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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凝作为孀居的寡妇,不能再住宫中的寝宫,祁欢在城西给她拨了套宅院,离宫不远不近,勉强在三环内。
只是她回京突然,宅子还来不及休整,恐怕得在宫中继续凑活一段时间。
众人面前客套了一番,祁欢将祁凝迎入殿内,为她接风。
宴席准备得突然,若不是宫中被管理得井然有序,这会儿只怕要闹笑话。
这么想着,祁欢的目光下意识去寻傅予湛,他坐在左手边第一席,容色淡淡地给自己倒了杯“佳酿”,像模像样地品着。
祁凝就坐在他对面的席位上,隔得不远,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过一眼。
这个午膳用得平淡且无趣。祁凝就如同一只收起尾翼的孔雀,滴水不漏地坐在那儿。
于是大家又感叹:看看可恶的伊兰把我们骄纵张扬的丰乐公主搓磨成什么样了。
宴罢,祁凝早早便回了她出嫁前的寝宫西华殿。
目送她袅娜娉婷的背影离开,祁欢郁郁地放下了手中未啃完的鸡腿:“朕也回去补个觉。”
养精蓄锐以备来日之战!
闻言,对面一直安静喝水的傅予湛动了,手中杯盏咚得一声放在桌上:“陛下的书才读到一半吧。”
祁欢昂扬的斗志噗地一声就给熄灭了,小眼神可怜巴巴地望过来:“傅卿,朕现在正逢生死存亡之际,读书的事不如缓上一缓?”
傅予湛表示理解,然后道:“回去读完。”
被带走前,祁欢拼命挤眉弄眼,示意身后的常魏和良言:朕的花瓣浴!朕的新衣裳新首饰!还有朕亟待充盈的后宫啊啊啊啊啊啊……
不待她交代完,傅予湛不耐烦地拎着她的后颈回了御书房。
祁欢:“……”
……
这边,祁凝在西华殿安置下来,站在院中凋零的桃树下,神色莫辨。
身旁随她出嫁的宫女槿枝擦着院中的石桌,面色愤愤:“长乐公主也太过分了!寝宫空置了这么久,不等收拾便安排您住进来,简直是小人得志!”
祁凝捻着空荡的花枝,心中想的却是方才宴上端坐对面的男子。
一别四年,她已经嫁作人妇,他却光明正大站在了长乐的身边,何其讽刺。
她面色漠然看了一眼杂乱的院落,冷笑:“她在冷宫过了十多年,好不容易一朝得势,可不得往死里整我么。”
对此,不知情的祁欢表示非常无辜。
她如今还被读不完的书折磨着,后宫又没有皇夫,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上是傅予湛一手打点。然而傅予湛也是朝堂事务一堆的人,哪能事无巨细照顾到一个出嫁公主的旧居。
除了祁欢日常相关,其他的,都是层层分派下去罢了。
如果祁欢的脑子能想到这些龃龉,早就欢欢喜喜捉几条竹叶青放进来了。
祁凝拍了拍裙摆上莫须有的灰尘,淡淡道:“早点收拾吧。以后行事收敛一些,父王已去,咱们的处境不比从前了。”
槿枝不服气:“等咱们把她……”触到祁凝冷厉的目光,到底把话咽了下去:“奴婢知道了。”
……
翌日清晨,祁欢拖着昏睡的眼艰难地完成早课,抱着枕头含糊道:“快上早膳,吃完朕去补觉了。”
常魏去了御膳房传膳,不多时折回,为难道:“陛下。”
祁欢脑袋一点一点,眼皮都掀不起来:“唔,怎么。”
常魏:“奴才方才去御膳房,碰巧撞见丰乐公主身边的宫女同御厨起争执。”
祁欢的眼睛刷地睁开了:“哦?快说说!”
却是祁凝的早膳等了大半个时辰迟迟不来,槿枝便去御膳房催了。结果御厨们热火朝天准备祁欢的膳食,哪有时间再分出人手。
槿枝在祁凝手底下风风光光这么些年,何时有过这样的遭遇,一时气急,便同他们争执了起来,都给气哭了。
常魏对这位传说中盛宠一时的公主还是十分同情的,费解道:“不过陛下的早膳已经做完了,张御厨却谎称忙着,这是为何?”
祁欢呵呵笑一声。
还能为何,当初两人境地反转时,被晾在冷宫挨饿的正是她。张御厨这是向她表忠心呢。
祁欢原本想说再饿她们一会儿,看见常魏那张担忧同情怜惜百感交集的脸,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摆摆手,暴躁道:“传膳,滚蛋!”
常魏得令,颠颠儿地太监救美去了。
良言在旁察言观色,皱起眉头。
她进宫时祁凝已经出嫁了,也不曾目睹两人之间的过往。不过身为女子,她隐隐能嗅到一些不寻常的迹象。
就昨日宫门前的惊鸿一瞥,宫内宫外已经冒出一大堆“丰乐公主如今愈发美艳,那一身伊兰服饰简直绝了!”诸如此类的传言。
她端着巾帕伺候祁欢洗漱,说道:“常魏素来没有心眼儿的,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祁欢早就习惯了,撇撇嘴道:“朕知道,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顿了顿,补充:“太监同理。”
良言噗嗤笑了:“太傅大人总不是吧。”
祁欢想到那张冷峻的脸,抿唇不语了。
暂且,当他不是吧。
然而祁欢不曾想到,常魏这只猪蹄如此清新脱俗不要命,直接把祁凝带回养心殿一同用膳了。
祁凝换了一件杏色伊兰服,卷曲的长发编上彩色发带垂在腰后,姿容妖冶明丽。
她福了福身:“不打扰陛下吧。”
祁欢扯着嘴角:“打扰了,我能赶你出去吗?”
祁凝面色都不变一下,自顾自坐下来:“陛下说笑了。”
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与当年倒是一模一样的。
往后两日,御膳房依旧怠慢着,祁凝已经每日晨昏定卯地来养心殿蹭饭了。
索性她不出什么幺蛾子,祁欢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这个人。
这天晚膳耽搁了一会儿,傅予湛带人端着药盏进来时,两人才刚放下筷子。
听到通传,祁凝握筷的手明显一顿。
祁欢注意到了,眼眸一眯。
之前的漠然果然都是装的!
敢觊觎朕的太傅!
拖下去一百遍!!
祁欢心中叫得欢畅,面上却只能绷着,让常魏下去传话:“朕的晚膳还没用好呢,让太傅晚一个时辰再来。”
傅予湛却当她又找借口不喝药,直接端着药盏就进来了。
“又不想喝药?我看你这病是不想好了……”
冷厉的尾音消弭在唇齿间。
傅予湛看见石桌旁坐着的女子,眉尖微挑,带了几分讶异看向祁欢。
意思是:她怎么在这儿?
祁欢眉心压下来,恨铁不成钢:朕都说了现在不是时候啦!你闯进来作甚!
傅予湛毫无愧色:不怪我,陛下劣迹斑斑,前科太多了。
两人目光来来回回,祁凝放在桌下的左手紧紧攥住,倏尔笑了:“太傅大人擅闯陛下寝宫,是不是于理不合?”
傅予湛神色如常,避重就轻道:“陛□□子不好,性子却顽劣,督促她修身养性乃是臣职责所在。”
说着淡淡看向祁欢:“陛下,过来喝药吧。”
祁欢心中为傅予湛叫好,颠颠凑上前:“嗷!”
端起那碗黑乎乎的汤药,祁欢下意识看向傅予湛:“你怎么不喝?”
傅予湛面色一顿,想到近来晚上愈发频繁的发梦,声音涩了下,半晌才道:“陛下还是孩子吗?喝药也要人陪着?”
语气带些色厉内荏的怒气。
祁欢不明所以,抓了下头,嘟囔:“当初不是你坚持要陪我一起喝的嘛……”触到太傅大人不甚友好的脸色,剩余的话默默就咽下去了。
行吧,自己喝就自己喝。
完全被两人摒除在外的祁凝垂下眸子,尖利的指甲掐进掌心,几不可闻冷笑了一声。
第16章
确认祁凝对傅予湛仍然在意后,祁欢一直等着她发难。
然而四五日过去,西华殿风平浪静安静如鸡,半点没有作妖。
很快的,天气热起来,祁欢尤其畏暑,每日上朝都如同一只死狗,恨不得抱着冰桶听他们商议国事。
傅予湛看在眼里,某日早课,他对祁欢道:“后日就出发去西宁别苑降暑,陛下回去想想,列一个随行清单吧。”
祁欢一听,垂死病中惊坐起,揪着傅予湛的袖口:“呜呜呜爱卿!你真是朕的贴心小棉袄!随行名单不用想了,朕现在就写给你!”
说着抓起毛笔刷刷落笔。
傅予湛站一旁,眼睁睁看她写满了一张大纸。
好一会儿终于写完了,傅予湛接过来,沉默了。
密密麻麻一张宣纸,上头从良言到周礼,再来御膳房小厮,甚至浣衣局的宫女都赫然在列,一副准备迁都西宁的模样。
一目十行看下来,傅予湛在最角落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同常魏祁凝列在一处,画了个大大的叉。
傅予湛:“……”
偏偏祁欢还仰着脑袋期盼地看他:“如何?现在就开始安排吧!明日就动身!”
傅予湛压了胸口郁气,指着名单末尾:“陛下不解释解释么?”
祁欢扫了一眼,理直气壮:“朕当然不会带祁凝给自己找不痛快了!常魏这傻蛋近来对祁凝嘘寒问暖怜惜有加的,朕非常不满意,他失宠了!”
傅予湛静静听着,手指落在自己名字的大叉上,重重点了两下。
祁欢脸色软下来,讨好道:“国不可一日无太傅,爱卿驻守皇宫处理政事,朕跟百姓们也放心呐,是不是?”
是……个屁。
祁欢纯粹不想在避暑行宫里还成天被揪起来读书做策论,此时不将他撇下,更待何时!
傅予湛听完,平静地点点头,当着她的面将那张纸撕了干净。
祁欢:“……”
算了,挣扎过了。
……
最后敲定下来的人只有名单上不到三分之一,祁瑞良言周礼,还有据大臣们所说“寡居宫中甚是可怜”的祁凝。
祁欢当朝翻了个白眼。
出宫那日,祁欢绕着寝宫转了半圈,纠结许久,还是将“傅予湛”的人偶带上了。
唉,没有太傅睡在脚踏上还怪寂寞的。
到了宫门口,常魏巴着车窗泪眼婆娑:“陛下,您不爱我了么陛下!”
祁欢摸摸他的脑袋:“傻孩子,你怎么才知道。”说罢,提脚在他屁股上踹一脚,“给朕呆在宫里反省!”
常魏呜呜呜呜哭泣不止,被人驾着胳膊拖下去了。
……
因此次出行一切从简,统共只准备了两辆马车。
傅予湛周礼祁瑞一辆,祁欢只得和祁凝坐在一处。
一上马车,祁欢就别开脑袋翻小人书了。
祁凝冷着脸,手中则是一卷旧朝著作。
两人分坐一隅,互不搭理。
然而祁欢就不是静得下来的性子。
车队一离开汴京,她立马掀开帘子,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起来。
西宁位于汴京西侧的九微山上,一路过去多是丛林翠竹,风景甚好。
祁欢趴在窗口,皇城离得越远,她的心情便愈发舒畅。
山风清朗,撩起她额角的碎发。
祁欢唇角翘起,伸出手去捉风,十足孩子气。
“不怕掉下去。”
傅予湛的声音从旁响起。
抬头看去,就见他一身戎装,骑着匹马慢悠悠从后边过来,与马车并驾。
祁欢从来只见过他沉眉敛目朝堂对峙,少有这样利落飒爽的装束,不由眼前一亮,第一反应便是将帘子拉上大半,挡住马车内若有似无飘过来的视线。
她仰着脸笑:“你怎么不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