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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众人陆续取出几套衣裙让盛惟乔挑选,由于不知道客人什么时候会提到自己,万一马上就有下人来请,耽搁太久总是不好。
盛惟乔也没功夫多看,迅速扫了几眼后,就择了银红交领宽袖夹衫,襟袖都绣着白梅花的;底下是黑底金线海水纹的留仙裙;配套的腰带黑底银红牙,绣了几朵仿佛飘落的梅花花瓣。
换上后,绿绮动作利索的给她梳了个灵蛇髻,插上三支翡翠芙嵌宝蓉簪,又戴了一对配套的翡翠雕牡丹耳坠子,胸前则是赤金福寿嵌宝璎珞圈,裙边系一条松绿攒花宫绦,宫绦中间穿了枚羊脂玉寿桃玉佩,玉质温润,通体无暇,一看就是好东西。
槿篱几个小丫鬟刚刚半跪在地上替盛惟乔整理好裙摆,绿绮才开了胭脂水粉之类,预备给她上点妆,这时候却有外间候命的粗使丫鬟过来通禀了,果然来客问起了盛惟乔,盛睡鹤让妹妹立刻过去见礼。
“好在咱们小姐天生丽质,不上妆也一样好看!”绿绮边说边拈起盒子里的螺子黛,飞快的盛惟乔描了双远山眉,又拿口脂给她抿了下,说道,“就这样去见客,决计不会失礼的!”
盛惟乔转过头,揽镜自照,见镜中女孩儿眉眼精致,淡扫的双眉与轻点的丹唇显得格外精神,一身装扮也无不妥,点了点头:“绿绮你跟我过去!”
主仆二人从抄手游廊走到正堂门口,盛惟乔轻提裙裾跨进门槛——才进门,就看到上头坐了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穿着靛蓝圆领袍衫,肤色微黑,留着短髯,五官端正中颇有些威严之气,瞧着十分眼生,却不是他们兄妹之前拜访过的人。
不过左右都是自己亲爹的故旧——这么想着,盛惟乔落落大方的走上前行礼:“拜见世叔,愿世叔万福!”
“侄女儿真是钟灵毓秀,这眉眼瞧着就是馨章兄的骨血!”那男子笑着虚扶了把,让她起来,就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小巧玲珑的檀木盒子,和蔼道,“来的匆忙,路上买的,侄女可别嫌弃!”
盛惟乔知道这是见面礼,没必要推辞,道了声谢,也就接下来了。
这时候盛睡鹤给她介绍道:“这位屠世叔是咱们爹爹在长安时最知心的好友了,若非世叔前段时间不在长安城内,我们本该立刻头一个前往拜见的。不想今日却累世叔劳动了,实在是我们的不是!”
那位屠世叔闻言摆了摆手,温和道:“我昨儿个才随长公主殿下凤驾回城,家里人都未必全知道了,你们哪里晓得?也是大节下的事情多,怕给你们递口信让你们去我那,别到时候赶着我又忙的抽不出空来。所以不如我跑一趟,大家都省事。”
看的出来这人挺随和的,当然大部分缘故可能还是他跟盛兰辞关系真的挺好——不过盛惟乔仔细想了想,自己亲爹好像从来没提到过姓屠的旧友?
但见盛睡鹤态度恭敬,心想这种事情反正有他顶前面确认,自己也没必要操心了,就坐到下首端出大家闺秀该有的端庄恭谨仪态不作声,听盛睡鹤同这位世叔寒暄:“这是世叔疼我们了,之前去府上探问消息时,府上说您之前随长公主殿下凤驾去了足足两百里外的地方哪!这样的天来回奔波可不是好受的,世叔才回来,不曾休憩,就为我们这样奔波,真叫我们又是惭愧,又是铭感五内。”
“你都说了,我同馨章兄乃是知交好友,虽然当年有些意外的事情,不过那并非我与馨章兄之过,我自不可能因为与他多年分隔两地,就淡忘了当年的情分。”屠世叔抚了把短髯,颇有些唏嘘,“他近年可好?闻说令堂不久前又有了身孕,却是件喜事。”
盛睡鹤含笑道:“小侄不孝,先前因为一些缘故,一直未能尽孝爹娘跟前,世叔要知道爹爹近况,却得妹妹来说了!”
说着看一眼盛惟乔。
盛惟乔忙道:“爹近年很好,就是十分惦记诸位世叔世伯,只可惜南风郡与长安两地迢迢,难以相见。”
屠世叔闻言也叹息:“当年一别,恍惚就是十几年过去,也真是岁月如梭!”
盛睡鹤忙安慰他:“家父与世叔都尚在壮年,来日未必没有相见的机会!”
因为这时候已经到饭点了,就留饭道,“我们从南风郡带了厨子来,世叔若是不嫌弃,不如留下来用顿便宴?”
“改日吧!”屠世叔听了这话,犹豫了会,却摇头道,“长公主殿下离府多日,如今刚刚回来,我实在走不开太久。”
虽然盛家兄妹竭力劝说,但他没坐多久,还是告辞了。
走的时候盛睡鹤跟盛惟乔一块把他送到大门外,看着他上马走远了,才叫人关上门,一块往里走。
路上盛惟乔就忍不住问了:“这位世叔是谁?我以前都没听爹爹提过,怎么好像他对咱们竟比之前拜访的那几位世叔世伯还要和蔼?”
盛睡鹤摆手让左右退远,方小声道:“爹爹不是不想提,是不好意思提——你忘记差点做了咱们小姑父的那位了?”
盛惟乔吃惊:“就是他?!”
“就是他,屠如川,表字含山,是爹爹当年的同榜进士,如今在舞阳长公主府任长史。”盛睡鹤哂道,“出发前,爹爹专门叮嘱,来长安头一个要拜见他的,结果咱们到的时候不巧,舞阳长公主为了幼子宜春侯从胎里带出来的痼疾,特意摆驾一位告老太医的桑梓,他作为长史随行左右,昨儿个才回来。听说了你进宫的事情,就赶紧过来了。”
盛惟乔闻言就是动容:“当年咱们家那么对不起他,万没想到这位世叔如此不计前嫌以德报怨!”
当年盛兰泠约定婚约后跟其他男子私奔,这事儿虽然不是盛兰辞主使,且盛老太爷与明老夫人还在,就算管教不力的责任,其实也不能落到盛兰辞头上——但这时候这种事情对男方实在是莫大的羞辱,屠如川从此恨上盛家满门都是可以理解的。
现在他非但没有半点耿耿于怀的意思,还对盛兰辞的子女如此关心,不止盛惟乔感动,盛睡鹤也说:“爹结交人的眼光实在不错。”
不过他更急于把屠如川带来的消息告诉盛惟乔,“这位世叔跟着舞阳长公主,近水楼台先得月,是长安城里消息最灵通的几个人之一!他方才来跟我们说了孟氏等人家的许多事情,等会用过午饭,你要是不累,咱们再去书房,我一一说与你听,往后进宫也好,场面上遇见也罢,心里也有个底。”
第一百二十二章 孟氏
盛惟乔因为来长安之后一直顺顺利利和和乐乐的生活终止于觐见太后,虽然盛睡鹤的分析让她明白其实孟太后没有恼怒她,但对于跟长安城里这些贵人打交道,也实在有点发憷了。
但她也知道,盛睡鹤此来长安图的就是仕途富贵,在这个兄长尚未成亲、没有嫂子帮忙斡旋后宅之前,作为妹妹,她不可能一直躲着不出门不交际不应酬的——就算她打算盛睡鹤金榜题名之后就回南风郡去,也不可能说金榜才贴出来就收拾东西走人,总也要等盛睡鹤这儿都安定好了才能动身的。
所以这会立刻点头:“用完饭,咱们就去书房。”
这时候盛惟妩由于喝了药的缘故,还在昏睡,公孙应姜也懒洋洋的不想起来,午饭就他们兄妹用,两人草草用毕,接过下人端上的茶水漱了口,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也就起身去书房了。
“昨儿个你不是说,觉得觐见太后时,孟家姐妹的座位次序有点奇怪吗?”进书房后,照例同榻坐了,绿绮带着小丫鬟给他们沏了茶、摆好茶果,也就被挥退,盛睡鹤端起茶水浅啜了口,说道,“方才屠世叔说,这是有缘故的:因为孟家四房人中,惟有大房,也就是郑国公孟诲,是太后同父同母的兄弟,所以太后在孟家四房人里,最看重最信任的就是大房。”
他指了指北方,“现在的北疆统帅,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就是郑国公世子孟伯勤!”
“当年周大将军何等声威,也才只是从三品的归德大将军而已。”盛惟乔受盛老太爷影响,就叹息,“这孟伯勤声名不显,也没听说有什么著名的战功,居然就封了骠骑大将军!”
国朝武将最高就是骠骑大将军了。
这职位如果给那位周大将军,估计没人不服。
但给这孟伯勤,实在不能不叫人觉得孟太后这偏架拉的过分了。
盛睡鹤哂道:“朝中有人好做官,不外如是——这孟伯勤的副帅赵适,就是咱们之前去请罪的赵府的大老爷,正经的书香门第子弟,去北疆前据说出入都乘轿,马都没骑过几回,何尝不是投军后火速晋升,这会虽然不是大将军,但正三品的怀化将军,论品级已经比周大将军的归德大将军还高了,归德大将军只是从三品而已!”
盛惟乔就觉得十分无语:“这两年北疆居然一直守住了,也真是大穆福泽深厚。”
这一正一副俩帅压根就是外行好吗?!
难怪周大将军死后,他们既接手了周大将军花近十年时间准备的心血,又都在朝堂上有得力的靠山,愣是到现在都没弄出点名堂来!
“所以朝廷留了徐世叔下来。”盛睡鹤笑着提醒她,“你道朝廷当真长良心了?归根到底,也是因为他们知道北疆是绝对不能出事的,不然茹茹一旦长驱直入,就现在的朝堂局势,连个能压倒全场做主的人都没有,中原必乱。俗话说乱世出英雄,届时这天下还是不是现在这拨人做主可不好说了——像眼下这种军情不急的时候,孟伯勤跟赵适带兵打仗的本事差了点也没什么,左右他们在北疆主要的目的就是勾心斗角揽兵权;茹茹若真大举进犯了,说不得就是让徐世叔临危受命了。”
盛惟乔听的几欲吐血:“徐世叔都被他们打发来长安这些年了,为了避嫌肯定也不敢跟军中时常联络。这种临危受命,十成本事也未必能够发挥出五成来!若是赢了也还罢了,一旦输了,怕不就要被问罪了吧?”
“孟氏这会看着确实挺风光的,不过他们如今其实也在骑虎难下。”盛睡鹤见她生气,忙安抚道,“太后年纪大了,天子却一直没有子嗣,不止太后急,孟家更急——毕竟天子若无子,回头新君多半从高密王或广陵王膝下过继嗣子,而高密王广陵王兄弟素来亲密,其中高密王跟孟氏斗了这么多年,一旦他儿子或他侄子上台,岂能不跟孟家好好的算账?”
盛惟乔轻哼道:“只怕孟家现在急也晚了,圣寿都……”
宣景帝十七登基,次年改元,现在是宣景三十二年——这位皇帝陛下,已经五十岁了。
这年纪搁其他人身上,说不定重孙都有了。
而他膝下,连位公主都没有。
这情况,谁都觉得他应该没指望有亲生骨肉了。
不过这么犯忌讳的话,盛惟乔到底没敢全部说出来,此刻顿了顿,就言归正传,道:“哥哥你说太后让孟十四跟孟十五坐在孟十一之前,是因为太后她看重大房,我记得来长安的路上,你说过孟家四房早年十分落魄,是近年才入了太后的眼的?莫非这四房跟大房相反,以前一直不讨太后喜欢吗?”
毕竟孟家四房即使跟孟太后没有同父同母所出的情分,好歹也是太后的娘家兄弟之一,就算那位崇信伯的父母去的早,伯父们记着恩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