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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酥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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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谢芳初阴阴冷冷的,年纪轻轻却让人不敢看她,我总觉得不对劲。”苏嬷嬷道。

    “为了将公子哄回府夫人才作主让她住进来,等公子冷落了她,自然要赶出去的。”杨嬷嬷道,使眼色不让苏嬷嬷说下去。

    这些日子曹氏眉头紧皱,再听下去,只会更闹心。

    这里说着话,曹氏跟前的一等丫鬟秀春在门外禀了一声,捧着一大束花草掀帘子进来。

    每日一早往主子房里送花草是定例,曹氏也不在意,扫了一眼低头想心事。

    五月天气,正是花草荗盛之时,美人蕉、千日红、草石竺……颜色纷呈,刚折下来的花儿鲜嫩娇艳,杨嬷嬷看着秀春拿瓶子插好,皱眉问道:“怎地没有将离?”

    “问过了,说是梅园的雪柳一早去了园子,把最好看的几枝将离剪了,柳婆子见剩下的不好看,就没剪,说是明日有含苞新开的再剪了好的来。”秀春道,掰了掰手里的花枝,眼角偷偷瞥曹氏。

    “没上没下的,夫人还没挑她就剪了,夫人,这是个打嘴治一治那小浪蹄子的机会,适时展示夫人当家主母的威严,也可以试探一下,那浪蹄子在公子心中的地位。”杨嬷嬷一双眼眯起,眼尾鱼尾纹一条迭着一条,早上刚扑打的粉掉了些儿也不自觉。

    “借题发挥作贱谢芳初么?”曹氏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第二回

    乳白色的纸张上墨色如刀,一笔一划削金断玉。

    父亲谢放曾赞她下笔爽利,骨力遒劲,风骨强胜男儿。可惜终归不是男儿,想报仇却只能隐瞒身份潜于仇人府中,汲汲而为。

    谢芳初掷笔,愣愣看窗外。

    窗外梅树枝干枯瘦,夏日里,没有梅花怒放,与周围繁茂的生机勃勃格格不入,恰似如今的她。

    谢芳初的父亲名谢放,死前任顺天府尹,曹氏的侄子丞相曹厚朴的儿子曹承宗强抢了夏雪柳的姐姐绿荷,奸辱致死,夏父寻上门去,又被他下令活活把人打死。

    夏雪柳的母亲上告,她爹不畏强权的,受理了此案,发签拘拿曹承宗,却被反咬一口。

    曹承宗的舅舅,刑部尚书侯道通利用职务之便,对夏母施酷刑,逼夏母指证她爹强抢绿荷打死夏父,把谢放问成死罪。

    侯道通的儿子侯钰瑜是御前侍卫,在她娘击登闻鼓告御状依例受三十廷杖时下了死力,将她娘活活打死。

    当晚谢府着火,火光冲天,无人生还。

    随后,谢家亲友流放的流放贬官的贬官,再无声息。

    那晚她外出前往夏家,想寻夏母改口供还他爹清白,谁知夏母抱愧,已上吊自绝了,夏雪柳连遭家变半疯半癫,她带着夏雪柳前往医馆求医,一整夜守着她,侥幸逃过了劫难。

    “是我错了,不懂规矩,没等夫人挑完了花再剪,跟我姐姐无关,嬷嬷请责罚我。”

    院子里忽传来夏雪柳惶恐的声音,听起来,是曹氏房中的管事嬷嬷过来问责,夏雪柳拦着不让进来。

    才想着得闹点事儿出来,事儿便找上来了,谢芳初微微一笑,将纸张迭好,压到纸镇下,站起来缓缓往外走。

    白墙青瓦,月洞门边,夏雪柳把着门,门外一个中年嬷嬷四个丫鬟要往里闯,来势汹汹。

    进了祁府后尚没出过梅园,没正眼瞧过祁府诸人,谢芳初抬眼看,见夏雪柳面前站着的中年嬷嬷穿着极贵气的锦缎烟霞红的提花褙子,墨绿绉纱裙子,头上簪金带翠,瞬间便知,这个是曹氏身边得脸的。

    “姐姐,你怎么出来了。”夏雪柳惶恐,白着脸,视线在谢芳初和苏嬷嬷身上来回转。

    谢芳初进府时,祁府的下人都或明或暗悄悄看她,苏嬷嬷也见过,其时谢芳初垂着眼睑目不斜视,这会儿谢芳初微抿唇看她,冷嗖嗖只觉寒气直冒。

    不过一个无名无份抬进府来连小妾都不算的女人,苏嬷嬷很快沉住气,昂头轻鄙地瞄了谢芳初一眼,看向夏雪柳,指桑骂槐,道:“奴才便是奴才,果是没家教的,连规矩都不懂。”

    来前商议过,要掌嘴教训谢芳初的,这会儿不敢,便拿夏雪柳作法。

    啪地一声,夏雪柳半边脸肿了,红红的四个指印。

    “嬷嬷力气不小。”谢芳初轻笑,缓步走近前,左右看,找趁手的物…事。

    棍棒什么的忒粗暴,夏雪柳手里握着将离,刚摘回来的一大捧,簪发髻上只需一朵,余下的正打算找花瓶倒了清水养进去,才离枝不到一个时辰的将离,鲜润仍如在枝头怒放般,不见萎顿。

    谢芳初看了一眼,将整束花拿了过来。

    苏嬷嬷眼前将离花灿烂,愣神间,花枝簌簌作响抽打到她脸上,眨眼工夫抽了十几下,两边脸颊抽搐,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我不用手打你,会脏了我的手。”谢芳初仍是温柔柔的表情,把手里那束花残枝折的将离扔了,拍拍手,口角噙笑,望向苏嬷嬷背后那几个丫鬟,道:“劳烦几位带路,我要见你们夫人。”

    这气势!

    苏嬷嬷背后那几个丫鬟懵了,此时别说帮着苏嬷嬷骂人打人回击,连抗命都不敢了,丢了被打傻的苏嬷嬷,急急前头带路。

    苏嬷嬷走后,祁曹氏有些不安宁,倒到软榻上,和杨嬷嬷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寻思着快要回来了,忽听得苏嬷嬷的哭喊。

    呜呜哇哇很响亮,不止没规矩,亦且惨切切的很。

    祁曹氏眉头一跳,猛一下站起来冲到窗前,瞟得一眼,恨骂了一声,低声吩咐杨嬷嬷,“你出去,就说我在歇息,让不得吵闹,把谢芳初喊回去。”

    一面说,一面急往内室避。

    这是怎么啦?杨嬷嬷往外走,看清情形,暗赞自个主子果断有主见。

    苏嬷嬷脸上红红绿绿像开了染料铺,发髻松乱,沾着两片花瓣,褙子领口淌了花叶汁液,好好儿的烟霞红渗了绿,晕惨惨跟倒了鸡血在上面似。

    祁楚天刚回家住,曹氏虽是嫡母,到底是后来者,亦未敢十分端架子,谢芳初若是好拿捏的,便从此立威作法,此时看着,分明是玫瑰花儿,扎手呢,露面怎么处置都是麻烦,不若暂且先避开,再作计较。

    “谢姑娘也听说夫人心口疼过来看望夫人么?”杨嬷嬷迎了出去,未敢高声。

    “祁夫人病了?”谢芳初挑眉,也不问候,斜眼看杨嬷嬷,年纪比前头来的那嬷嬷还大些,四十出头的样子,头上插了枝赤金镶珠扁钗,穿着石青色缎织暗花褙子,行事作派并不逊于主子,也不胆怯,抬手指向苏嬷嬷,淡声道:“这位嬷嬷打我妹妹,口口声声喊嚷什么奴才什么没教养,请问这便是贵府的行事么?”

    “其中恐有什么误会。”杨嬷嬷赔笑。

    “真是误会便好。”谢芳初淡淡道。心知祁曹氏不过诈病,见不着主子,跟下人计较自贬身份,也不多言,转身便走。

    姿态表明了,让人不敢轻慢自己便可。

    “那女人看着容色秀丽,巧笑嫣然,说出来的话却比刀子还尖利,老奴有负夫人所托,请夫人责罚。”苏嬷嬷吃了大亏,老脸通红,进得门,扑咚一声跪了下去。

    “罢了,起来,若是平常之人,亦未能得祁楚天看重。”曹氏哼道,想起谢芳初临走前瞥向自己所在那扇窗户的清冷目光,还有那高扬的傲得不可一世的下巴,心中火气比苏嬷嬷还要盛上三分。

    谢芳初回到梅园,见入院门处花瓣残枝都收拾干净了。

    现场不在了,再造一个便是,谢芳初唤冰蓝再去摘一捧来。

    方才那一顿发作,梅园的人都懵了,心中怕着谢芳初去曹氏那,有去无回,祁楚天回来,她们这一屋子人都得遭殃,谁知不只回来了,还眉眼沉静,髻发端严衣裳整洁,显见的没吃什么亏,登时跟皮猴子被抽了一顿似,顺服得不得了。

    冰蓝嗯了一声,麻利地直奔花园,眨眼工夫就折回来一大捧将离。

    谢芳初分成两束,左右手拿着互抽,不多时,又是一地狼籍。

    众人看得痴呆,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问。

    这边现场才恢复好,外面达达马蹄声至。

    祁楚天回了京城,还是军中性子,不坐轿好骑马,早朝来去俱是骑马,出入如风也不把曹氏和祁进坤放在眼里,进了府,纵马踩着鹅卵石小路直奔梅园。

    劲风袭来,远远听着马蹄声,须臾间已到梅园门前,骏马扬蹄,马身高立。

    即便骑在马上,也可看出他身材非常高大,银色铠甲掩映下的胸膛充满贲张勃发的张力,跨在马蹬上的大腿结实修长,握马缰的手极粗大,筋骨虬结,力拔山兮气盖势。

    整个人狂放不羁像一只凶猛的豹子。

    “出来接我?”看到谢芳初,祁楚天眼睛骤亮,歪着嘴笑,跳下马,把马缰扔给后面小跑着跟过来的侍卫,大踏步朝她走过来。

    “将军,小女子有礼了。”谢芳初屈膝,郑重地行裣衽之礼。

    “又怎么啦?我哪惹你了?”祁楚天咬牙,浓黑的眉头打成结,凑近谢芳初低低喝问。

    “将军没惹我,芳初只是怕被人辱及先人,说我没家教。”谢芳初冷冷道,眼角扫了地面落花一眼,转身回房。

    “这是怎么回事?”祁楚天怒喝,马鞭扬起,忽喇喇啪地一声,地面的落花和叶子花枝成了浓酱,汁水流淌。

    一院子的人惊得齐刷刷跪下,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只怕慢得一慢,那鞭子就落在自己身上。

    谢芳初一脚踏进房门,外头祁楚天也奔走了,怒骂隐隐约约传来,却是“害死我娘还敢给我娘子气受,曹氏,我饶不了你”。

    “将军对姐姐真好,姐姐,你听到他称你娘子没?”夏雪柳欢喜无限,端了水进房,不忙帮谢芳初洗手,先叨念个不停。

    在她心里,她觉得祁楚天肯给自己正室名分便是很好了,不只是她,这祁府上下大约都这么想。

    谢芳初心中难受,把手伸进铜盆里,湿了水,拿起夷子狠命揉…搓。

    “姐姐,别生气了。”夏雪柳小声劝,见谢芳初面色更不虞,停了停,又道:“姐姐,那日之事,真怪不得将军,若不是将军,你这时已落进曹承宗那个恶棍手里了。”

    那日之事不怪祁楚天怪谁,他要救人何须在把曹承宗走后还强占了自己身子,置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

    谢芳初心中更恨,见夏雪柳小心翼翼看着自己,又惊又惧又期盼的样子,无力地甩了甩水珠,拿过她手中的巾帕擦手。

    不只夏雪柳,京城中心慕祁楚天的女子不知多少,背地里羡慕她能得祁楚天青睐的也不知有多少。

    谢芳初不肯去想,仍无可避免地时常想起“冤孽”两字。

 第三回

    祁楚天去了许久方回,谢芳初以为他和曹氏对阵去了,却不然,只是去了后花园,将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尽皆毁了。

    “花儿草儿的有什么好,走,园子空了,我带你去跑马。”他伸手拉起谢芳初,又极快松开,脱自己身上盔甲,怕铠甲坚硬硌着谢芳初的细皮嫩肉。

    银铠甲之下是武将朝服,绛红色的大襟衫,斜领交叉,袖子不同于文官的宽松,黑色束口箭袖,金丝线绣了三品官的巨蟒图案,跟他魁梧彪悍的外表极相衬。

    “你要不要换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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