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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決看着神色异常的他,微微吃惊。
“是你?”白決脱口而出,他印象中的陆桓沉稳理智,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会让他如此失态。
陆桓并未停下脚步,他不想有片刻的耽搁,便擦过白決,走向了自己的马车。
下一刻,白決又看到白苏急急地迈下台阶,而她的眼中也没有自己,他这才恍然大悟。他们两人——在赵府中遇见了——
“等等!”白苏朝着陆桓的马车飞奔过去,“请大人等等!”她不能冒昧地称他云华,他或许根本就不是慕云华,他或许只有一张和慕云华完全一样的面孔,那张让她魂牵梦萦的面孔。
驾车的平安刚想挥鞭,却看到了白苏,他没了主意,动作凝滞了住。
“主子,是她——”
“平安,不要让她认出你,我们走。”陆桓跳上了马车,为平安下了这样一道命令。尽管此刻,他的所有心思都在白苏身上,他也必须控制自己。因为这里是赵府,在赵府跟前,他若与过去相认,那不止他自己,所有和他相关的人都将走上绝路。
平安明白陆桓的意思,他吆喝了一声,猛地挥鞭,马车便疾驰了开来。
白苏怎会放弃,她继续跟在马车之后,飞快地跑着。她害怕,如果她稍微慢下脚步,她就会错过确认他的机会,一辈子都错过他。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的直觉越来越强烈,一下下敲击在她的心头,让她愈加确定前面那么冷漠无情的人,的的确确就是慕云华。
“主子,她还在追,咱们要不要停车——”平安握着缰绳,躲着前面偶尔出现的路人,把疾驰的马车也驾驶得很稳。
陆桓的心被割碎了,他舍不得她那么辛苦,可是他的面前又有巨大的难处。踟蹰了片刻,他低低地吐出几个字,“不要管她,继续走。”
“大人!今晚亥时!我会在曲池湖畔等您——”
她的声音像是被呼啸而过的风拉长了,句尾的几个字渐渐弱了下去,尽管如此,陆桓还是听了清楚。
她停下追逐的脚步了……
他甚至没有勇气掀开马车的纱帘向后看去,他不敢看到身后的她被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陆桓僵硬地靠在马车的后壁,眼角隐隐蓄上了薄泪。
白苏骤然停下脚步,浑身的气力像是被瞬间抽走了一般,她软绵绵朝着地面栽歪了下去。
“白苏!”白決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见她摔倒,他痛心地赶上前去。他看到白苏一脸的泪痕,突然明白了在她心中,自己和陆桓有着多么大的距离。她甚至为了那个男人,不管不顾自己一直隐藏的女人身份,就那么明目张胆地求他等她,求他见她……白苏,你的坚强和自尊,都去了哪里……
尽管他伤心,他吃醋,他还是将白苏温柔地扶了起来,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白苏兄弟,你还好么?”
“白決——”白苏微嚅着声音,她的脸惨白惨白,没有一点血色。她透支了自己的所有力气,此刻连说话,都会让她的胸腔如刀割般疼痛。
“我送你回太医院。”白決站起身,搀扶着她。
“不——不,我不要回去。”白苏挣扎着,想甩开白決。她明明说好了,今晚要与那个人相见,这件事情,谁都不能阻拦她。
“离亥时还有好几个时辰,你去哪?先跟我回太医院,我给你熬些温补的汤药,好好歇歇。”白決气她这么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就为了那么一个狠心抛下她的男人。
“不——”白苏不知又从何来了力气,她猛然推开白決,哑着嗓子道,“你明知道一天只能出一次太医院,你却还让我回去——”
白決见她摇摇晃晃,连忙又扶住她,像是有些恨恨地妥协道,“依你,都依你!”
他想不出别的办法,便将她先带回了自家,白府。
这是白苏第二次来到白府,她却没有第一次那么欣喜了。她的心,已经被那个男人攫走了,她现在只希望时光流逝,让她尽快去曲池见他……
白決没有将白苏来府中的事情告诉半夏和吉祥,他直接寻了一处客房,安排着白苏休息。
精疲力尽的白苏一睡就睡了两个时辰。
白決独自头疼,薛达安排他去送药,他理应在一个时辰前就回去给薛达交待。现在他不止没有交待,还没有按时回到太医院,前面等着他的不知道又该是什么惩罚了。
他静静地坐在白苏的榻边,望着她,他才心安了一些。
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虽然这想法一出现,就将他自己吓了一跳。他想告诉白苏自己的心意,他想趁她去见陆桓之前,为自己争取一下。
好,就这样。
他打定了主意,等到白苏醒过来,他就立刻向她吐露他一直以来的心意。
日色西斜,白苏昏沉乏力的头渐渐清明了起来。她睁开眼睛,却看到白決的妹妹白泠正坐在她的身边刺绣。
“你醒了?”白泠的丹凤眼眯了起来,她笑岑岑地道,“我哥被爹爹叫去说话了,应该一会儿就会回来。”
“谢谢你们。”白苏直起身子,回想到自己在赵府门前的失态,饶是有些不好意思。她不禁又微微担心,她拼了命地追着一个男人,不知道白決会不会猜想出什么。
“甭客气。”白泠比上次和白苏一起吃饭的时候更开朗了许多,“我哥从小潜心医术,很少有朋友,能在太医院有了你这个兄弟,他高兴还来不及。这点小忙,又何足挂齿。”
她见白苏唇角起皮,便想起一旁还放着汤药,她端过来,递给白苏,“我哥叮嘱你须得把汤药喝了。”
白苏接过瓷碗,感激地点头,“谢谢你,也谢谢白決。”
“还客气不是。”白泠收起手上的刺绣用具,道,“既然你醒了,我就不多留了。一会儿我哥就回来了。”
白苏还不知道,沈白两家已经给沈乾和白泠定了亲,白泠这样回避着他,其实是在避嫌呢。
另一边,白決被白瑄叫到了身边。
白瑄坐在太师椅里,神色有些严厉,“大白天的,你回府来做什么?太医院会这么清闲?”
白決怕父亲担心,便隐瞒实情道,“今日无事,便回家看看。”
“胡说。”白瑄是这个家的主人,家里发生了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那个跟你一道回家的后生,是什么人?”
白決见白瑄都知情,只好坦白道,“他是我在太医院的朋友,方才在街上摔了,我顺路带他回来吃点药。”
“我说过,我们家的光景远不如从前,你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家族的命运。白決,你要学会独善其身呐。”白瑄语重心长,叹了一口气。
“是,爹。我都懂。”
儿子也大了,白瑄不好句句都教训他,老头子换了一个话题,突然提到,“太医院里,可有一位叫白苏的后生?”
白決惊愕住了,他不知所以,只点头应道,“有此人,他就是查出疫病药方的那个医者。”
“哦?”白瑄有些惊喜。他望了望门外,门外安静如许,他突然低下声音,道,“你要多照顾着他,切记。”
“为何——”
父亲从来不会这么故作神秘的说话,他为什么要求自己照顾白苏……白決突然惶恐了起来,他的面前像是张着一张大网,而他自己却在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
白瑄犹豫了一下,决定告诉白決真相,“她是你大伯父的女儿,你的妹妹。”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记闷锤狠狠地砸向了白決的心脏。
妹妹……
大伯父的女儿……
他不敢相信,也不想去相信。白苏怎么会和这两重身份联系上?不可能!
白瑄见他错愕,便解释道,“三日前,我收到了你大伯父的信件。原来他的女儿,女扮男装进了太医院。这个举动虽然莽撞,可咱们毕竟是一家人,你一定尽全力要护着她,千万别让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既然她医术如此高超,或许能助你,助咱们白家,重得太医院的位子。”
“当真……”白瑄说的都是些什么,白決已经做不出任何判断。
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他爱上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妹妹!
不是两姨兄妹,也不是两姑兄妹,恰恰是最不可能在一起的同姓兄妹……
白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白瑄的房间的,他只觉得天地都颠覆了原来的模样。
他还奢望着白苏心中的风能吹向他,事实却证明,他还不如那个陆桓,因为他连以一个男人爱女人而爱她的资格都没有……
☆、第133章 身不由己
白決头重脚轻地在白府中胡乱走着,方才白瑄对他的一番叮咛,他忘了大半,唯独记着白苏的身份。
上苍,你何故与我开这些玩笑?白決禁不住苦笑出来,他欣赏着,爱慕着,渴望着的女子,竟然是他不能与之婚的妹妹。
可是,他的心底又悄然有了一丝不该有的侥幸。这一切真相,他与白苏的兄妹关系,白苏一定早就知道。她怀揣着对待哥哥的心情对待他,所以,她才不能爱慕他。白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地猜想,如果他们没有兄妹这层关系,他或许还能走进她的心里……
他在白府的池塘边静伫了许久,直到他波澜起伏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他确定自己可以坦然面对白苏,才朝着厢房旋步过去。
厢房所在的院落里安安静静,院门半掩着,他推开门,却在同时,将心底对她敞开的大门砰然锁上。
然而,白苏并不在屋内。
干干净净的瓷碗摆在小桌的一头,里面的汤药都被喝了干净。而瓷碗的底下,端端正正压着一张折叠着的薄宣。
这一瞬间,白決突然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好似她惊鸿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回忆之后,又残忍地悄悄离去。从头至尾,都只将他一人狠狠抛下,蒙在鼓里。
他大概猜得出信里面白苏会说些什么,他展开宣纸,一字一句地读了下去。
——白決,见信如晤。这封信该如何起笔,实在让我犹疑不定,但这封早该给你的信我却不得不写。
——能在太医院与你结识,是我之幸。然而我却向你隐瞒了太多真相,多到当我想向你坦白,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墨迹在这里晕开了一大片,她一定是专注地想着事情,却忽略了笔尖还停留在纸张上。白決恍然发现,自己竟然对白苏的一颦一笑是那么了解,他甚至不需要看见她,就能通过她的笔墨而想象出她当时的样子。
——白決,其实我是一个女人。我会冒着风险女扮男装潜进太医院,是为了身在后宫的姐姐,为了有冤在身的父亲,以及为了一个陌生的,却与我息息相关的家族。我想你大概已经猜出来了,不错,我是白家人,我的父亲就是你的大伯父——白璟。
——就算你不是我的哥哥,这些真相,我也迟早会告诉给你。因为你是我在太医院里最为信任的人。好在你是我的哥哥,只要想到能与你一同努力,为白家挣一个未来,我就倍感兴奋。二哥,很高兴与你见面,很高兴与你相认。我们明日太医院中见。
——我想,到现在,你应该理解了为什么在赵府面前我会为了一个男人那么失态吧。他是否是我想寻找的那个人,亥时过后就会有分晓了,二哥,祝福我吧。
——小妹白苏
白決垂着目光,又将信上的内容仔细读了数遍,才折好宣纸,收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