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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迟疑片刻,说道:“如果按照父皇的想法,将来父皇龙归大海之后,太子大哥登基,是不是也会用这种帝王心术猜测我们这些弟弟们?”
“混账!”朱元璋勃然大怒,一记耳光还是落在了朱棣脸上,“大逆不道的东西,如何说出这种骨肉相残的话!”
朱元璋被自己帝王心术一番话打脸,就像所有的皇帝一样,总是以最大的恶意防备手足兄弟或者堂兄弟,却自欺欺人般觉得自己的儿子们能够一直保持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局面。
朱棣的唇被打破了,鲜血顺着下巴流到颈脖上,和刚才的剑伤合二为一,蚯蚓般的血迹立刻壮大成了蛇形。
朱棣说道:“所以父皇说的帝王心术是有错误的。太子大哥宽厚仁德,从小对儿臣这些弟弟们关心爱护,儿臣也十分尊敬大哥。朱守谦是父皇的亲侄孙,父皇杀朱守谦,也是骨肉相残的惨剧,请父皇三思,饶他一命。”
朱元璋和大哥是亲兄弟,大哥甚至为了他献出了自己性命,到后来,朱元璋依然对大哥唯一的后人朱文正起了杀心。
杀朱文正,因为朱文正在洪都保卫战后的名声太响亮了。如果朱文正没这么优秀,说不定能够多活些时日。如果朱守谦没有中买的里八刺的离间计,说不定不会做出私藏火器这种事情……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即使有,也无法抵过帝王那颗多疑的心一次又一次的猜忌。
狼要吃羊,可以找出一千种理由。可是小狼崽子却质疑老狼的行为。
朱元璋怒急攻心,吐出一口血来,朱棣忙膝行过去扶着父亲,却被朱元璋拂袖甩开,怒道:“好,很好!既然你坚持认为朕不该杀朱文正,不该杀朱守谦,那你就承担不杀他们的后果吧!他们父子一旦上位,你最好的下场,不过是在流放到边关当一个无名小卒,悄无声息的死在沙场。”
“从今日起,朕将你从皇族宗室除名,没有朕的庇护,你一条狗都不如,来人!剥去庶人朱棣的蟒袍,编入军籍,发配西北戍边!”
朱棣难以置信的看着朱元璋,“父皇!”
朱元璋说道:“想要保住燕王的身份,就亲手杀了朱守谦。”
父子目光撞在一起,谁都不肯退缩。
朱元璋冷冷道:“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自己的命运,朕无话可说,来人,将庶人朱棣拖下去。”
坤宁宫,胡善围带着宫人正在摆饭,准备晚膳。
马皇后问道:“五郎人呢?”
胡善围说道:“周王还在跪在御书房外,等着求情。”
马皇后叹道:“大冷天的,五郎身子骨又弱,不像四郎那样抗折腾,你去传话,就说我腰疼,要五郎过来诊治。”
“是。”胡善围告退。
马皇后扫了一眼餐桌,说道:“要御书房做一道炙羊肉,五郎爱吃这个。”
其实宣朱橚来坤宁宫诊治只是托词而已,马皇后是想稳住他,别瞎搅和,免得火上浇油。这些皇子都不是马皇后亲生的,但身为母后,保护皇子是她的责任。
另一个女官应下。
不一会,胡善围和朱橚匆匆赶来,朱橚扑通跪地,抱着马皇后的哭道:“母后快救救四哥,父皇把四哥贬为庶人,发配边关。父皇还要赐死朱守谦,鸩酒都送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朱重八也在立flag呢,幻想子孙们兄友弟恭,叔侄情深,可他的皇孙朱允炆对付皇叔们的手段比皇爷爷当年还要残忍无情
☆、第210章 旧债新偿
听到朱橚的哭求,马皇后一时有些恍惚,她仿佛回到了过去,大小谢氏姐妹花抱着她的腿,哭得梨花带雨,“夫人,我们父亲对主公向来忠心耿耿,不可能做出谋逆之事,求夫人开恩,给父亲一个当面辩驳的机会,莫要灭谢家满门啊!”
这对姐妹花有吴中双壁的美称,大谢氏是马皇后的侄儿媳妇,小谢氏是大将徐达的妻子,两个倾世红颜一恸,仍是石头心肠也会被哭软了。
但马皇后的立场必须和丈夫一致,她平静的劝道:“谢再兴谋反案,铁证如山,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王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如果主公不惩戒谢家,如何向鸾知府的子女交代?可怜一双儿女,一夜间沦为孤儿。”
“你们都是谢家嫁出去的女儿,罪不及出嫁女,以后好好的相夫教子,方是为人妇的道理……”
任凭大小谢氏如何苦求,马皇后都不为所动。
一个月后小谢氏遇刺身亡。大谢氏又来找马皇后哭求,求她帮忙寻找失踪的徐妙仪。
三个月后,爆出了朱文正谋反案,而这一次,大谢氏静静的陪在被幽禁的丈夫身边,没来求马皇后。
直到朱文正被圈禁而死,大谢氏病重,马皇后去探望这位侄儿媳妇。
临终前的大谢氏就像即将凋零的花朵,枯瘦干瘪,似乎要被棉被压垮了,她嗫喏片刻,还是将求情的话咽下去。
哀莫大于心死。
看着大谢氏欲言又止的样子,马皇后胸口像是被打了一闷拳,眼睛一阵酸涩,“侄儿媳妇,你有什么交代的吗?”
大谢氏用尽全身力气,吐出四个字,“稚子无辜。”
马皇后说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铁柱的。”
大谢氏瞪大眼睛,剧烈喘息片刻,艰难的说道:“还有……凤儿。”
马皇后说道:“皇上和徐大将军都不会放弃寻找她的下落,如果有天真的找到了,我也会对她好好的。”
大谢氏死了,死不瞑目,渐渐散开的瞳孔,满是嘲讽和不甘。
马皇后亲手合上了她的眼睛……
马皇后陡然站起来,说道:“我要见皇上,善围,想法子拖一拖朱守谦那边。”
胡善围心中大喜,说道:“是。”
朱橚慌忙问道:“母后,那我四哥怎么办?”
马皇后叹道:“傻孩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救得一个十万火急的,另一个我会另想法子捞回来。”
清冷的宫殿中。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郡王上路。”老太监指使手下的一个小内侍。
小内侍手捧着一个剔红茶盘,茶盘上摆着一壶鸩酒,一个竹根雕琢的杯子。
据说是防着赐死的人摔破杯子,撒泼闹着不肯死,所以将瓷杯换成了竹杯,怎么摔都摔不破。
靖江王朱守谦自知大限已到,这一天他已经梦到过无数次了,他对着父母陵墓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平静的说道:“爹,娘,儿子要和你们团圆了。”
小内侍端起酒壶,往竹杯里倒酒,眼睛的余光却看着窗外。
壶口的鸩酒形成一条细线,缓缓倾注在杯子里。
老太监不耐烦的催促道:“磨磨蹭蹭,倒一杯酒都那么慢,咱家听得都快尿出来了!”
此时才倒一半,小内侍干脆停下来,擦着额头的冷汗说道:“公公,奴婢进宫当差不到两年,头一回干这种赐死的活计,害怕。公公且容奴婢先缓一缓,待会送郡王上路。”
老太监说道:“怕什么?咱们是奉皇上口谕办事,别说赐死一个郡王,就是赐死亲王,咱们也要照做,快点,咱家赶着回去复命。”
小内侍陪笑道:“公公说的极是,奴婢想岔了,没什么好怕的。只是——公公,您看皇上的口谕是赐死郡王,又没说非要在某个时辰之前送郡王上路,奴婢觉得先等一等,万一有什么变故,人死不能复生,咱们这些蝼蚁般的小人物,实在担待不起啊。”
老太监觉得有点道理,小内侍赶紧殷勤的给老太监捧上一杯茶,去了外头和守门的侍卫低声说道:“善围姐姐那边有没有消息?你快告诉她有事赶紧做,公公那边拖不了多久了。”
侍卫点头说道:“已经派人把这地方告诉她了,你尽量往后拖一拖。”
小内侍回去伺候茶水点心,再香的茶续过两道热水,都会没了滋味,老太监将茶杯一搁,“好了,时候不早,动手吧。”
小内侍往火盆里添炭,突然捂着手指头说道:“哎哟,奴婢的手烫了一串燎泡,奴婢去包扎一下,马上回来。”
老太监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这个小猴子讨打赏的时候比谁都精明,真正做事就扮作缩头乌龟,就这种德行,啥时候才能混出头,咱家亲自来。”
老太监提起酒壶,小内侍赶紧拦道:“公公,这——”
“起开!”老太监一脚将小内侍踹开了,“耽误了时辰,你我人头不保!”
老太监将鸩酒端到里间,对朱守谦笑呵呵的说道:“郡王,皇上开恩,赐鸩酒一杯,让郡王体体面面的走,留个全尸,希望郡王感激皇上的恩德,切莫推脱挣扎,逼咱家强灌,那就辜负皇上的恩典了。郡王向来是个爽快人,想必死也要死的痛快体面,您说是不是?”
朱守谦接过酒杯,懒得看老太监面目可憎的嘴脸,正待一饮而尽,小内侍突然冲过来,打翻了酒杯。
鸩酒撒了一地,竹根酒杯骨碌碌在地板上打着滚。
“王景弘!抗旨不尊,你想造反吗?”老太监大怒,扇了小内侍一耳光。
这个叫做王景弘的小内侍顾不住捂脸,捡起地上的杯子解释道:“公公,奴婢是怕这鸩酒倒出一半凉的太久,药性恐怕失灵了,不敢给郡主喝。奴婢这就洗洗杯子,重新倒一杯。”
“不用!”老太监囫囵个将酒壶递给朱守谦,“郡王凑合凑合喝了吧,反正都要上路。”
朱守谦接过酒壶,一个风也似的人影闯了进来,打翻了酒壶,这个酒壶是青花瓷烧制的,可不想竹杯那么抗摔,落在地板上,立刻粉身碎骨。
“大胆!”老太监正要爆发,两个侍卫一左一右裹挟住了他,喝道:“休得对胡掌记无礼!”
胡善围见朱守谦无事,松了一口气,说道:“皇上有旨,送靖江王朱守谦赴桂林就藩,无旨不得进京。”
老太监目瞪口呆,“可……可皇上口谕是赐死靖江王。”
胡善围冷冷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假传圣旨!来人,送他上路。”
一条白绫,一根房梁,老太监伸长了脖子瞎扑腾,房梁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门外小内侍王景弘听着声响很快变小,消失,吓得如雪人般僵在原地。
胡善围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对侍卫说道:“好了,去收尸吧。”
王景弘追了上去,低声问道:“善围姐姐,以后我若是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明明是皇上改变了主意,那个老太监没有错。”
胡善围说道:“你要记住,帝后永远不会错,错的都是办事的人。”
王景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凌晨,周王朱橚拖着疲倦的脚步回到百草堂药铺,和徐妙仪说了朱棣和朱守谦的结果,一人贬为庶人,一人立刻就藩,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京城。
朱橚叹道:“……父皇气得砸烂了半个御书房,我们谁都不敢进去,就听见里头父皇母后激烈的争吵,母后出来时眼睛都哭肿了,额头上还有血,这样的结果虽不算好,但母后已经尽力,所以四哥他——谁都无能为力。”
徐妙仪一整夜都如火上烤着般的焦灼,听到这个结果,她的眼神发直,紧紧的握着剑柄,“我要杀了李善长!我一定要杀了他!”
朱橚心头一股无名火冲来,对着徐妙仪狂吼道:“够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复仇!我四哥怎么办啊?父皇将他从宗室除名,他从此一无所有!都是你害的,要不是遇见你,他早就娶妻生子,享受着燕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