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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家公子被她的一双如水华眸吸引了住,一时忘却言语,半晌才道,“原来是白老爷的女儿。在下慕天华,敢问姑娘芳名?”
“白苏。”她转手又去接下一个人的方子,挑药称药的动作依旧娴熟,就好像百余种药材的位置她都了熟于心。
慕天华掂了掂手里的药材,也没有多做停留,心中默念了一下白苏的名字,随即旋开了步子。
称药的间隙,白苏忍不住打量了一眼慕天华的背影。君子淡雅,温润如玉,这八个字蓦然在她的心里头撞了一下。
“二小姐?”青之的声音在白苏的身后突然响起,惊得白苏一跳。
“青之?做什么,药都煎好了?”她收回落在慕天华身上的目光,又低头包起了纸包。
“大小姐去哪里了?一早上就找不见她人影。”青之也绕进了柜台后头,帮着白苏给人抓药。
“这才半天不见,你就想姐姐了?”白苏笑了,脸上晕开浅浅的酒窝。
青之慌了神,手里不安地拨弄着草药,“二小姐,你真会拿青之开玩笑。青之若是惦记上了大小姐,那不得要被师父打断双腿。”
白苏笑容愈甚,她怎么会听不出青之话音中的无奈,她拍了拍他的肩,“我爹又不是什么修罗鬼煞,况且,你被他打的次数还少吗?”
青之被白苏的话逗笑了,一手去接病人递来的铜板,粗略拨弄一下,发现多了两枚。他刚想把这两枚挑出来,手却被人按住。一个大娘模样的人笑呵呵地对青之道,“我的病多亏了白老爷子,多给点是我的心意,你们白家就收下吧。”
“这不成吧,我们从不多收病患的银子。”青之还是想将钱还回去。
“不行!大娘我没什么可给的,两块铜板就是我的心意,你们不收,我就不拿药了。”说着,这大娘还真死心眼儿地将药包丢回了柜台上。
白苏赶紧扶住药包,她将柜台上的两个铜板捡了起来,“那行,大娘,我们收下了,您好好服药啊。”
大娘点了点头,“我的病根都落了二十年了,现在身子骨都养好了,上哪去找这样的神医去?大娘不骗你,戊庸这地方,从古至今就数你们白家的医术最高超。”
待到大娘拎着药包走出屋子后,青之用手肘碰了碰白苏,“二小姐,你不怕师父收拾你?”
白苏知道他是指那两个铜板的事,她笑道,“她的钱我哪能收呀,都给她塞回药包里了。”
“郎中,抓药!”又一个客人进来抓药。
“来啦!”白苏乐呵呵地应了,又开始忙了起来。
青之对着白苏竖了竖大拇指,“二小姐,我瞧着,师父的衣钵将来都得归你。”
“胡说什么呐?我上有大哥大姐,哪里轮的到我,况且我瞧着爹并不希望我从医。”白苏压低了声音,不想让青之太张扬。
青之心下思忖,他的师父白老爷还确实不喜欢让白苏学医。白家的长子白敛和长女白芷,两个人自小就跟着白璟研习医术。白敛是个十分独立的男子,他不喜欢从医救人,反倒感兴趣于商贾之事,为了这个白老爷没少责骂他。白芷跟白苏这对姐妹,虽同父异母,但感情比那些亲生姐妹还要深厚。小时候,白芷经常带着白苏一起学习医术,只要被白老爷撞见,白老爷就会把白苏赶出屋去,没收她的医书。
如今,白苏长大了,她的医药知识却一点不比白芷少,都是偷偷学来的。青之作为白老爷的正经学徒,都自愧不如,他也就十分佩服这个白家二小姐。
青之知道白苏是白老爷的妾室的女儿,也就是所谓的庶女。他常常琢磨,白老爷是不是因为白苏庶女的身份才不肯让白苏习医,可他看着,白老爷医术超群之余还有着不可多得的仁爱之心,他也疼爱白苏,也不像是嫌弃她。
罢了,青之也懒得想太多他们白家的事儿。他拍了拍衣袖,跟白苏告了辞,又绕去后屋煎药去了。
午后的时光过得很快,药堂里的人也渐渐少了,白苏闲了下来,就对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药匣子学习。
她看着赭色木头上的金色药名,一一对应着说出药材的对症。
“麻黄——平喘,镇咳,祛痰,发汗,利尿,解热。连翘——辛凉解表,清热解毒,镇咳,利尿。贝母——化痰降气,止咳解郁……”白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注意到白璟已经来到了药堂。
白璟故意清了清嗓子,白苏才注意到他,“爹——”
“我不是说过,你不能学医吗?”白璟有些不悦,他将白苏从柜台里拉了出来,“为什么你在这儿,你姐姐呢?”
白苏觉得委屈,她反驳道,“为什么不能?家里所有人都可以学,为什么就我不可以?”
“你命里不该学医,多读读古书诗文,做个规规矩矩的女儿家,将来爹好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白璟背过手去,神情十分严厉,跟刚才的慈医判若两人。
白苏摇摇头,她十分气愤,“嫁嫁嫁!爹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是不想让我在白家吗?!”
“胡说!”白璟也生气了,他不懂白苏为什么非要曲解他的意思,“你学医,那你给我说说,贝母都有什么功效?”
“化痰降气,止咳解郁,胸膈郁积,乳汁不下。”白苏说的奇快,她记忆力特别好,一应的药材功效,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就这些吗?就这些你就觉得自己有习医的本事了?”白璟的话跟针一样,一下下扎到白苏的心里,“贝母,还可治小儿鹅口,目生弩肉,鼻血不止,乳痈。你所知道的那点,不过一半而已!”白璟拂袖离去,只留下白苏一个人在药堂里。
一股挫败感从心底油然而起,白苏咬着牙关,不管白璟已经走出屋子,径自一字一顿地答道,“爹教训的极是。”
【备注】
1)慕天华的药方中,各味药材皆有止血化瘀,帮助愈合伤口的功效,分为外用和内服两个方子。但药材之间是否有副作用,或是不相容之处,岚也没有考证。
2)白苏背诵的药材功效,诸如麻黄、连翘、贝母等,都摘自中医药辞典,比较可靠。
☆、第4章 姐妹玉簪
起初,戊庸的白家,全靠白璟和孙兰芝两个人艰难撑起。近二十年下来,如今的西北边陲,有过大痛大病的人家无不知晓白家的存在。白府的正门远不如京城的本家气派,牌匾上“白家药堂”四个字,也不过是找的一个穷秀才帮忙题写的。但白璟所求不多,不过是养家救人两不耽误。
是夜,白璟拖着疲惫的身子去了妾室如玉的住处。
如玉掌灯来接白璟,为他细致地解开衣扣,又为他铺好了被子。她发觉白璟紧锁的双眉不曾展开,便关心着问道,“老爷有心事了?”
白璟沿着床边坐了下来,低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白苏这丫头。”
如玉听闻白璟的心事都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心中大概明白了许多,“苏儿她既然喜欢从医,老爷你就遂了她的心愿罢。”
白璟摇摇头,“别人不知晓就里也就罢了,你我都知道苏儿她是谁的孩子。虽然太子爷几度徘徊于立废之间,但当今皇上毕竟老了,一旦驾崩,太子爷顺利即位,那苏儿就是皇室的长公主。太子爷若是追究起来,发现我叫他的女儿吃了苦头,天天和病人纠缠不清,那我这脑袋该往哪搁。”
如玉扶着白璟躺了下来,她剪了烛芯,也躺了下来,和白璟之间却隔了好大的距离。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太子爷早就忘了我,忘了他这个孩子了。”如玉翻了个身,面对着白璟,又道,“老爷,你我虽只有夫妻之名,你来我这儿也只是给旁人做做样子,但我心里头,是真当你是我的老爷。”如玉的声音有点哽咽,她闭上了眼睛。
“老爷,苏儿想做什么就由着她去做吧,不能让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长公主身份束缚住她的自由啊。”
夜静静的,白璟未再给如玉什么答话。他不是不知道,他早就知道白苏是三个孩子中天资最足的,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再加上她对从医那非凡的热情,若是稍加雕琢,定会成为不凡的郎中。可是,白苏毕竟是女孩,还是皇室的后裔,身上流着大慕国最显贵的血。白璟总设想着,若是白苏留在皇宫里,太子爷会让她做些什么。估计也就是读读闲书,学学女红,然后挑个好人家嫁掉。
但凡扯上皇家的人,白璟就像着了魔道,他有自己的执念,执念着决不能惹上半点的麻烦。
夜沉如酒,十分沁人,有人怀着心事入睡,有人却依旧醒着。
已经过了三更,慕府里头慕天华的屋子还通亮着。
侍候他的小厮名唤“平安”的,在门外头守夜,他见慕公子还不入睡,有些担心。平安敲了敲门,提醒屋里的人道,“公子,三更天了,再不睡对肩口的剑伤不好。”
“知道了。”慕天华的声音十分清明,一听便知道他的睡意还没找上门来。
“公子到底在忙活什么?从酉时开始您就在屋里头,一直未出来。”
门突然被慕天华从屋里拉开,平安被吓了一跳。
“几时许你多话了?”慕天华故作一脸严肃,他吩咐道,“快给我准备热水,这就睡了。”
平安笑呵呵地应了,他十分了解他的主子,慕天华真生气的时候,是不会和人说话的。
不消一会儿,热水就被平安端进了屋子。平安见慕天华在书案跟前挥着毛笔,似乎是在作画,他好奇的走上去,想看看热闹。
“平安,你瞧这画儿如何?”慕天华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将画了一晚上的人物像展示给平安看。
平安看着画上水墨的面庞,琢磨了好久的词儿,才有底气夸赞道:“公子,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眉如远山,目若辰星,肌肤胜雪,乌发似檀。”
慕天华愣了一下,揶揄道,“你小子平时脑袋不灵光,原来装的都是这些东西。”
平安挠了挠脑袋,笑嘻嘻地道,“其实这些词儿,我早就为公子备下了,就等着公子哪天看上了某个姑娘,好使出来让公子奖赏我呢。”
“滑头。”慕天华也不由得笑了,轻淡的笑容却藏不住心底的愉悦。
“今儿公子遇到哪家的人间绝色了?要不要小安子我明儿准备些好东西,送上门去?”平安注意到书案底下扔着大大小小的宣纸团子,上面的墨汁痕迹隐约可见,一猜便知道他家公子是用了十分的心才画了这个肖像。
“不过是一面之缘,哪里就是看上了。”慕天华搁了毛笔,又合上了方砚,“许久未作画了,今儿解解手痒。”
平安可聪明着呢,他家主子顾左右而言他,他一听就听得出来。但主子毕竟是主子,平安也不好戳穿自家主子的心,于是便顺迎着慕天华的意思,“自打公子开始为今年冬天的殿试做准备以来,就许久没碰过水墨画这档子事儿了。”
“乡试还未开始,你倒是替我考虑的长远。”慕天华躬下身去,掬起一碰热水扑在了脸上。
“以咱公子的实力,殿试根本不在话下,小安子就等着给公子驾个马车,一起进京去呢。”平安将方巾浣好,展平,递给了慕天华。
主仆两人随意聊了会儿,很快平安就端着水盆退了出来。屋内的烛灯灭了好多盏,慕天华静静躺在床上,心里头是殿试的事情。好多不安和烦恼涌上了心头,慕天华长叹一口气,吹灭了床头最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