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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后,但见他两手一摊,随后叉腰,无奈自语道:“我在军中只是裨将军,听命于别人,扶苏真是出了一道难题给我,我该怎么救广陵侯啊?”
此人正是西凉最小的王爷——穆王段少清。曾在扶苏游历西凉时与之结识,听过不少扶苏讲的关于南朝广陵侯的英名,早就钦佩不已,这次随军而来,又受扶苏之托,一旦广陵侯身陷险境,让他看在与扶苏交情的份儿上,务必出手一救。
所谓英雄相惜,段少清心中自然也不愿广陵侯便这般被困死,更何况,他是个重义的,怎能失信于好友?段少清早就想好了,等救了广陵侯,把他送去扶苏那里,然后暂时派兵把守,等西凉拿下南方,再放他出来。这样,既全了对朋友的承诺,也全了对国的大义!
但是他不能直接去找广陵侯,一个西凉小王爷跑去找敌方大将,说‘我要救你’,谁信啊?想到此,段少清哼的一声冷嗤,耍脾气似得一屁股坐在榻上。看来,这次这救人一事,他得行那做好事不留名的高洁之事,人得悄没声儿的救。
容他好好想一想。想着,段少清躺倒在榻上,望着帐顶,开始想他的救人大计。
第二日黎明,萧雨歇刚出帐,便见远处燃起烽烟,看方向,许是赵措的援军要准备进攻了!
萧雨歇眸中闪过一丝灼耀的希望,他连忙整顿将士,埋伏在灵州唯一的一处高地上,观察远处的情形。围困的大军尚未有任何动静。
赵措领兵牵制住了截断援军的六万大军的主力,宁王和栾步带军直接从两翼绕过,直攻截断大军防守最薄弱的之处,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打开缺口,栾步和宁王直接带兵继续进攻。远处高地上的萧雨歇,但见援军与围困大军陷入了混战,冲身后大喊一声“进攻!”而后便带人从内围直接与西凉大军陷入了厮杀。
萧雨歇骑在马上,身先士卒,墨色的肩披扬在身后,眼前满是混乱窜动的人影,萧雨歇落剑有力,直直往跑来拦他的敌军身上刺去,耳边皆是双方将士们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嘶吼。
空气中的血腥味重重的漫散开来,锋利的剑刃与人柔软的皮肤相碰,喷散出漫天的血雾。萧雨歇早已杀得双目赤红,清俊的面容没了往昔的温润,满是生死厮杀的狰狞。
一个又一个敌军的将士倒在他的剑下,临死前渐渐失去光彩的眼睛一双双的望着他,这么多年,上战场都是如此,他一次次的逼迫自己忘掉那些眼神,却无可避免的一次次看到,而他却必须继续厮杀!
他厌恶征战,从来如此!
萧雨歇银色的盔甲上满是敌军身上的鲜血,杀人太多,握剑的手已经被敌人的骨骼震得发木,用时不知几何,他们已经深入敌军腹地,宁王和栾步也带着援军杀了进来。
萧雨歇这一路杀来,所向披靡,眼看着马上就能跟援军汇合,被困了十几日的将士们,眼中都腾起了浓烈的希望!
段少清正在带人死死阻挡栾步和宁王的援军,远远看见一名身着大将军盔甲的男子跨马而来,墨色的肩披长长扬在身后,即便满脸血污却依旧掩饰不住他出众的清俊五官,眉目清朗,鼻若悬梁。他骑在马上的样子威风凛凛,好似天将临凡!段少清被那男子的风姿怔住了,不由惊叹,这就是广陵侯吗?
情况紧急,段少清忙收回目光,他心头一阵无奈,看萧雨歇这所向披靡的样子,压根就不用他救啊,现在怎么办?是敌对还是放水,放了他对不起国,不放他对不起挚友!
段少清心内无比的纠结,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没事儿跟敌国的人做什么朋友?然而,宁王并没有给他多少继续犹豫的机会。
宁王远远看见萧雨歇突围出来,眼看就要跟援军汇合了,一旦汇合,大军必然会以萧雨歇的军令为主,如此,他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宁王心中腾起一股强烈的火焰,皇位,他想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眼下是唯一的机会,即便萧雨歇死了,他也可以带兵攻打西凉。
想着,宁王就好似鬼附身一般,拿起最重的弓箭,拉满弓弦,对准了敌军中厮杀的萧雨歇。
冷箭,划破空气中的血雾向萧雨歇射去……忽地,萧雨歇后背上传来钻心的生疼,意识到自己这是中了箭!
萧雨歇陡然怔住,那箭射来的方向……是援军!
萧雨歇蹙眉回头,但见宁王放下了手中弓弦,神色冷漠!萧雨歇见状,清俊的双眸里闪过一道深深的讽刺——这一幕……是萧雨歇此生中,见过最让他心寒的一幕!
尹伯庸见萧雨歇中箭,连忙上前保护,帮他挡走周围的敌军,尹伯庸一人如何能敌,不消片刻,便受了几处伤。
栾步自也是注意到了宁王向萧雨歇射箭,忽然就明白了昨夜赵措的嘱咐,一股怒火窜上心头,栾步勒马回枪停在宁王面前,质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宁王不答,只是森寒的眸光冷冷的望着栾步!栾步心头恨意森然,提枪向宁王刺去……一来二去,宁王与栾步混战在一起,宁王带来的兵亦是曾经跟随他的,不消片刻,栾步人马与宁王人马倒有一部分搅和在了一起。
萧雨歇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二十九年来,心中第一次滋生出这般深切的无力感。
心寒,尤为强烈!
他辛苦这么些年,换来的便是这种结果,早知如此,又何必殚精竭虑,以命相搏,早点儿带着文君去过平静的日子岂不更好?
南朝援军中突如其来的变故,当真是震惊了西凉众将士的眼,各自心中无不感叹,这南朝合该是到了亡国的时候,战场上居然还能起内乱。
西凉大将燕行反应神速,很快的便利用了敌方自乱阵脚的形式,指挥大军再次截断了萧雨歇与援军汇合的路,并将萧雨歇和宁王栾步单独围困。
段少清见状,赶忙主动请缨:“燕将军,萧雨歇那边交给我。”
段少清是王爷,燕行不敢不应,但又担心段少清的安危,于是向身边另外两名将军下令:“擒贼先擒王!你负责从后方截断萧雨歇带来的士卒;你单独领兵一万,和穆王爷一起,独困萧雨歇;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南朝的大将军!回去论功行赏,封侯拜相!”
段少清闻言,心头一慌,他无论如何都得守在萧雨歇附近,一旦辜负了扶苏所托,他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朋友!想着,段少清赶忙策马前往。
看着眼前围来的西凉将士,宁王这才慌了阵脚,一把用剑掀开栾步刺来的□□,忙道:“先御外敌!”
栾步忍下心头恨意,深深剜了宁王一眼!再度转而与西凉交战。
眼看着形式不对,宁王可不想做无谓的挣扎,继续耗下去,只会消耗更多的兵力!反正他根本不想救萧雨歇,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该撤了!
宁王望着栾步的背影闪过一丝杀机,趁着栾步与敌军交战之际,宁王边杀西凉将士,边混到了栾步的身侧,趁栾步不注意,将自己手中的剑,直挺挺的插。进了栾步腰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西凉小王爷大家还记不记得?23章里提到过。
☆、骤雨初歇
腰间突如其来的剧痛; 让栾步手中动作一滞,转瞬便被迎面而来的西凉将士刺穿了心口!
栾步望着心口的剑,目光艰难的移向宁王,不甘且震惊的望向他!栾步的双眸逐渐失去神采,魁梧的身子坠下马去,重重砸在地面上; 渗出的鲜血很快便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萧雨歇在远处见状; 心头骤然一痛; 发出一声嘶吼:“栾步!”
尹伯庸见自己多年的兄弟已死; 心中万千悲痛凝成一声嘶吼,他面目狰狞,转而更加勇猛的攻向西凉敌军; 想杀去自己兄弟身边!
见栾步已死,宁王赶忙吹起了撤兵的号角; 带来的援军; 很快便撤了出去。燕行见状; 示意不要去追; 毕竟今日萧雨歇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萧雨歇和尹伯庸,以及突围出来的将士们,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援军撤离;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自己的国家所抛弃……他们心头渗出的凉寒之感,就好似将心丢进了千尺冰潭。
那一刻,深深的悲哀,漫上拼死杀出的将士们的眼眸里; 他们眼神里的失望,只看一眼,便觉得渗透骨髓,沁入血液,悲哀到让人头皮发麻,脊骨发凉……
萧雨歇望一眼身后仍在奋战的将士,看着西凉的铁骑将他们践踏,他们每一个人身后,都有等着他们回去的亲人,他如何忍心看他们更多的人战死沙场?但是,他身为南朝的护国大将军,他不能投降,要想保住这些将士的性命,只有一个法子!
萧雨歇声线平静,他对尹伯庸说道:“我不能带兵投降,我若投降,跟亡国没有区别!我一死,你即刻举白旗,此举顺理成章!你若能回去,让赵措扶持废帝沄泽登基,不能给他实权,能撑一日是一日!若不能……听天由命吧……”
尹伯庸的闻言,倒抽一口冷气,双唇强烈的颤抖,眸中一片通红,只听他颤声道:“大将军……”
萧雨歇冷声道:“这是军令!”
尹伯庸忍泪应下!
萧雨歇心头闪过文君的脸庞,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一幕幕的在他眼前回放——流萤湖相遇,缥缃阁定情……他将手探进怀中,指尖触摸到文君亲手绣的那枚荷包,里面是他们夫妻圆房那日剪下的结发。
一步步走到今天,广陵侯、光禄勋、护国大将军,手中的权力一日大过一日,可是最后,他所能握住的,也只有掌心中那一抹妻子的余香……
萧雨歇深吸一口气,手中长鞭一扬,抛下身后将士,独自一人举剑深入了敌军腹地,盔后殷红的缨飘荡在腥风血雨中……
漫天的血雾,笼罩着敌军中央那一抹银色的身影……他被西凉将士团团围住,枪林箭雨,几十柄长。枪齐齐刺进了萧雨歇身下的战马身上!
战马应声倒地,萧雨歇落地与敌军混战在一起。刀鸣剑响的厮杀,刀光剑影的凶险,越来越多的敌军将士倒在萧雨歇的脚下,随之而来是他体力的逐渐抽空。
随着他体力不济,当敌军第一把剑落在萧雨歇身上后,他身上的伤口,便开始不断地增加,一道、两道、三道……
段少清在外围看着,委实急了,这么下去,迟早得耗死啊。想着,段少清连忙点了二十几个心腹,上前对燕行派来随他那名将军说道:“将军,萧雨歇快不行了,这功劳让给我吧?”
那将军看看穆王,心中虽有不忿,但委实不敢不应,只能点点头,将这到手的大功拱手让人。
段少清带着二十几个心腹,走进了围困萧雨歇的内围。但见满地的都是密密麻麻的尸身,而广陵侯单膝跪倒在中央,用剑支着地,死死的撑着身子。
萧雨歇眼皮已经有些抬不动了,左臂方才挡了一剑,如今只觉得凉,基本失去了知觉,怕是伤了筋骨。他唇色发白,显然是失血过多。
段少清无奈,杀了这么多他们西凉的将士,若非亲口答应扶苏,他又打心眼里欣赏广陵侯,否则,当真是不想救!
想着,段少清对身边心腹小声儿说道:“你过去,用刀背,注意一定是刀背,砍晕广陵侯。”心腹一愣,随后小心翼翼的、悄没声儿的绕到了萧雨歇身后。
段少清连忙给其余心腹做手势,意思是赶紧围上去别叫人看见。二十多个人赶忙围了上去,把萧雨歇围在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