名为,昭武月桐。”
萧逸之猛然回头看着文叔,剑眉微蹙。
文叔道:“匈奴攻入昭武城时,月氏的四名大将带着四名少年从王庭突围而出,有两名少年在三天内就被匈奴捉回,据报就是月氏的王子公主。另外两名暂无消息。月氏的四名大将以哲安和哲康为首;两大将军至今下落不明。”
“昭武月桐!哲安!”萧逸之微微低喃“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严加保密。在他们俩离开鸣月庄前,所有外人,没有我的允许,严禁入庄。见过他俩的家仆严禁出庄。”
“老奴明白。只是少爷打算什么时候让他们离开?”
萧逸之默默思量:“昭武月桐于鸣月庄有恩,而且她是太傅大人的外孙女,鸣月庄自然要保她平安。哲安的腿还要调理半年,就让她在庄里留半年。她留在庄中时,庄里不接待任何客人。”
“老奴明白。”文叔行礼后,悄然离开。
一阵清风拂过,湖面涟漪重重,浮莲摇摆不定。萧逸之心里涌起莫名的思绪,喃喃自语:“昭武月桐!”
一阵鸟鸣把萧逸之从沉思中唤醒:“把箫给我。”从他的贴身侍女剑书手中接过玉箫,轻奏起来。
因蒙上双目,月桐每日只能待在房中。虽然哲安会过来说说话,偶尔小茹也扶她去房外走走,月桐被困在房中总是闷得难受。小茹要去做事,哲安又要遵从林士德的医嘱练习左腿加快康复,她一个人苦闷地在榻上辗转反侧。
郁闷中,房外传来袅袅箫音,既放达又委婉,既热烈又苍凉,扣人心弦。
月桐在榻上坐起,自语道:“大风歌。”这曲子她曾在哲安的军营中听将士们激昂地高唱过,但如今这箫音少了份高亢沸腾,却多了份凄婉绵长,与大风歌的词意反更相近。
月桐撑起拐杖,蹒跚前行。箫音从湖中传来,月桐记得湖中有一个雅亭,奏箫之人应在那!她沿着湖边石路,再踏上湖上曲桥,慢慢地向箫音走去。
萧逸之把大风歌吹奏了一遍又遍,心神也随箫音袅袅飘荡而出,在箫音中沉淀凝结。
月桐听着曲子吹奏了一遍又遍,忍俊不住高唱起来:“大风起兮云飞扬…”
箫音戛然而止。剑书一见月桐霎时眉目一蹙,少庄主奏箫时最不喜他人打扰,刚要上前开口吆喝月桐,就见萧逸之手一扬。她当下垂首退后。
“怎么不吹了?你吹得可好了。”月桐听见箫音陡然止住,忙叫道。
萧逸之看了看眼缠纱布的月桐:“好在哪?”
月桐一怔,认真细想:“我以前听的大风歌都是高亢激昂,可爹爹说过这曲子包含的不仅是声威震天的气概,更有高处不胜寒的苍凉。你吹奏的箫曲就两种情境都含在其中,所以我说好!”
“你会唱?”
“当然,你快吹,我来唱。”
萧逸之微微一念,吹奏起来。
月桐一喜,跟随箫音高唱: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月桐的歌声如连绵的水珠滴落在玉石之上,清脆而幽远,悠扬地荡入人心,扬起一圈圈酥暖的涟漪。
“唱得好吗?”月桐殷切地问。
“好!”
“那你还会吹别的曲子吗?”
“那你会唱别的曲子吗?”
“你会吹我就会唱!”
“你会唱我就会吹!”
剑书震惊地听着两人一人一句的调侃,少庄主一向谨言慎行,她何曾听过他如此随心之言。
月桐柳眉扬起:“好,那我先唱,看你的曲子能不能跟上。”
萧逸之微微一笑:“好!”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萧逸之一听,先是一愣,看月桐唱得爽朗,也拿起箫吹奏起来。此曲本应是情意绵绵,但两人一唱一奏间却少了分情意,多了分豁然。
曲音一落,月桐禁不住拍手称赞:“叔叔,你吹奏得真好。”
萧逸之哑然,这还是头回有人叫他叔叔。
“你为何会唱这首曲子,你懂不懂这曲子的意思?”
月桐悠悠道:“我爹爹常对我娘唱这首曲子。我想爹爹就是曲中的君子,娘就是窈窕淑女,不过曲子里是求之不得,爹爹和娘却是恩爱得很。”
萧逸之若有所思道:“难得有情人!你爹娘必是有幸之人。”忽然才意识到月桐撑拐杖站着,示意让剑书扶她坐下。
月桐道:“我可不是真的瞎子,都是这里的臭庄主害的。我十日之内不可以看东西,才要绑着眼睛。”
剑书听她在萧逸之面前如此出言不逊,已是有点按捺不住,萧逸之却自嘲道:“那少庄主的确不是好东西。”剑书霎时哭笑不得。
月桐仿若遇到知音,忙不迭点头:“叔叔说得真对!他要我两个月绣出一幅很大很难的图,害得我两个月没睡一天好觉,没吃一顿好饭,还差点把我弄瞎了。如果见到他,我肯定要把他的眼睛蒙上,再踢他几脚解解恨!”
萧逸之愕然失笑:“你真敢踢他?我听说他可不好招惹。”
月桐愣了愣,重重一叹:“我是不敢踢他。我还要求他治我叔叔的腿伤,就算他要把我当马来骑,我也只能让他骑。不过没关系,本公主,咳咳,本姑娘能屈能伸,等我叔叔的腿伤好了,我再让那臭庄主好看。”
萧逸之好奇地追问:“你想怎么让他好看?”
月桐托腮细想,倏地嘴角一扬,狡黠道:“有了。我去捉老鼠,趁他睡觉时把老鼠放进他的被褥。老鼠他总该怕了吧!”
萧逸之呆愣了一瞬,忍俊不住大笑而起。
剑书震惊地看向萧逸之,她已记不起萧逸之上一次如此痛快地大笑是何时。剑书默默地打量眼前这位幪眼的小女子,冰肌胜雪,心思更是雪白。
月桐得意地笑起:“怎么样,你也觉得我的法子好吧?”
“好,极好!”萧逸之慢慢平缓心中的畅然,收敛眼中的笑意。月桐的雪面粉腮在他眸中绽放如花。
“对了,叔叔你也是有求于鸣月庄吗?”
萧逸之微微思量:“我是来与鸣月庄谈生意的。”
“叔叔你就要小心,那臭庄主最会算计,他肯定不会吃亏。”
“你不要再叫我叔叔了,我没比你大多少。”
“哦,那你叫什么名字?”
萧逸之微微迟疑:“我叫阿康。”
“那好,我以后就叫你康哥哥。”
“好!”
“我叫月桐,你可以叫我小月儿,我爹娘叔叔都这么叫我。”
“好!”
“我眼睛看不到,每天都闷得慌。你若有空闲,就来找我你吹箫我唱曲,好不好?”
“好!”
“康哥哥,你真好!”
“为什么?”
月桐粲然笑道:“因为,我说什么你都说好!”
☆、第5章 康哥哥〔2〕
月桐在房中踱来踱去。小茹看她一早起来就不停追问康哥哥来了没,也甚是好奇她口中的康哥哥是谁。虽说在鸣月庄把箫吹奏得出神入化的恐怕只有少庄主一人,但少庄主一向孤僻寡言,不可能和月桐谈笑甚欢。
当小茹看见萧逸之踏入房间时,诧异得瞠目结舌。剑书跟在萧逸之身后,向她指手划脚地暗示不可透露少庄主身份。
“康哥哥,你终于来了。今天你想吹什么曲子。”
“吹曲子之前先填饱肚子。你不是说两个月都没好好吃过一顿,今日我请你吃一顿佳宴,好好慰劳一下。”
侍女把菜肴放在案几上。月桐嗅了嗅,懊恼道:“好香啊!可惜我看不到。”转念一想,笑颜又起:“康哥哥,我们来玩个游戏。你不要告诉我是什么菜,如果我吃了猜出来,那就算我赢。如果我赢了,你明天就要继续带来好吃的。”
萧逸之怡然一笑:“若你输了呢?”
月桐耸了耸肩:“那你就可以任点曲子,我唱给你听。”
“好!”
萧逸之把菜夹到她碗中:“第一道名为千丝万缕,由四荤四素做成。荤丝素丝各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