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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摆设简单整洁,三面墙壁上都嵌着木质的书架,书架上罗列着许多书籍,林林总总加起来不下百余本。粗略看去,大部分都是医药相关的书籍。白璟注意到白苏打量的目光,“这些书,小时候芷儿给你偷过去不少吧,你应该都看过了。”
“爹——这你知道?”白苏吓了一跳,她还以为白芷隐蔽的很好呢,每次只给她拿来一本。
“你们小孩子的那些伎俩,我会看不出来?”白璟瞥了白苏一眼,这目光不是责备,而是深深的欣赏和疼爱。他从书案的盒子里掏出一个钥匙,走到一个二合扇的木柜门跟前,将柜门打了开。白苏好奇的望着,却在柜门打开之后着实吓得惊呼出来。
这柜子里面竟然站着一个人……白苏浑身一哆嗦,定睛一看,才舒了口气,原来是个刻有穴位经脉的铜人。
白璟使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铜人移了出来,平放在地上。
“我知道,你从前偷我的书籍,背过人体穴位图。现在,我勒令你,必须把过去记忆的穴位全部忘记。”白璟蹲了下来,没有看向白苏,直言道。
白苏一怔,什么,她没听错吧,全部忘记?要知道把人体所有的穴位背下来是多难的事情,她过去可是花了好久的功夫。再说,这种背好的东西,怎么会是说忘就忘的呢。
“其一,你虽记忆了穴位,却从未施针施灸过,在你察觉不到的过程里,很多穴位其实已经在你的记忆力错位;其二,你所参阅的是医书,线书无法还原人体真实情况,再加上这些医书皆年代久远,只要有一点受潮,纸张就会走样,你所看到的穴位位置也会受到微妙的影响。所以,我让你把过去所有记忆过的穴位全部忘记,从今天起用这个铜人重新记忆。”白璟耐心地向白苏解释了一遍,白苏这才领会,她点了点头,答应道,“我知道了。”
“针灸之法,是习医之人必备的素质,也是对医者很高的要求。如果不能准确掌握穴位的位置,稍有不慎,那就会关系人命。我想你应该知道,人体有许多禁针禁灸的穴位吧。”白璟站了起来,炯炯有神的双目直视着白苏。
白苏迎着白璟的目光,隐约中仿佛看到了期待,这期待是她从未从父亲的眼中看到过的。她难以抑制心中的澎湃,坚定地点了点头,“是。”
“说说看,都有哪些?”白璟真是不错过任何一个考核白苏的机会,他想看看这孩子到底能走多远,到底能成为怎样的人。
“禁针穴共有十三,分别为:神庭、上关、颅息、人迎、云门、脐中、伏兔、三阳络、复溜、承筋、然谷、乳中、鸠尾。其中,颅息、复溜、然谷三穴属刺无见多血。其余穴则完全禁不可刺。禁灸穴共有二十四,分别为:头维、承光、脑户、风池、哑门、下关、耳门、人迎、丝竹空……”(1)
白苏毫不停顿,一气呵成地将这些穴位全部说出,白璟也不由得暗惊。这孩子,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这些穴位,白璟虽然也了然于胸,但让他如此流利的说出,基本不可能。而且她还能区分这些穴位里的相对禁忌和完全禁忌,这是很多普通郎中根本分不清楚的事情。
“颅息、复溜和然谷三穴的性质,你是怎么知道的?”白璟十分好奇,白苏已经远超他的预期了。
白苏略有难色,她停顿了一下,还是解释道,“姐姐给我偷来的书上,父亲时常会有标记和批示。刚好在这里,您做了记录,我看到了,当时就偷记下来了……”
白璟突然放声笑了出来,他拍了拍白苏的肩膀,道,“为父的错,为父的错。这都是为父的错啊!”
“父亲——”白苏没明白,父亲的笔记出了错?这下糟了,她从父亲的批注里不知道偷学了多少东西,要是都错了,那她不是要把所有书都再看一遍?
白璟没忍住,朗笑之余竟湿了双目,他立刻背过身去,不想让白苏看到他的激动。背对着女儿,白璟整理了好久情绪,才渐渐缓和过来。他所谓之错,是他没有早早将白苏引向从医之路。不过,这样有阻碍的成长,或许对白苏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她在这个过程里知道了从医不易,也懂得医者该有的心情和慈悲,现在才开始培养她的医术,也未必就是坏事。
想到这里,白璟不禁苦笑了一下。他没想到,他这个曾经被白家众人捧为医术神童的人,自己的孩子没能继承他的医术造诣,反倒是他不得已养育的别人的孩子,更像他。
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太子爷慕安,是不是该感谢他将白苏这个孩子送给他,才让他得以有如此欣慰的感觉。
沉默了许久,白璟只淡淡给白苏留下一句,“认真把穴位记下,几日后,我来教你施针。”
备注:
(1)此处穴位知识摘自《针灸甲乙经》,这是第一本明确提出禁针禁灸穴位的古代书籍。从这本书开始,后续许多医书都对禁针禁灸穴位做出了不同的划分,例如明代《针灸大成》规定禁针穴22个。本文采用《针灸甲乙经》的划分方法,纪念这第一本做出规定的书。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终于赶在半夜12点前更文了,虽然有些晚,也算没违背13号归来的规定~】
顺便感慨一句,中医知识真的是博大精深,写文以来每次查阅都有让我震惊的地方,真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来守护中医。作者无能无力,此生就不能转行从医了,只有靠写文来抒发点感慨罢~壮哉中华~
☆、第51章 天涯共时
夜深了;已经过了亥时,如玉本想睡下;辗转了一会儿后,她还是揣着心事前往白苏的住处。白苏的房间内烛火通明如昼;如玉敲响了房门。屋内的白苏正对着铜人研究记忆,听到敲门声后;她揉了揉疲乏的双眼,前来开门。
“娘?这么晚了。”白苏略有惊讶地迎着如玉进来;母女俩沿着床边坐了下来。
如玉看见了地上摆放的铜人;欣慰笑道,“我都听说了,你爹要开始教你施针了,你要好好向他学习。你爹在你这时候,医术就备受敬仰了。”
“娘放心,我也知道机会难得,让爹改变心意何其困难,我会珍惜。”
如玉伸手抚了抚白苏的头发,“娘知道你等这一天等了很多年,但是为娘毕竟是妾室,你也是白家庶出的孩子,凡事你一定要收敛光芒。”
“娘,是不是孙夫人她为难你了?”白苏见如玉一脸难以排遣的忧思,不免有些担心。
如玉立刻摇头,伸手捂住白苏的嘴,道,“别胡说。孙夫人待咱们一直很好,哪有为难之理。这么多年,就只有这次芷儿的事件上,孙夫人对咱们变了态度。但你想想,若不是你不懂事闯祸在先,她也不会如此大动肝火。”
白苏心知肚明,她愧疚地垂下目光,“娘,我错了,这次姐姐的事情应该先跟您商量再做决定。我可以瞒着任何人,但就是不该瞒着娘。”
“唉。”如玉长叹了一口气,谁能理解她这战战兢兢,寄人篱下的心情呢。“总之,你万万不能为了一时出风头,伤害了身边其余人。”
如玉这语重心长的话,白苏十分理解,她知道母亲是担心她受到父亲过多的赞誉,会让孙夫人心中不快。毕竟这一切,本该是属于姐姐白芷的。想到白芷,白苏心里一阵揪痛,算起来,白芷应该已经到了京城,不知道她那边怎样了。
如玉不再久留,她叮嘱白苏用功之余一定要注意休息,白苏爽快地答应下来。如玉看着白苏轻松的笑容,心中很清楚,这孩子只是口上说休息,一转头肯定又是要用功熬夜了。也罢,她不想过多干涉白苏,她支持自己的女儿走她想走的路。
月色朦胧,如玉走回房间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窗口微微亮着光。她明明记得她已经熄了烛火的,带着疑惑,她推开门,看到了白璟正在低头盥洗。
“老爷——”如玉心中稍有惊喜,她走上前,为白璟递上了擦脸的方巾。
白璟直起身子,接过方巾,“原谅我不请自来了。今晚我想留在你这儿,有些话想跟你说。”
“老爷太客气了,这就是您的家,并没有不请自来之说。”如玉服侍白璟上了床,自己也梳洗一番后,衣着整齐地躺了下来。
两个人之间又隔了很大的距离。
如玉一直睁着双眼,静静等着白璟说话。白璟酝酿了许久,连呼吸声也沉沉的。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如玉,前段日子白家来人请我回去的事情,我一直没跟你好好谈过。今天,我觉得有必要问问你的意见。”
“老爷。”如玉有些心惶惶的,说不清的滋味。
“我拒绝了他们,也表态说不会再回到平阳。出于很多原因,我觉得我已经没有了回去的冲动。但是你不同了,你是太子的女人,苏儿又是太子的女儿。你们两个是金贵之躯,不能因为我的决定而阻碍你们的人生。如果你想回去,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老爷,别再说了。”不知道为什么,如玉的心里隐隐有一丝委屈,她强调道,“苏儿是您的女儿,请您将苏儿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
气氛有一丝凝滞,白璟大约察觉出了如玉的伤心,他安慰道,“你放心,就算苏儿将来回到宫廷,她也一样是我白璟的女儿。”
“不会的,我们不会回到平阳的。”如玉斩钉截铁起来,她怔怔望着床帐上方,道,“老爷您千万不要愧疚,不要觉得是您耽误了我们。其实,我心里清楚,是我们母女影响了白家,给白家带来了不幸。”
“如玉——”白璟忍不住转过头去,夜色之下,他有些看不真切如玉的表情。
“老爷,我也做好了决定,您不要再劝我了。我希望,宫廷那边永远不要记起我的存在,也不要他们从您的身边夺走白苏。此生不幸,我——不能成为老爷的人,但好在苏儿是老爷的女儿。”
白璟倒吸了一口气,他甚至有些不敢揣摩如玉的话。他们两个的关系,不是夫妻,却也有夫妻一般的相敬如宾。这层默契是不能说穿的,就算彼此的心中都有情意,也绝对不能流露半分。两个人各怀心事,和着被,都久久未能入眠。
夜如许深,如许长。
已过三更,京城的白府里却迟迟不消停。下午时分,信报先一步传到,说是白环和白琰两个人今晚就能到达京城。白瑄和孟清两个人为了等消息,愣是没有就寝,一直在正堂里坐着。白实文老头也听到了消息,此刻他也坐在正堂的圈椅里,手上拄着拐杖,怔怔望向门外。
白瑄体恤老太爷的身体,便开口劝道,“爹,这么晚了,您先休息,明儿一早就有好消息了。”
白实文纹丝不动,他依旧望向门外,高声问道,“为什么消息里没说璟儿跟着白环他们回来了?”
“毕竟大哥在戊庸这么多年了,想回来也要准备个好久呢。爹,您放心,大哥肯定也期待着这一天呢。”白瑄见老爷子一门心思的焦急,他也担心,担心白实文的身子受不住折腾。而且,他也说不好,一会儿白环和白琰会带来的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其实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白环只传信说快到京城了,并没有提及白璟,而这往往就是不祥的征兆。
孟清看出了白瑄的担忧,她低声对白瑄道,“若是白环大哥他们没找到白璟大哥,老太爷这儿可怎么办呐?”
白瑄烦恼地锁紧了眉头,“没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