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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唐妩歪头不解。
程煜点了点头,然后道:“就是夫人进王府之前的事……比如……夫人有几个兄弟姐妹?爹娘现在可否安好?”说完,他就忍不住打量着她的脸色。
其实程煜也知道这般打听她的家事实在是有些冒犯了,但他心里那个颗怀疑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他想说的话,他已经按耐不住了。
他坐直了身子,等她回答。
隔了一会儿,唐妩在咽下那口馒头之后,才侧头开口道:“世子为何对妾以前的事感兴趣?”
程煜未立马作答。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他虽然怀疑唐妩极有可能是当年病死的程妧,但十几年的事,他没有证据,所以也只能是怀疑。
况且认亲的事终究不是件小事,这要是弄错了,只怕是要将此事变成一场闹剧了……
“妾的以前的事啊……”唐妩嗓子骤然变得苦涩,然后垂了眼睛故意道:“妾家里贫寒,以往到了这样的冬日,妾身上都还只能穿着单衣,只要一提起,妾就能想到那刺骨的寒风打在身上的感觉。”
唐妩对程煜问的话一字未答,却是颤着嗓子道出了一段往昔的回忆。而这回忆到底是什么意思,明眼人都能听的出来。
往事不美,犹如一块伤疤,提起便是揭疤撒盐,如此一来,就相当于把程煜的话堵死了。
果然,唐妩说完,程煜的表情立马的就僵在那儿了。
在唐妩眼里,程煜算是被她逼退了一步。
可在程煜的心里,他则是不忍心再问了。
——
接下来的几日一直相安无事,程煜虽然每天都会同她说几句话,但是却再也没有提过那“从前的事”。
路程行进了七日,距离京城也就只有半日的功夫了。
这些天,唐妩只要来了困意,就会强行将眼睛闭上,任由自己能睡多久便睡多久,不然她一吐,整个队伍就都得停。
如此反反复复,定要耽误不少时间。
可都说睡的越多,就越是睡不醒,这下,她算是感受到了。这几日她常常是一闭眼睛,一天就过去了,可再睁开却还是头晕脑胀的……
很快,她就又闭上了眼睛。
当路过龙华寺周边的云锦阁时,程煜下马去给她买了的糕点和酥鸡,他悄声掀开珠帘,将食盒放到了她脚边上。
等唐妩摇摇晃晃逐渐醒来时,下意识地掀开帘子一看,熟悉的街景瞬间映入眼帘。
这……马上就要道永扬街了。
这时唐妩一动身子,刚好碰到了脚边的盒子。
檀木的盒子,上面刻着云锦二字,唐妩一看便知,这是云锦阁的家的小吃。
云锦阁的小吃京城里很有名,绿豆糕入口即化,当年徐铎也曾偷偷给她买过一次,这么多年过去,她倒现在好像都记得那个味道。
没想到,他竟也去给自己买了。
唐妩不禁苦笑了一声。
这一路上长时间与他接触,她到也算了解了他几分。按说那日她回了他的面子,他大可不必再在她身上费功夫,给她稀粥馒头,她都不会有怨言。
但程煜却没有。
过了那段荒野蛮地,这一路上途径了几个州,和几个茶寮。每到了一个新地方,他便会换着样地给她买。
一日三餐,从不重复。甚至为了怕她觉得他有所图,每次送吃食来都是像今日这般,悄悄地放到她的脚边上。
唐妩不禁勾唇浅笑,罢了,他既然想知道,她说便是了。
片刻之后,她一把掀开帘子,朝程煜的方向唤了一声世子。
程煜闻声停下,翻身下马,微笑道:“夫人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唐妩摇摇头,谈谈地开口道:“妾想与世子单独说几句话。”
听到这话,程煜不禁愣住,他看着她一脸凝重的目光以为是出了是出了什么事,便立马进了车厢内。
刚坐下,他便十分急切地开口道:“出何事了?”
唐妩看了看他那一脸关切的眼神,话锋一转,直接回答了那日他问的话,“妾没有兄弟姐妹。”
程煜一愣。
而后,她掀起了侧窗的帘子,用食指指了指永扬街里的那条窄巷子,“世子可知道那是何处?”
程煜点头,他虽不涉烟花柳巷,却也是知道那些是何处,也就是所谓的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
可程煜点完头,他就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实在不知,她一个姑娘家提那里做甚?
“妾十岁的时候,就被亲生父母卖到了这里,世子朝里看,就是巷尾挂着大红灯笼那家。”唐妩顿了顿,继续道:“未出阁之前,妾身一直在勾栏瓦舍里做姑娘,若非有幸遇上殿下,妾本该是承安伯的第十二房小妾。”
这话一出,四周的温度恍若都退了下去,她这副风淡云轻的模样,简直刺痛了他的眼。
程煜彻底说不出话来,他手握成拳,止不住地在抖。
怎么,怎么会这样?
怪不得……
怪不得她迟迟不肯讲,也怪不得承安伯敢胆子大到去轻薄殿下的妾室……
唐妩眼看着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英雄,在听完这段话之后脸色骤变……她便立即垂下双眸,不再与他直视。
她想,这也许便是世人对她的看法。
“这几日承蒙世子照顾,妾十分感激,但妾今日说的话,乃是殿下不许妾宣之于口之事。此番说与世子听,已然是破例,还望世子听后,就当作是市井里的一桩流言,就此忘了。”这语十分冷淡,再无前两日嬉笑时的样子。
就在她以为他会转身而去的时候,程煜突然道:“早知如此,那日我便应该将承安伯剁碎了去喂狗。”
语气狠戾,一股肃杀之意从他的口中飘了出来。
唐妩一愣,回过头去看他。她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蹦出这样一句话来。
不过别说,依照程煜的性子,剁碎了喂狗这样的话他还可能不是随便说说……
毕竟程家人护短在京城里向来是出了名的。
记得有一次马球赛,当时有不少人都是奔着相看婚事来的,也不知是谁,竟然当着众人的面道:“程家的幺女就是个病秧子,地位再高,我娘也看不上她,且不说她自小养在山里早就可能成了村姑的样子,就说这子嗣,娶了她,难道还能有嫡子吗?变成鳏夫还差不多。”
不得不说,隔墙有耳这话确实有依据,他话音刚落,就见恰好路过的程煜停下了脚步。
程煜冷笑一声,当场就给他打掉了七颗牙。
出手这般重,大家本以为这位世子爷会被程国公压着去给人家道歉,却没想到,一个月,两个月……
程家竟单方面把事情揭过了……
程煜看着唐妩此刻慌慌张张的表情,不由得渐渐出神。
就她这幅娇弱的模样,也不知道曾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亏……
娇弱!
他脑海中飘过的这两个字,仿佛犹如一道天光射了下来。母亲与他说过,他与妹妹是双生子,怀胎五月的时候曾险些小产,大夫说是因为其中一个抢了另一个的养分才会如此……
所以,那时候母亲为了保胎服用了不少的姜花……这才导致,他身上自小就有一股令他不喜的香气。
就因为这个香气,他还涂过不少气味浓重的草药试图遮掩。
若她是程妧,那身上自然也会有这个味道。
思及此,程煜突然凑到了唐妩身边去,距离近的几乎要贴上了。
第47章 让我闻闻
思及此,他突然凑到了唐妩身边去,距离近的几乎要贴上了。
唐妩美眸瞪圆,向后缩了一下,惊诧道:“世子这是做甚?”
“夫人,你能不能摘了这狐狸领子,叫我闻一下。”程煜急的眼睛都红了,谁看了都知道,他可不是在开玩笑。
唐妩一把推开他,愤怒道:“世子如此,难道就不怕我告诉殿下吗?”
说完,唐妩眼圈也就跟着红了,她虽是娼妓出身,可也不至于被羞辱至此!他对他好了这么些天,难道就是为了这个龌龊的想法吗?
唐妩这幅样子,程煜立马手足无措了起来。
不过其实也怪不得程煜,他虽然看上去是个翩翩公子,举手投足之间也尽显大家风范,可说到这男女之事,他根本就是个愣头青。再说他现在认妹心切,高挺的鼻梁都要贴唐妩脸上了,脑子显然已经不够用了。
“夫人……夫人你别生气,我……我确实是有事才会如此。”程煜两只手都举起来了,话也说不清了,就像是个犯错了孩子。
“你下去。”唐妩攥着自己的狐狸毛领子,瞪着眼睛道。
听到这话,程煜连忙摇头,“夫人给我个解释的机会,解释完了,要打要骂皆可。”
唐妩警惕地看了看他,然后给了他一个若是说不清楚就立马会给他轰下去的眼神。
“夫人身上可有暗暗的幽香?”
唐妩一听,气乐了。
这算哪门子解释!
就在她要气的唤人的时候,程煜将袖口挽至了上臂。
他生怕她会跑一般,便连忙将手臂直直地伸到了她的鼻下:“不然夫人闻下我的!”
大夫说过,姜花留下来的香气是随着血液走的,皮肤薄且经脉密集的地方,像脖颈,像手臂内侧,都是十分明显的地方。
果然,一伸过去,唐妩就愣住了。
这……香气和她的,竟然一摸一样!
唐妩转头去看他,恰好这时程煜也在看着自己,纵使唐妩再木讷,也终于反映出不对劲来。
他见她第一眼,便说她像她家的幺妹,然后接下来,是一摸一样的红痣,是一摸一样的香气……
唐妩抖着嘴唇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程煜看出了她眼中的震惊,便知道他这是猜对了。
“可是一样的?”程煜又道。
闻言,唐妩也不再顾及其他,倒是也挽了袖子伸了过去,“还请世子能如实以告。”
程煜低头贴了过去,鼻尖微动。
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他整个人彻底愣住。
这种滋味,当真难以言喻。
没确定以前,他一心想求个结果,可现在这结果摆在眼前,他倒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大概是去年的时候,京中流行过一场戏,讲得大概是在一场战争中,一个侯府家的女儿和一个屠夫的女儿抱错的故事,那屠夫家的女儿历经了种种坎坷,终于在她二十岁那年机缘巧合地和亲人相认了,那场戏头一回出演时,立即赢得了满堂喝彩。
时至今日,程煜都还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评价的。
他说,该受过的苦都受了,即便有了亲人,又有何意义?
是啊,何为亲人?
当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时候,他连一件锦衣都不曾递过,如此,也算至亲吗?
程煜记得,那日还有个人打趣他说:“世子爷,这就是一个话本子而已,这世上哪里会有这样的事!世子根本不必认真计较!”
遥想那日,他竟然还点了点头。
谁能想到,这事儿居然真的让他摊上了!他程国公府的长女,他的嫡亲妹妹!居然过的还不如画本子里屠夫家的那位女儿。
且还沦落至此!
若是没有殿下……那她又会如何?
程煜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半响,他又低低地唤了一声,“夫人。”
就这两个字,唐妩这些天从他嘴里听到过无数次了。
夫人你饿不饿?
夫人你又难受了吗?夫人我们到客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