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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二百余年,卫权有大过厂权的时候,厂权也有远大于卫权的时候,总的来说,有来有往,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大家彼此一体,倒也是从来不伤和气。
只是蒋安的情形略有不同,他这个提督东厂太监压根就是锦衣卫使所保荐,所以先是低了一头,接着又实在知道在宠信上远不及张佳木,而且很多事都有赖张佳木之力,时间久了,简直就是属员一般,心里当然也是别扭过一段时间,久了,也就惯了。
张佳木不允许,他还真不敢闹的太过份,现在说准了,蒋安一喜,便笑着答应下来。笑过之后,自己也觉得扭捏,怪不得劲,怪不好意思。
“对了,你来瞧瞧,”说了这么一阵闲话,张佳木把盐引掏了出来,笑道:“这东西,现在是什么行市,我找谁兑钱去?”
这玩意,也就是仁宣年间开始拿来赏人,在洪武永乐年间那是正经的硬通货。皇帝不傻,知道盐引和茶引比起他们发行的大明宝钞值钱,不夸张的说,是军国重器。
是重器,就得宝爱,洪武和永乐年间,不管宠谁爱谁,没见过拿这玩意赏人的,最多赏织布银子,盐茶是国家**,不能乱来。
太祖爱婿欧阳伦就是倒霉在这件事上,他以驸马身份去贩茶,后人不大明白什么回事,以为就是驸马挑个茶篓子走私茶叶呢?
没这回事,就是走私茶引,拿茶引去换钱。洪武是什么人?知道这事能饶了他?一条小命,因为茶引就这么葬送了。
盐和茶一样,都是专卖品,有专门的产地,国家发下盐引茶引,凭这个可以生产,销售,没有盐茶引,就是私盐,私茶,查到了,杀头。
当时边境的九边重镇刚开始兴起,为了鼓励人运粮到边境,减轻国家负担,特别有开中法。
就是商人把粮食运到九边,然后凭借运送粮食的多少来换取官府开给的盐茶引,凭借这些官府开给的盐茶引,商人就能在回家后凭着盐茶引的数字多少,开盐矿产盐,运送发卖,或是买茶卖茶,总之,盐茶引就是一个专卖凭证,有,就能发财,没有,就只能看别人发财。
洪武年间的酷烈已经远去,雄才大略,特别是狠心这一块堪比秦皇汉武的朱元璋墓木拱矣,现在的子孙是不会把他创下的祖制当一回事了。
没有宰相,就有内阁;宦官供洒扫,就已经有司礼批红和内书堂,这些国家大政都已经变计,更何况在古人看来,盐茶引究竟只是财务问题,而只要敬天法祖,财务问题就只是技术层面上的小道小术,不足挂齿,无足轻重。
“好东西。”蒋安接过厚厚的一沓盐引,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最后格格一笑,道:“瞧吧,就说你最受宠。这玩意,全天下就十纲,一纲二十万引,皇爷一赏就是十万引,一引三十斤盐,你算算,这是多少?”
“这个……真是圣恩,圣恩浩荡”张佳木瞠目结舌,他对盐引关注不算多,因为这向来是太监的势力范围,皇帝心情一好,太监们就蜂拥而上,请赐盐引茶引,这一块自己上来分润,会惹人愤恨的。
不过不曾想到皇帝这么大手笔,一赏就是三百万斤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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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二十八章 败坏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二十八章败坏
“圣上对你,”蒋安酸溜溜地道:“真是没得说了”
换了人,倒是不会这么酸的语气说话,蒋太监也是和张佳木太过熟捻,彼此到了熟不拘礼的地步,到这种交情,反而能如实的向对方反映自己的情绪,不论是吃醋,或是嫉妒,又或是其它。
“这么说,就是六万四千银子,是吧?”
蒋安一笑,道:“问了人大约是这样,对吧?”
张佳木讪讪地道:“是大约问了一下,不过,人家也不大知道内情。”
“哪有这么多。”蒋安倒是真内行,他们太监对这个玩意太熟悉了,凡是有头有脸的,谁手里没有万儿八千的盐引,还真的不大好意思见人。
他屈着手指头给张佳木算道:“一引三百斤,或是折银六钱四分,这是太祖年间定的规矩,现在说是差不离,但实际是换不到这么多的。你想啊,”蒋安拖长声调,向着张佳木解释道:“一引盐还要有税银三两,公使银三两,叭,这就是六两银的本钱上去了”
“哦,哦”张佳木目瞪口呆的样子,这些东西,不是内行的人还真不一定知道。
“还不止哪。”蒋安唾沫横飞的道:“这只是账目上的,私底下的玩意多了。上司过生日的费用都能入账,反而最后都能打在本钱里,加在盐里卖出去。有本事你不要吃盐啊,别的能不吃,盐你敢不吃吗?”
“是是,受教,受教了。”
“所以说啊。”蒋安一脸惬意的道:“一引难得,总比运几石粮去换一引盐的好,辛辛苦苦,何必来?十万银,少说四万,咱们一下子脱出,赚个痛快钱,甭和他们蘑菇。”
“懂了,就照你说的办。”
这一下张佳木算明白过来,其实盐引里头猫腻甚多,不过听起来,总的还算是好。其实现在维持大明边关的最得力武器,就是盐引和茶引的开中法。
茶不必去说它,好茶贵人们自己用了,小民百姓不饮这一口也不打紧,运到边境的茶就是卖给骚鞑子吃的,他们见天吃肉,想吃个小菜也是难,所以,茶就是必备品,蒙古人对茶的需求是刚性的,是必须的,就象是汉人的盐一样,蒙古人吃惯了茶以后,想不吃茶,也是难了。
现在边境战事连连,但不影响以茶换马,几十斤茶换一匹上等好马,不稀奇。现在茶马交易还算是私下的,偷偷摸摸的,等嘉靖年间蒙古人彻底服了气,受封爵,开边关互市以后,除了铁不能入关,茶马丝绸交易正常进行,大明军镇从不缺马,一则是自己有养马地,二来就是以茶换马。
养马地有限,茶马贸易和各地贡马,这才是军镇和宫廷用马的大宗。
开中法,就是用粮换盐,根据路程的远近,商人用一石或是五石粮换一引盐,整个步骤分为三步,第一步是报中,就是盐商按官府的招商榜文所标明的,运多少粮食至某军镇;第二步是守支,就是商人运粮到达后,凭官府开给的盐引,再到盐场等着领取生产出来的盐;第三步,就是市易,盐商取得盐后,再往规定的地区贸易,出售。
整个三步走完,军镇得到了粮食,官府省了事,盐商获得了交易资格,大发其财。
彼此都好,大家都好。
但盐法的败坏,却是从皇帝和中贵们起。
就因为盐是国家专卖,而且也是百姓必须。不吃油可以,寡淡些,或是不拘哪里也能熬出点油来,不吃肉也行,死不了人。可是不吃盐人就会生病,这一点从上到下都是明白。从汉武开始,盐铁就是国家专卖,控制起来,吊起百姓的嘴来,不吃不行,吃了就是纳税,朝廷就有了收入,汉武穷兵黩武,国库如洗,盐铁专卖后,迅速扭转局面。
从那会儿起,盐就是官府专卖,利润最高,也是国家财政的一大利器。
象明朝的扬州,最为发达的时候窝本三千万,生息子息九百万,可当时大明的年收入折成白银也就是千多万两,盐之重利,由此可见一斑。
而且,蒋安看似内行,其实是大肥羊,是盐商眼里的白痴。一引盐三百斤,窝本就是六两多银子,还得加上公使银子,加上税银,就是十几两的本,如果要以粮换盐,更是得费多大的劲才能得到盐引?
商人获利也是辛苦得来,所以盐引才是一本万利,很难得的东西。在蒋安等权阉的眼里,这玩意毕竟不是现银子,拿在手里怪费事的,咱们还能真去盐场领盐不成?
倒卖了,省事,省力。
但这么一卖,就是盐法败坏的开始。先是按窝本卖,比如十万引卖六万四千两。然后彼此竟争,你卖六万,咱家五万就卖
后来皇帝越赏越多,大家就越卖越多,象皇帝这样一出手十万引的事,也是越来越多,根本不当回事了。
全中国才十纲,一纲才二十万引,一出手就是十万引,这得是何等的败家啊。
朱元璋要是知道了,非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或是再死一回不可。
到了当今皇帝的孙子明孝宗弘治年间,开中法已经败坏,盐业也败坏,虽经杨廷和等名臣的整治,不过杨廷和等人并没有拯救开中法,相反,他们觉得反正开中法也败坏了,不如彻底废弃了事。
这是一个绝大的失误,明亡之发端,也在于此。
随着边境防线压力的扩大,明之精锐已经全部集于九边,从大同到辽东,绵延万里之长的九边防线就是明朝的生命线,没有九边,就没有大明。
开中法一坏,没有人再运粮到前方,前方的卫所和边军将士就只能靠军饷吃粮,虽然军饷看起来不错,但只限于边军,那些卫所将士就只能看着干瞪眼了。如此一来,军士就只能靠自己种粮吃,九边又多是苦寒之地,结果将士们负担着九边防线的重任,还得自己养活自己,时间一久,军镇逃亡一空,边军的军饷也渐渐越来越多,原因很简单,原本是招募的边军和卫所军合作守边,但卫所越来越不中用,招募的边军也就越来越多,财政上的负担也就自然而然的越来越重。
到明末时,实际上是财政上的缺口越来越大,国家根本无力负担九边重镇,辽镇无钱养活自己,放任建州坐大,而秦军等边镇连连缺饷,后来李自成等人造反时,其部队中的主力就是因为没有军饷养活自己而愤起造成的秦军将士。
这些张佳木不是很懂,但他很敏锐。
蒋安一说,张佳木心中就大约明白过来,看着一脸自得的蒋安,却也是忍不住拿他打趣:“小弟还以为自己无所不知,这件事,还真的亏大官了。”
“哪里哪里。”蒋安打了几个哈哈,甚是得意,不过他毕竟是和张佳木交情莫逆,因劝道:“早些儿出手吧,最近皇爷对盐引看的不重,赏的挺多,现在南边来的商人已经在压价了,你这一笔很多,早些出手的好。”
张佳木含笑听了,心里却只是在苦笑。皇帝确实不是明君,从种种小事就看的出来。盐茶是国家大政,怎么就能这么随意赏人?
长此下去,盐法不坏才真的活见了鬼。
参加大宴会的群臣已经陆续进来,张佳木是今天的主角,是最近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政客,他和蒋安在一起,自然也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现在已经无人敢小瞧这个没有根基,上位之初也被看成没有背景和实力的过渡人物,甚至有不少人断定,他在锦衣卫使的任上必定无所作为,然后被忍无可忍的皇帝拿掉,最后到南京任闲职,或是贬到地方,这样的下场就算对得起他的夺门之变的首功了。
但现在已经远远不同,朝官之中,左都御史耿九畴老态龙钟的进来,张佳木急忙上前见过,这位科场前辈,文官中的重臣元老对普通的勋戚和后辈文官们根本不假辞色,当年于谦在时,耿九畴还算是他的副手,现在在朝中除了王骥几人,也没有人能压耿九畴一头,此老一进来,自然也是众人注意的对象,等一老一少把臂而行时,众人的眼光自然也就可堪玩味。
耿九畴还只是清议力量的一股,不过很快年富也是过来向张佳木见礼,虽然他是兵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