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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杏摇了摇头。
左右这与择选的事宜无关,她也懒得去测想。偏头见临霜一直垂眸沉默,面庞闷闷,心中不由一软,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临霜,你放心吧。那个锦心,看着好像很厉害,但就像我说的,若是三少爷真有心让她做自己的侍读,又何必等到现在?要我看,你比她可漂亮多了!还会写那么的好看的字,你一定比她强的!安心。”
“就是啊!”阿圆也在一旁帮腔。绕到她的另一侧,也兀自劝慰了半晌。
临霜一直不曾说话。
令秋杏阿圆所不知道的却是,她所郁闷的却非是对此次择选的担忧,而是打从心里所涌溢的自惭与羞愧。
她忘不了那个女孩的模样,自信从容,清丽倨傲,仿似一颗耀眼的明珠,只是默默站着,便可生自己出光来,夺去所有人的瞩目。
以前她从不觉得自己与旁人有很大的差距,也知道每个人的出身家世都不尽相同,起点定然也是不同的。然而她深深觉得,即便自己再怎般低微,通过努力,终有一日可改变这一切。直到,看到了那个女孩子。
与她相及,她感到自己仿若一粒小小尘埃,在她的光耀下更加渺茫。
不觉的,她的脑海逐渐浮现起那个少年,面庞沧峻,眼瞳疏凉,即便她距他那般近,却仍觉他离得很远很远,远到她看不透他目光中的情绪,听不出他的话语,甚至无法确定他的喜怒。他似乎永远恁般疏远高贵,于她而言,峰巅般高不可攀。
直到这一刻,她恍惚才发觉,或许只有那女孩,才能配侍候在他身侧。
·
第二日黄昏,阿圆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
消息是从文嘉阁巧慧的口中翘来的,是此次选试的内容与规则,虽还未最终确定,但已八。九不离十。此次择选共召了公府内上百的婢女,共分四选,虽然最终的人选是由三少爷自己来决定,但前几选的筛别,却是由老夫人与长公主进行监选的。
选试共分五项,分别为诗词、棋艺、书画、点茶及乐律,时间初定于下月初五,地点就设在东院之内。为了公平,届时长公主会将这批参选的婢女独辟于一个空苑内,现场命题,再在规定的时间内令她们进行发挥。五项选试分三日进行,前两日先行诗棋书茶的选试,每项各半天,择试后现场出榜,只有榜上有名者,方才能入下一场择选。
侍读婢女与普通的侍婢是不同的。
梁朝自开国起,倡导国民读书的风气便极重,梁朝皇家以文治国,向爱贤才俊杰之辈。为了可令那些世家贵族子弟勤学务礼,梁太。祖皇帝还特意自京州城内举办太学与女学,命朝中各世家子女进修学识。一开始,这些世家子弟身随的也只是些小厮书童,可却不乏一些自幼娇养的少爷公子,一向习惯了丫头服侍,又不满男童的粗心大意,便令婢女跟随进学,这一举慢慢得人效仿,逐渐便转化为了侍读婢女,伴随主人进学下学,既是监守公子小姐进学,又可更方便得随侍。
以往自府苑内贴身侍奉的奴婢,仅需司好其职,尽心尽力,将家主的生活起居侍候适意便可,可侍读的条件却更为苛刻些,除却可贴身侍候起居,还要明懂书文写字,偶时遇见些愚笨鸠拙者,下学后还要为侍主答疑解难。此前在宫学尚不完善时,一些自宫学任教的傅者不敢擅惹这些娇女贵子,故在其犯错时,便以侍读为主代罚,直到后来太。祖皇帝知晓,下敕不允侍读书童代苛之举,方才消改了这股风气。
其实侍读婢女虽说难任,但在公府,以往为少爷小姐的侍读择选中,都不过随意挑选几个会读文写字,相貌端正的丫头便是了,无需这般兴师动众。虽说在其他一些人家,条件优胜些的侍读甚可作为家主之师,但毕竟修行学问当在个人,也无人会将学问优劣与否挂在侍读的身上。但沈长歌却与旁人不同。整个帝都城内无人不晓,定国公府的嫡孙沈长歌虽年方十五,但却天资超群,才兼文雅,其才学便是连梁帝皆赞赏有加,甚以“五陵才子”之名冠之。
这般一位不凡少年,想大兴干戈择一才貌双绝的丫头作己侍读,仔细想来,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
细听着阿圆叙说完择选规则,临霜一直若有所思。
此次择试的五项中,她有长项,却也有弱端。选试的第一天要核考诗词与书画,诗词自不必说,是她最为擅长的部分,以前在小村时,那花白胡子的教书先生最喜吟诗,常常与他们作诗对韵,设题猜字。她读的书文虽少,但在普通女子中已算良多,无论命题还是限韵,她都可做到信手捏来,倒不必过于忧心。
书画中作画是她的短板,好在此次所定的规则,是书与画只需二择一即可。她对自己的书法还算有信心,除却簪花楷体,爹爹还教过她其他数种字体。爹爹说过,字如其人,为了令她可练就一手漂亮的字,他经常择捡些整块的灰石砖,命她用沾了水的毛笔在砖上练字。她尚还记得,曾有一枚方砖被她用来日复一日的练习,水渗透了砖石,逐渐将整块转都腐蚀得空了,被她不慎落地摔了个粉碎。
棋艺她并不深谙,但也非不曾接触过。曾经爹爹交过她们兄妹二人一些,虽下的不算多好,但到底中规中矩,同一般人还是可以制衡上个把时辰。点茶是她自入府后由红玉教授的,她虽不知自己的技术如何,但也曾数次得到过红玉的夸赞,想来也不难过关。
唯一令她棘手的……
“乐律?”秋杏明显也诧住了,凝疑了一瞬,蹙眉,“怎么还会有乐律?”
“我也不知道。”阿圆摇了摇头,“但是巧慧确是亲口这么说的,说是不限乐器与乐曲,但是一定要奏一曲,而且还是最后一天,是终试。”
秋杏无语了,想了片刻还是不能理解,诧异道:“我从来都没有接触过乐律。”
“我也是。”阿圆跟着点头。她们皆是自小贫苦的民女,平时的生活起居都是艰难的,又怎会接触到这些花月风雅的兴事?
秋杏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临霜……你可会什么乐器之类?”
临霜没有说话,只是平静抬起头,默默望了她一眼。
便是那一眼,秋杏立即知道,自己的担忧成真了。
“那可怎么办?”秋杏忍不住有些急了,若是会而不精便也罢了,偏偏临霜是完全不会的。况且终试还要与长公主与老夫人临面,若届时无法献演,岂不是只有眼睁睁被裁汰的份。
阿圆显然也是气愤的,“要我说啊,这就是长公主和老夫人刻意给那个锦心放水!我可听说,那个锦心琴弹得可好了,像我们这种奴婢有几个是学过乐律的?还不是——”
她话未说完,秋杏已飞快撞了下她的肩,又急戾白了她一眼。
阿圆立即怏怏住了嘴。
静了片晌,阿圆重新开口,“临霜啊……你别担心,我们一定可以想出办法的!而且现在具体怎样还不知道呢,说不定过两天,老夫人就取消了这一项……”
“阿圆。”临霜的眉目微动,凝思少顷,静静抬起眸,“你方才说,无论什么乐器,只要可奏一曲,就可以,对吗?”
不知她想要做什么,阿圆迟疑地点点头。
指尖微蜷作半弧在膝上轻点,倏地一停。
临霜静静道:“那我有一个办法了。”
第26章 回忆
临霜曾经玩过一样东西,说起来还是陆松柏教会的她。便是由掌大的干葫芦划开一个小口,将里面的东西掏清,再在葫芦身上打戳开七八个大小不一的孔,用它吹起来,便会有抑扬顿挫的声响,十指落在不同的孔上,所出的声音也不尽相同,落孔的指不断变换,便可连成一首小小乐曲。
似她这种自小家穷的孩子,从未接触过琴筝竹笛一类的乐器,仅有这种做工简单、取材方便的小玩意可以碰触得到。她隐约还记得那东西叫作葫芦埙,虽然不及琴筝声音优美悠扬,但吹起来的声音也是柔和醇厚、空灵柔美的。这一次择选中乐律的一项于她而言颇难,好在规则不限乐器。尽管葫芦埙不能与琴笛相比,然眼下的情形,却似乎是她唯一的选择。
临霜在后院厨房中寻了一个大小相宜的葫芦,又借了几个钻头与小刀,用小刀将葫芦的嘴口切划开来,仔细将里面的东西都掏干净了。她依照着回忆,用笔在葫身上划下八个小孔,又用木尺量了又量,确认应当不会再有差错,便用小刀沿着笔记将小孔划戳开,一下一下做得极其细致。
“这能行吗?”
秋杏在一侧看着临霜做活,用砂纸将那些刀钻打磨得光亮,。她心中还是抱着狐疑,虽然幼时也经常耍玩这种葫芦埙器,但一听要用它来进行选试,怎般都觉得不大可能。
“没问题的。”临霜抬头对她笑了一下,扬袖拭了拭额角的汗,继续凝神瞩目仔细刻划。
她做得极其细致,以小刀的锐刃一点一点划破葫身,几乎一丁半角都不敢出错。逐渐桌上的葫芦屑越积越多,渐渐积成了一个片小丘。秋杏安静地替她拂去桌上的碎屑,忙前忙后,不敢扰她分毫。
“咔哒”一声轻响,只见一个小孔已经被戳划开了,临霜舒了一口气,用砂板将小孔的边缘磨得光滑,然后放下小刀。
她与秋杏对视一眼。
深呼吸了一下,临霜蜷了蜷手,慢慢将那个小葫芦抵到唇边,轻轻吹了一声。
“呜——”
一声古朴的低鸣在房间里漫开,声色浑厚。
秋杏的眼睛徒然睁大,半是惊喜半是惊讶,顿了顿,忽地爆开一声高呼,“啊啊!成了!”
临霜亦笑了起来。
窗外的月色迷蒙,夜风飒飒,透过斑驳的树影静落一地银辉。
……
第二日,一个小小的葫芦埙已经完成了。
那个埙大抵三分之二的掌大,葫身上散着八个孔,四大四小。她用砂纸将整个葫身摩擦的锃亮,又以墨笔与朱砂在上面缀上几朵小小红梅,虽简陋,倒也不失风雅。
分别坐在临霜的两侧,秋杏与阿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临霜将那一小小埙筒置在唇下,纤白的手指按住了几个小孔,轻轻吹动,很快又飞快变换,一阵清幽的音调突然响起,山涧溪水击般的哀婉空灵。
秋杏和阿圆不禁一讶,相互对视了一眼。
清灵的小曲逐渐在耳边漫开,幽幽迷离,纯净如水。低缓的音调婉约而优美,似乎是从十分遥远的地方飘荡而来的,低哀悠长。
逐渐的,妙曼的音调似乎变了,开始变得灵动活跃,细细听闻,漫漫旋律间她的气息似乎有些不稳,却丝毫不影响乐曲的悦耳。余音靡靡,清动柔和,悱恻而唯美,仿若灿烂春花摇曳绽放。
临霜屏息静气,白皙额头渗出了点滴汗珠,
慢慢的乐声又逐渐慢了下来,回归了最初的幽婉柔美,如云雾缓缓弥漫。低沉的乐律越来越弱,亦越来越微,渐渐化在空气里。
乐声止息,四周静寂,唯有耳畔似有余音荡漾不绝。
……
“好!”静了片刹,阿圆忽然开始鼓掌,“太好了临霜!很好听!这回你一定成的!”
“是啊临霜!”秋杏也大为激动,脸上红扑扑的,眉眼弯成月牙,“就是后面的时候有些泄力了,还有几个音好像有些不准,还是要多练一练!不过现在距离择选还有时间,一定能练熟的!”
“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