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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韩五真的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气焰熏天,昨日齐思贤又怎么敢那样放肆?
葛馨宁心中越想越乱,联想起韩五近来种种变化,不禁深为担忧。
从前的他一直是冷漠而高傲的,在他的面前,她时常连大气都不敢喘。
可是最近这段时日,他却常常不经意地以手扶额,神色倦怠,似有疲惫不堪之态。
自从汝阳王兵权被夺,朝中的风向必然是在慢慢地改变着的。小皇帝那里一直在暗中算计,朝中的老狐狸们又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他是不是已经很难应付了呢?
葛馨宁深恨自己无能为力,看这满园子繁华热闹时,心中便不由得越发厌倦。
眼看园子里已经没有什么要忙的,葛馨宁便吩咐兰姑细心照看着,又将元哥儿叫到了身边:“在这里吵得有些头痛,你陪我往清静的地方走走吧!”
第92章。儿啼
葛馨宁忽然开始怀念起从前不用过节的日子来了。
她原本便不是喜欢热闹的性子,病中愈加好静,可是今日的韩家宅中处处欢声笑语、处处爆竹声响,竟无一处是安静的。
葛馨宁只管往僻静处走去,元哥儿见她心乱,也不敢多说话,不知不觉,竟已走到宅子最偏的角落里去了。
这一处原是府中养骡马的地方,再往前走便是下等杂役居住之处,景色没什么可看,气味也实在难以恭维,唯有爆竹声稀少了些,园子里的锣鼓声传到这里也算是不那么恼人了。
元哥儿皱着眉头一脸嫌弃,葛馨宁却觉得尚好,索性便找了一块干净光滑的石头,坐下歇足。
冬日里,即使是不刮风的日子,空气也是寒浸浸的。葛馨宁坐了一会儿便觉有些受不住,正要起身,忽见地上画了些圈圈杠杠,旁边七零八落地散着几截光滑的小树枝,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元哥儿见了便笑道:“这不知是谁家的孩子画的,刚才多半是在这儿跳格子玩呢!夫人没见过这些吧?”
葛馨宁确实不曾见过,一时不由得看住了。
元哥儿愣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劝葛馨宁回房歇息。
这时不远处的一间草屋里,偏偏传来了一阵婴儿啼声,葛馨宁心中一凛,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再也挪不动步。
大冷天里,元哥儿竟急得鼻尖冒汗,几次劝葛馨宁快走,她都置若罔闻。
不知僵了多久,葛馨宁忽然推开元哥儿,跌跌撞撞地向那哭声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夫人,这地上滑,您小心些!”元哥儿在后面急追,一时竟追赶不上。
葛馨宁只觉脚下虚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
可是心里偏偏有一种莫名的冲动,逼着她不得不用最快的速度往前冲去。
不多时便到了那间茅屋,房门窄小,几乎需要低头进入。葛馨宁随手撩开灰黑色的布帘,急冲进门。
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点点光线透过门帘照进来,勉强能看清炕上一张小小的薄被包裹成团,哭声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屋子里没有大人,难怪哭了这么久都没有人管。
葛馨宁心中莫名地一阵酸楚,忙冲了过去,从被中抱出那婴儿,拍着哄着,心头又酸又痛,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元哥儿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一时心急如焚。
过了一阵子,那婴儿的哭声弱了些,却依旧低低地呜咽着,一双软软的小手一个劲地在葛馨宁的胸前乱抓。
元哥儿蹭了进来,迟疑半晌才低声道:“夫人,这孩子……好像饿了。”
葛馨宁怔了许久,看那孩子小嘴一张一合十分可怜,终于忍不住,伸手便要解衣扣。
“夫人,不可以!”元哥儿死死按住葛馨宁的手,几乎要哭出来。
葛馨宁怔怔的,只盯着那婴儿的小脸,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元哥儿带着哭腔道:“小孩子饿了会哭,这是常有的事,等她母亲回来喂就好了!夫人这会儿怜悯这个孩子,若是惹出事来,传了出去,谁来怜悯您呢!”
葛馨宁缓缓垂下手,眼眶蓦地湿了。
是啊,谁都可以怜悯这个孩子,唯有她不能。
因为她的夫主是韩五,所以她不可能有孩子,自然也不可能给孩子喂奶。
否则,事情可就说不清了。
她不能因为怜悯一个陌生的孩子,而给她自己、给她的孩子,甚至给韩五招来祸患。
她只能一遍遍地骗自己,假装相信自己从来没有过孩子……
本来,她以为她已经骗过了自己的,毕竟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想起过那个孩子了。
可是此时怀里抱着的这个软软的小婴儿,唤醒了她所有的感情和记忆。
怎么可能忘得掉?
即使那个孩子最初不是她所期盼的,可是七八个月的血脉相连,他在她的腹中生长着,她感觉得到他的心跳,感觉得到他的每一次伸腿每一次抬手……
怎么可以当他不存在,怎么可以当他没有出现过!
如果他真的死了,她也就死了心,可是如今知道他还活着,她却看不见摸不着……
生下他已经两个多月了,可她却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呢。
每每想起此事,葛馨宁甚至有些妒忌当时给她接生的产婆,至少产婆看过他、抱过他。
可她自己……这辈子到底有没有机会看孩子一眼啊?
葛馨宁轻轻将怀中的婴儿放回炕上,这才发觉自己的脸上紧绷绷的,原来是不知何时流了满脸的泪痕,风干了。
“夫人,我们回去吧。”元哥儿怯怯地劝道。
葛馨宁狠下心,假装听不见那婴儿的抽噎声,拔腿便走。
谁知刚要出门,恰恰跟一个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女人撞了个满怀,葛馨宁连连后退几步,险些跌倒在地上。
元哥儿忙扶住葛馨宁,向那女人怒道:“你走路不看人的啊?撞坏了夫人,你死几百次都不够赔的!”
葛馨宁忙拉住她,向那女人道:“我在外面听见孩子哭,便进来看看。元哥儿有口无心,您别跟她计较。”
那女人认出葛馨宁,慌忙行礼。
葛馨宁侧身避开,叹道:“孩子似乎饿了,我……帮不上什么忙,倒给您添麻烦了。”
那女人忙道:“是我们不该惊扰了夫人才是。这孩子命苦,自幼多灾多难的,夫人肯来看他一眼,那是他天大的福分,但愿借着夫人的福荫,能保他平平安安地长大。”
葛馨宁不知该如何答话,只得在一旁站着,只见那女人走到桌旁,从一个瓦罐里挖出几勺黄澄澄的炒面放进碗里,倒上水搅匀了,便抱过孩子来,一勺一勺小心地喂给他喝。
“为什么不给孩子喝奶?”葛馨宁怔怔地问。
那女人讪讪地笑了一下,低声道:“孩子不是我亲生的,所以没有奶喂给他吃。偏生这孩子胎里又弱,多灾多病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得大……”
葛馨宁心中一动,忽然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来。
这时那女人已喂饱了孩子,起身给葛馨宁施了一礼:“夫人今日路过这里,又恰好是大年节下,定是这孩子的福气到了。我想……斗胆求夫人给他赐个名字,借一点儿福气保他平安,不知道夫人肯不肯赏脸……”
梦中说梦 说:
今天的完成啦,可是看的人好少……大家是不是都不爱俺了(*^_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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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盼儿
葛馨宁盯着那孩子,怔怔地看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又伸手抱了过来。
那孩子伸出小手抓住她的一缕发丝,“咯咯”地笑了。
葛馨宁看着那张纯真的小脸,心尖微颤。
孩子的母亲看见葛馨宁的神情,心中有些忐忑,只得在旁边唤了一声:“夫人?”
葛馨宁醒过神来,伸出手指轻触孩子的小脸,装着漫不经心地问:“孩子多大了?你刚刚说不是你亲生的?”
那女人忙陪笑道:“有两个多月了。说起来还是夫人屋子里的怜儿姑娘心善,不知从哪里知道我一直盼着能有个孩子,居然就记在了心里。那天她说是回家探亲,路上遇见这个孩子,就带回来给了我……我和我当家的把这孩子当宝贝一样,只盼着能好好地把他养大,到老好有个依靠……”
葛馨宁紧紧攥住薄被的一角,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依然抑制不住浑身发颤。
元哥儿吓了一跳,忙过来搀住她,急道:“夫人身子弱,抱不动便放下吧,您的心意,这孩子会明白的!”
葛馨宁紧抱住孩子,说什么也不肯放手。那孩子偏偏也识趣,在她的怀里“咯咯”地笑个不停,元哥儿想找个借口把孩子接过来都找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葛馨宁如梦方醒,神情已恢复淡然,从容地将孩子交还给他母亲抱着。
“夫人……咱们出来很久了,快些回去吧!”元哥儿心急如焚,若非碍着外人在场,几乎便要哭出来。
葛馨宁用指尖点点那孩子的眉心,微微一笑:“你说你一直盼着能有个孩子,干脆便叫他‘盼儿’吧。大家总说贱名好养活,我倒觉得,孩子一定希望我们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们……有多想把他留下来。”
那女人见她说得动情,虽不甚明白,却还是连连称“是”,又抱着孩子给葛馨宁下跪:“多谢夫人赐名”。
葛馨宁扶她起来,微笑道:“我没有什么可以送给小孩子的东西,元哥儿,你稍后到我房里拿几块碎银子,再挑几块上好的缎子送过来,就当是给孩子的见面礼了。”
元哥儿不敢违拗,只得连连应着,一叠声地劝葛馨宁快走。
葛馨宁果真没有再停留,见元哥儿掀起帘子,便微微俯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仿佛还能听到那孩子的笑声。
葛馨宁脚下走得很稳,不疾不徐,仿佛真的只是在散步而已。
元哥儿在她身后跟得忐忑,生怕她什么时候忽然跌在地上,或是忽然抱住一棵树痛哭起来。
可是一直走到回头已看不见那座茅屋的时候,她担心的事都没有发生。
绕过几处亭台,耳边又渐渐地喧闹起来。
葛馨宁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便想先回房去洗一把脸,重新妆扮停当再回园子里去。
为了避免麻烦,葛馨宁选了条偏僻些的小径,同着元哥儿一起无声无息地走着。她心里有事,对景物毫不上心,园中自管装扮得繁华热闹,她却是一眼都没有细看。
绕过一处亭台,葛馨宁正闷头走着,忽听身后有人笑了一声:“韩夫人,你来得可不早啊!”
葛馨宁顿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
迎面对上的是齐思贤一双带笑的眼睛。
葛馨宁咬了咬牙,堆起笑容:“吓我一跳!我还当是后门那里老张养的四眼跑出来吓唬人呢,没想到是齐大人您。这会儿戏已经唱过大半了,前头喝酒的大人们也已走了不少,您来得可也不早啊。”
齐思贤的脸上闪过一抹怒色,随后依然恢复了笑容:“你的嘴巴倒是半点也不饶人。”
葛馨宁看看四下无人,只得用力抓紧了元哥儿的手。
齐思贤却向元哥儿露出一个温雅和善的笑容:“我出来久了,身上冷得很,能否劳烦姑娘,去园子里帮我倒杯热茶来?”
元哥儿的脸莫名地红了,慌忙应了一声,便要甩脱葛馨宁的手。
葛馨宁几乎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手上,说什么也不肯放。
齐思贤见状,笑得更灿烂了:“韩夫人,府上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吗?”
这时元哥儿终于挣脱葛馨宁的手,逃命似的跑掉了。
葛馨宁反而镇定下来,连笑容也懒得再装,站直了身子冷声道:“对待不怀好意的‘客人’,似乎没有客气的必要。”
齐思贤笑着往前凑了凑,看见葛馨宁不住后退,神情愈发得意:“居然是块硬骨头,好得很,投怀送抱的见多了,偶尔换换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