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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李景隆自己先逃到了济南……
燕地,北平城。
魏国公徐辉祖率领十万大军围住了北平城!
兵临城下,而靖难军绝大多数都跟着燕王去白河沟打李景隆去了,守城的士兵只有一万!
徐妙仪穿着丈夫的盔甲,骑着战马,单枪匹马,缓缓走出东直门。
围城主帅魏国公徐辉祖没有骑马,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盔甲——这是父亲徐达的遗物,此外,徐辉祖双手捧着一个红布包裹的物事。
徐辉祖揭开了红布。
他手上捧的居然是中山王徐达的牌位!
一见到牌位,徐妙仪立刻下马,神情肃穆。
徐辉祖问道:“见到父亲神位,为何不跪?”
徐妙仪说道:“跪天跪地跪父母,天经地义,否则就是大不孝。不过,既然要跪,你我兄妹应该一起跪下才是。”
徐辉祖将红布铺在地上,仔细摆好了牌位,兄妹两个齐齐朝着徐达的牌位跪下。
徐辉祖放缓了语气,说道:“大妹妹,你我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是血脉相连,都是父亲的儿女。
父亲戎马一生,在北伐时重伤,得了背疮而亡,到死都是为了保护大明江山,你可认同?”
徐妙仪点点头,“是,父亲一生,着实令人佩服,我敬他,爱他。”
徐辉祖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夫唱妇随,燕王谋反,你作为妻子,实在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我已经向皇上求情了,只要你知错能改,打开北平城门,带着孩子们一起投降朝廷,皇上一定网开一面,赦免你和六个外甥死罪。如果你成功劝降了燕王,放下兵器投降,皇上不计前嫌,赦免燕王的死罪。”
徐妙仪问道:“大哥可知湘王一家人的下场?他们点火*了。”
徐辉祖说道:“湘王畏罪自杀,死有余辜。”
徐妙仪问道:“大哥可知周王的下场?”
徐辉祖说道:“周王众叛亲离,被妻子冯氏举报私藏龙袍,意图谋反,他被废为庶人,皇上慈悲,免了他一死。”
徐妙仪说道:“先帝爷临终前,大哥也是在场的,应该听见了建文帝在先帝爷临死前发的毒誓,‘对皇叔们坚信不疑,绝对不会受人挑拨,做出骨肉相残之事,若有违誓,必退位让贤,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先帝爷尸骨未寒,皇上就迫不及待的听信谗言,对皇叔动手,还望大哥回头是岸,莫要助纣为虐!”
被亲妹妹反将一军,徐辉祖脸色一沉,“如此说来,妹妹是执迷不悟,坚持和燕王不忠不孝了?”
徐妙仪反驳道:“大哥助纣为虐,十万大军围城,违背了先帝爷的遗命,是为不忠。其二,大哥以多欺少,以小欺大,要致妹妹和外甥们于死地,是为不孝。十万大军亦是不忠不孝之师!”
两军对阵,双方主帅还是亲兄妹!
还没开战,主帅们已经开始唇枪舌战,互相试探,争夺道德和正义的制高点,以压制对方士气。
“天啦!幸亏爹爹走的早!否则他老人家看见你们骨肉相残,岂不是活活气死了!”
正僵持时,徐增寿号丧似的哭喊着跑过来,跪在了徐妙仪和徐辉祖中间哭天抢地,鼻涕眼泪抹在了兄妹二人的盔甲上,场面霎时“好看”。
在徐增寿的瞎搅和下,兄妹的舌战陷入僵局,都一言不发,默默跪在徐达的神位前。
徐增寿抹着眼泪说道:“我们兄妹三人,并非一母所生,但都是爹爹的孩子。今日我们不谈政治,不谈立场,不谈对错,只说兄妹骨肉情。就看在父亲在天之灵的份上,你们也不能兵刃相对!”
大军围城的第一天,就在徐增寿的哭声中度过。
次日,徐辉祖正要下令攻城,徐增寿抱着徐达的牌位坐在了东直门前面继续哭。
徐辉祖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亲弟弟和亲爹的牌位轰成碎片。
徐妙仪也不可能下令对着痛哭的哥哥和父亲牌位放箭。
于是交战的第二天,依然在徐增寿的哭声中度过。
第三天,徐增寿的嗓子已经哭哑了。
可是,徐增寿搬着一个梯子,连夜在北平九道城门上都写了八个大字:“中山王徐达之灵位”
徐辉祖打着王师的旗号攻打北平城。倘若朝着父亲的灵位开炮,岂不是大不孝?
徐辉祖出离的愤怒了,命人泼水冲洗城门上的墨汁,并将徐增寿从梯子上抬下来,五花大绑,投进了营帐里。
徐增寿嘶哑着嗓子说道:“大哥!事到如今,妙仪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你不能对亲妹妹和外甥们动手啊!”
徐辉祖大吼道:“难道我就有回头路可走吗?”
徐增寿说道:“纵使妙仪有错,不该由着燕王造反,可是也不该由大哥攻打北平城。大哥可曾想过九泉之下父亲的感受?纵使北平城破,大哥大获全胜,你要背负骨肉相残、大不孝的恶名啊!”
徐辉祖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而后目光一肃,说道:“自古忠孝不得两全。逼到这个地步,只能舍孝而成全忠义!”
徐增寿抱着大哥的腿,“大哥!你想想父亲生前是如何疼妙仪的?你真的忍心下手吗?你十万大军,欺负妙仪一万老弱病残,你不亏心吗?”
徐辉祖坚定的一一掰开弟弟的手,“当年外祖父谢再兴谋反,嫡母谢氏被刺杀,妙仪失踪,爹爹当年也是如我这番挣扎痛苦。爹爹明知其中有异,却没有为谢家人求情,只是默默寻找妙仪,此番作为,明知君王有错,可是为君者讳,宁可独自忍受痛苦和误解,就是赤胆忠心。我是父亲的儿子,我今日只是和父亲当年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父亲九泉之下会原谅我的。”
言罢,不等弟弟徐增寿辩驳,徐辉祖就快步离开了营帐,吩咐随从,“立刻将二爷送回京城,关在徐家祠堂,不得外出!”
徐增寿被堵了嘴,扔进马车里,运往京城。
一天一夜,到了山东境内,徐增寿才被松了绑。
随从劝道:“二爷!您就省点心吧!都已经这样了,大小姐也好,魏国公也罢,都没有退路了。”
徐增寿靠在马车里,喃喃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随从大喜,“知道错就好。”
徐增寿说道:“我真是笨,怎么能用墨汁写‘中山王徐达之灵位’呢——我应该泼油漆写啊!”
北平城,战事如火如荼。
轰隆!
炮火压制着徐妙仪抬不起头来,大儿子朱高炽说道:“娘,要不要派人找爹爹增援我们?”
徐妙仪咬牙说道,“不行!你父王在白河沟正和李景隆五十万大军恶战,不能分心。””都让开!开水来了!”永安郡主领着一群妇孺抬着一桶桶滚烫的热水登上城楼,往攀爬城墙攻城兵身上浇去,立刻烫倒了一大片。
徐妙仪得了喘息之机,重新布置城墙防卫,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安慰儿子道:“你瞧,我们一万守军也撑了五天,我们在创造奇迹啊,你父王也是如此。”
徐妙仪将朱高炽和永安郡主叫到跟前,“你二舅舅一己之力,就帮我们撑了宝贵的两天半时间,要牢记二舅舅的恩德,以后给他养老,方没白疼你们一场。”
朱高炽和永安郡主说道:“是,二舅舅早就和亲爹一样亲了。”
☆、第286章 保卫北平
徐辉祖十万大军围攻北平二十余日,燕王妃徐妙仪亲自督战,坚守城门,战势陷入胶着,僵持不下。
道衍禅师坐阵指挥,徐辉祖军队几次都攻到城墙,皆被燕军围攻,城墙几次易手,战事十分凶险。
万般无奈之下,徐妙仪决定组建了一支敢死队,反守为攻,招募精兵。
五十人一队,一共九队,四百五十人。
每人面前摆着一碗酒,一块干肉,一个馒头。
徐妙仪说道:“这是你们最后一顿饭,吃完这顿饭,到了半夜南军人困马乏时,你们会被绳索放下北平九道城门之下,没有马匹,没有补给,没有支援,你们只能前行战斗,不能后退。”
敢死队默默喝了酒,吃了馒头,将干肉都留下了。
队长说道:“把肉留给城里的孩子们吧,燕王妃,他们是不是可以看见燕王得胜,王旗插/在京城的那一天?”
徐妙仪强忍住泪水,“他们会的。”
队长说道:“这就够了,我们下去迎接死亡,是为了孩子们可以拥抱希望。”
敢死队乘着夜色下了城楼,分散在暗处,接来来的九天里,每到夜里南军睡觉歇息时,就有敢死队四处偷袭防火,烧毁军粮补给,滋扰得南军不得入眠,等敢死队战斗到最后一人,天就亮了。
如此反复九天,不堪其扰的南军都快疯了!
南军元帅大营。
“徐将军!我们的战马都宰杀了一大半,朝鲜国王李成桂答应的援军和粮食都不见影子!这样下去,北平城还没攻克,我们的人都要饿死了!”
李成桂建立朝鲜,对大明俯首称臣,是附属国之一。建文帝下了勤王诏书,朝鲜国国王李成桂立刻相应,上表朱允炆,说朝鲜国会全力以赴勤王平乱。
朝鲜和燕地接壤,建文帝命令李成桂出五万大军配合徐辉祖围攻北平城,并且负责补给徐辉祖十万大军的粮草。
李成桂满口答应,说一定办到,可是徐辉祖围攻北平城快一个月了,别说是朝鲜援军,就连一粒粮食都没看到!
徐辉祖大怒,问掌管粮草的官员,“怎么粮食还没运到?”
官员哆嗦道:“下官每天都派人去催啊,可是这个朝鲜王李成桂每回都盛情款待,还满口答应了,说明天就出发,明日复明日,就是不见来。”
徐辉祖吼道:“那就去主帅李景隆那里借一点粮食先抗一抗!”
官员说道:“李大帅不肯借,说他们五十万军还不够吃呢,哪有余粮借给我们。”
李景隆其实有余粮,但他就是不肯借,因为他一直嫉妒徐辉祖善战,名声又比他响亮,同样是将门之后,徐辉祖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李景隆好容易得到主帅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的被徐辉祖抢了风头?
“混账!”徐辉祖一拍桌面,“都这个时候了,还分什么你们我们。”
官员说道:“这……不如您写一封急信催一催李元帅?”
徐辉祖从来瞧不起纸上谈兵的李景隆,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得写了一张借条,命亲信送到李景隆大营。
官员问道:“徐将军,李成桂那里要不要再催一催?”
徐辉祖摇摇头,“不用了,朝鲜国李成桂阳奉阴违,恐怕早就和燕王府安通款曲。如今连战马吃的草都没有了,养着也是死,全都宰了吧。”
官员面有难色,“徐将军,我们一共十万人,即使以全军的战马为食,连马皮都算上,顶多只能撑三天。而燕军连日派敢死队骚扰营地,我军早已疲倦不堪了,士气不振啊。”
徐辉祖一言不发,走出营地,当场将一具燕军的尸首剖开了!徐辉祖割下胃部,亲手用匕首切开,徒手掏出里头尚未消化的树皮和谷糠大声说道:“你们看!我们还有马肉吃,而北平先锋的守军都只剩下这些猪吃的东西!可见看似坚守不退的北平城已经弹尽粮绝多日了!”
此言一出,南军士气为之一振,对城墙发动了猛攻!
又是一日一夜不曾合眼,西直门摇摇欲坠,即将被南军攻陷。
一旦城破,北平就彻底失守了。
徐妙仪擦干喷溅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