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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他也不能不怀疑:“我是老师的关门弟子,又是皇室子弟。从老师留给我的一系列人手跟布局来看,老师似乎不反对我践祚……毕竟宣景无子,正常情况下,接替他承位的只能是帝侄,于公于私,老师也该支持我。”
问题是桓观澜留给他的遗物里,关于西疆关于北疆关于宫闱关于地方都有人有产业有安排,唯独禁军,一片空白。
而桓观澜若是在禁军当中毫无建树的话,相信当初孝宗皇帝陛下才驾崩,高密王就可以干掉宣景帝强行登基了!
那么这位帝师既然有这个建树,却一点儿都不交给容睡鹤……容睡鹤也不知道桓观澜到底想做什么了?
“若是老师反对我践祚,何必将吉山盗、葛中鹏之流交给我?”
“难道……老师是因为自己的遭遇,对容氏,对大穆生出怨怼之情,存心要我扰乱天下,却也不希望我登基?”
容睡鹤思来想去,总觉得这才是桓观澜的目的。
但这又有一个问题,就是桓家。
桓家自从桓观澜之后,没有什么出色的子弟。
若是天下太平的话,还能借着桓观澜的遗泽,享受下富贵。
一旦兵荒马乱,错非兵燹不及碧水郡,否则桓家八成要悲剧!
桓观澜纵然对容氏对大穆怀着怨恨,至于恨到了连自己子孙安危都不顾的地步?
容睡鹤依照自己对这位老师的了解,认为他不至于偏激到这地步。
那么问题又兜回了原处,就是桓观澜不理会岸上对自己的寻觅,故意漂泊海上多年,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不弄清楚这个问题,容睡鹤如芒在背,根本没法放下心来。
毕竟他能有今日的地位跟权势,固然自己才干不差,桓观澜的遗泽也不可小觑。
麾下的吉山营,左膀右臂的乐羊文,吴大当家……葛中鹏等内应,全部都是桓观澜留下来的。
就是说服赵适这一点,也不无借助桓观澜的声名之处。
真正容睡鹤手把手调教出来的嫡系,仅仅只有一个乌衣营而已!
但是疑心更重一点的话,容睡鹤五岁流落海上,七岁遇见桓观澜。当时他不知道桓观澜的身份,见过莫太妃的桓观澜,却八成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世。
后来他在玳瑁岛的整个成长,都是桓观澜看着的。
那时候桓观澜的身份不曾曝露,却因为是岛上鲜少的通晓文字之人,受到了老海主公孙图的礼遇……按照公孙图对容睡鹤这义子的不上心,若果桓观澜当时提出一些关于容睡鹤的要求的话,公孙图未必会拒绝。
所以自己受到的那些欺辱、被迫进入乌衣营……这些,到底是本身的命运,还是桓观澜的故意为之……
容睡鹤无法判断。
因此他这会儿跟孟归羽,跟高密王,其实有着一样的担心,就是如果桓观澜对他是不安好心的。
昔日成就他的一切,转眼就会是摧毁他的一切。
高密王的功亏一篑,孟归羽如今看似的大获全胜,都是鲜明的例子。
不将幕后的那只手找出来,又或者是判断确切其目的,今日所有的辉煌夺目,都是虚无缥缈。
高密王之前希望找到永义伯一家的下落,来逼问此事。
而容睡鹤固然知道永义伯一家其实正在自己护送妻儿前往南风郡的船队上,却不觉得永义伯一家能够提供什么要紧的消息……他的老师如果铁了心不想让他知道真相的话,那么也就绝对不会留下永义伯这么明显的漏洞。
何况之前静淑县主桓夜合,曾说漏嘴前任左威卫将军是桓家人,侧面证实了桓观澜在禁军当中有着根基这一点。
但之后容睡鹤使出种种手段,桓夜合迫于无奈,私下固然交给了他一部分名单,可是其中地位最高的,就是当时已经被解职的欧阳弧。
这两年,他一直叫人盯着桓家上下,以期发现更多桓家在禁军的暗子。
然而不知道是桓夜合起了警觉心,还是她当时说的是事实,容睡鹤始终一无所获。
“但现在我亲身涉险,身处重围。”容睡鹤默默的想着,“老师,您对我到底是好意是歹意……想必此刻是无法掩饰的了?”
他在判断桓观澜目的上头唯一的优势,就是他知道桓观澜确实死了。
没有诈死,没有金蝉脱壳。
那位老人,早已长眠海上。
还是他亲自打捞、更衣、入殓的。
若果桓观澜还在人世,必然可以判断出容睡鹤的实力,为人,不会轻易被他诈出真正的态度。
但现在他不在了,他的麾下,对容睡鹤的了解不如他深刻,也更加不敢冒险。
若是桓观澜对关门弟子没有恶意,那么他留下来的人,哪怕理智上晓得,容睡鹤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主动步入死局,必然留了一条生路给自己的,却也不敢当真坐视他落入孟归羽手中。
若是桓观澜有恶意……
容睡鹤眯起眼:他唯一的后顾之忧,盛惟乔母子,人在海上,负责护送的许连山,是相处时间仅次于公孙喜的心腹,一干麾下,也都是乌衣营为骨架,搭建出来的嫡系。
哪怕掺了吴大当家等女卫,然而西疆长大的匪徒,到了海上,岂能掀起什么风浪?
更遑论许连山当初带着容蕤宾出发时,他就亲自面授机宜,提醒这手下防着点吴大当家!
等盛惟乔母子上了岸,到了南风郡,有南风郡三家的庇护,就更稳妥了……他对自己的岳父盛兰辞还是很放心的。
至于说自己这里,左右之人都是乌衣营出身,而非桓观澜送到他手里的吉山营。
哪怕是吉山营所在的西疆,他从原本的西疆军里挑选出来的西疆精骑,是亲自陪着摸爬滚打调教出来的。
纵然如今还只是雏形,当不得大用,到底能够抵消他对吉山营的依赖了。
还有北疆军……没有桓观澜的支持,赵适等人对他的信心兴许会下降,然而在高密王兵败的情况下,他们还能选择谁呢?
如果桓观澜对他怀着恶意,并不支持他笑到最后,此刻提前曝露出来,容睡鹤顶多剜肉疗伤,还不至于伤筋动骨,更不至于在日后无法腾出手的时候,遭受致命一击!
这是最好的试探的机会了。
错过之后,未必还能再有。
自少年时期就频繁的出生入死,使得容睡鹤明知道此番的决定凶险非常,却也心情平静无波,甚至还有种等待最终结果的释然与期待,只是……转念想起还在海上的妻儿时,他眼神下意识的柔和起来,心里也有些发虚:“若是乖囡囡晓得老子这次的决定,哪怕事后全身而退了,只怕也少不得要发火……唉这小祖宗,越来越不好骗了,之前装可怜就能解决的问题,如今这一手也不好使了……老子得空得再多想几个对付她的法子才是……”
他胡思乱想了会儿,小院外,蓦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跟着有士卒粗暴的拍响了院门:“开门开门!奉大统领之命,搜查全城,私藏逆王容菁党羽者,一律合家问斩!揭发举报者,赏赐千金!尔等莫要自误!”
董良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摸上腰间的暗器。
容睡鹤却微笑起来,振衣而起:“董良,去开门……慌什么?老子如今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难道还会主动找死不成?!”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夤夜来客
院门打开,一群甲士拥入,一壁儿入内搜查,一壁儿围住容睡鹤与董良,盘问来历。
董良手心捏着把冷汗,强自镇定的将伪装的身份说了,甲士们在不大的院子里不曾搜查到其他人,敲打几句,也就离开。
手脚利落的拴上门闩,主仆回到屋子里,董良一眼扫过去,就发现几件比较值钱的摆件已然不见,十成十是便宜了方才的甲士。
不过他这会儿无心计较这些细节,神情凝重的同容睡鹤说:“郡王,虽然咱们有所掩饰,然而您姿容出众,一望就知非同常人。那些甲士就算不认得您,回头见着上官,说不得就要禀告。咱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处的好!”
容睡鹤摇头道:“我正是要看看他们察觉到我在此处的反应。”
见董良还要说什么,他指了指屋后的石桌,“你去将它底下那个缠枝莲花刻纹按下去!”
董良依言去做了,就见石桌无声无息的分开,露出一个洞口,里头黑乎乎的看不清楚,然而却分明有风吹出,显然是通着地面的。他惊疑不定的看了会儿,抬头问:“这?”
“这是通往城外的暗道,早几年前就准备着了。”容睡鹤负手,缓步走过来,打量了一番,眼神复杂的说道,“等会儿若是情况不对,咱们就从这里撤离。到了城外,就你跟孤二人,犹鱼入海,便是有千军万马来追,又有什么好怕的?”
“郡王,但是西疆?”董良见了后路,暗松口气,然而还是忧愁,“茹茹派俟力发骨爱鹿偕同孟伯勤猛攻北疆,新任可汗那伏真却仍旧坐镇王帐,说不得就是对西疆虎视眈眈!这会儿如果知道您人不在西疆的话,岂能不趁机落井下石?”
容睡鹤说道:“孤因为郡王府早产之事,心中担忧,早些日子,就假称受伤,暗中前往北疆。这段时间,西疆上下一直都是乐羊先生同仪琉他们主持。你只看高密王不过中毒躺了两日,长安城上下就乱七八糟的撑不住了,固然这是因为咱们的手笔,却也足以证明,孤人不在西疆的消息,那伏真八成已经知道了!”
“他这会儿没有亲自进犯北疆,多半是因为吃不准孤人在何处,有何图谋?此举足见他对孤的忌惮。”
“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之前他在孤手里吃的亏太多了。”
“不过既然他对孤已经生出了戒备之心,就算知道了孤的行踪,错非彻底弄清楚孤的目的跟这些日子的举动,否则断不敢贸然对西疆怎么样的。因为他根本没法子确认,孤的行踪泄露,到底是迫不得已,还是故意的?”
他淡淡说着,“而且就算那伏真亲率大军进攻西疆也没什么……毕竟世人虽然都认为孤的根基在西疆,孤却从来不觉得,西疆有什么不能舍弃的?”
董良闻言愣了愣,紧皱的眉头却还是无法松开:“郡王,即使您对于西疆早有安排,然而刀剑无眼,此番还是太过冒险了!”
只是他劝不走容睡鹤,多说几句,容睡鹤不耐烦了,甚至想打发他先行离开,也只能闭嘴。
半晌后,看了看天色,董良叹着气去做饭。
他厨艺只是一般,这会儿因为没心情,草草收拾了几个小菜上桌,自己吃着味同爵蜡,容睡鹤道了句:“难吃!”然而就着一壶黄酒,却也不疾不徐的吃了小半个时辰,才叫董良收拾下去。
这期间董良的右手几乎就没离开过腰间的刀柄,然而小院内外却始终风平浪静。
到得傍晚的时候,容睡鹤许是见他过于焦灼,提醒道:“孤非手无缚鸡之力,这点知道的人不少。若果要对付孤,多半会选择夜晚偷袭,你不如现在去安置一番,过会儿天黑了起身,免得届时没有精神。”
董良本来不愿意的,但后来想想,怕真的过于疲惫,反而拖累了容睡鹤,这才忧心忡忡的回房去休息了。
他这一睡,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睁眼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