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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记-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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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太太心下一松,笑,“这也是,他们念书人,靠着功名吃饭呢。”谢莫如这也算日行一善了。
    谢尚书指间拈一粒白玉棋子,阳光透过一树杏花点点斑斑落在谢尚书身上,谢尚书双眸微眯,笑睨谢莫如一眼,举手落子,“能让莫如让位子的,不是等闲人。”
    谢莫忧有些敏感,起身要让座位,谢莫如轻按她肩,谢莫忧便又坐了回去。素馨搬来一凳,谢莫如坐了,随手一掸下摆,带出几分飒爽,道,“祖父难得在家。”谢尚书是大忙人,休沐亦常有事务缠身。
    “偷得浮生半日闲。”谢尚书问,“见着北岭先生了?”
    “匆匆一面,不似传闻。”谢莫如道,“并没有弟子三千,可见传闻不真。”
    谢尚书笑,“就是有弟子三千,难不成还带在身边儿?”
    “北岭先生不像这样的人。”
    谢尚书讶然,“不像?”谢莫如看人何时用像与不像来形容了,谢莫如向来是依事实证据来说话的。
    谢莫如眼神一动,唇角微微翘起,眼尾带出一丝飞扬的意味,问谢尚书,“祖父,北岭先生是自先帝时回了北岭老家后,头一次来帝都么?”
    摩挲着微凉的玉制棋子,谢尚书漫不经心的应一声,“对。”
    “我听说,南薛北江,薛帝师犹在江北岭之上,不知薛帝师是不是也著书立说,广收门徒?”
    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份机敏在谢家也是一等一。谢尚书呵呵一笑,悠然的端起薄胎素盏慢呷一口,再落一子,叫吃。谢太太惊,“唉哟,没注意。”谢莫如见状,索性伸手拈一枚黑子替谢太太落下。
    谢莫如棋力不及谢尚书,也比谢太太强的多,谢尚书打起精神来应对。
    轻风吹拂过一树荏弱的杏花,蜜蜂在花间忙碌,棋枰上的光与影一晃又一晃,日影中移,谢莫如伸手在棋罐摸棋子,谢尚书却是将手中棋子一掷,笑,“输啦输啦。”
    谢莫如根本没留意自己赢了,心下算一算,果然是自己赢了,道,“祖父与我下棋,赢了,是应当。您堂堂长辈,输了,也是您让着小辈。何来输字一说?”
    谢莫忧心道,唉哟,她还以为谢莫如不会拍马屁呢,原来只有拍起来更响的。
    谢尚书哈哈大笑,道,“薛帝师隐居青城山,也多有著书,不过未曾听闻有收徒之事。”
    谢莫如已是心下有数,起身告辞,回了杜鹃院。
    谢柏傍晚回府,与谢莫如在书房说话,笑道,“等急了吧?”
    谢莫如真不算急,她该做的已做了,至于李樵如何,那得看李樵自己的本事了。谢莫如笑,“二叔这是在卖关子?”
    谢柏的笑容极是舒畅,对谢莫如卖关子实在无半点乐趣,因为你在她那张千年淡定的脸上就瞧不出“着急”俩字是咋写的,便直言相告,“北岭先生对李九江很是赏识,李九江今天与李宣回永安侯府了,李宣托我代他向你致谢。”
    “这是李先生自己的胆量,要是换个人,我愿意让,他不一定敢坐。”谢莫如坦然道,“坐了我让的位子,李先生科举之路不一定比原来顺遂多少。”
    “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没什么比名声更重。”只要李樵恢复名誉,不必科举亦有前程。谢柏不欲谢莫如多想,道,“你也忒把自己想得重要了,不说别个,朝中多少大臣也是大长公主掌政时提拔的,只要才德无亏,陛下照样重用。”
    谢莫如笑,“这也是。我总担心会连累李先生。”
    “既是相交,哪里有连累不连累的,若怕连累,当初何必相识。像你说的,你让,也是李九江自己坐上去的。”谢柏素来洒脱,一笑道,“倒是你给李九江让位子,可是令他出了一把大名,估计先时不认识他的人,如今也认得了。我估量着,当时人们都得想,这小子是谁呀,能让谢姑娘给他让位?”
    谢莫如被逗乐,“原来我名声这么响?”
    “你可是帝都名人。”谢柏说得有鼻子有眼,道,“我少时,别人见着我都说,这是谢家老二。后来你祖父升了官儿,咱家也跟着光辉了,别人就说,这是谢尚书二公子。再后来,人家叫我谢探花。尚主之后,就成谢驸马。现在,大家都说,唉哟,这是谢姑娘她二叔。”
    只要谢柏想逗谁开心,那人一定会开心,谢莫如亦不例外。谢莫如难得开怀,终于露出些少年的好奇来,她问,“二叔与我说说,李先生是不是才惊天人,力压群雄,方引得北岭先生注意。”
    谢柏笑,“他倒是才惊天人,与北岭先生讨论起学问来,说得大半人都迷糊了。”听课的人颇有些良莠不齐,还有诸如谢芝等这样去开眼界的小学生,不迷糊才有鬼。再者,李樵的确是学识极佳,略一说学问就容易天马行空,一般人只有旁听的份儿,还有的怕是听也听不懂,或者只听个半懂。
    “二叔没迷糊就好。”
    “你二叔好歹是堂堂探花,要连这点见识都没有,人家得以为我这探花不实诚呢。”谢柏与谢莫如略说了些讲筵堂的事,大致就是李樵一鸣惊人,引得北岭先生青眼,这些都在意料之中。谢柏担忧另有其事,道,“我只担心有人添油加醋,对你对李九江都不利。”
    谢莫如给李樵让出位子,早有心理准备,道,“要是不添油加醋,反不正常。”
    谢柏思量片刻,“这件事,宜安公主不好出面。”要说与皇室最直接的联系,并非驸马,而是公主。他与宜安公主夫妻一体,虽说政治立场尚有分歧,但求同存异么,一些事,两人还是很愿意商量着来的。只是,此事事关文康长公主与谢莫如,以及文康长公主的庶子李九江,依宜安公主的性子,定要避一避这麻烦的。
    谢莫如笑,“宜安公主的确不好出面,不过,此事也无需公主,有文康长公主,就能替我们解了这麻烦。”
    谢柏道,“文康长公主对李九江极是冷淡,当初李宣想请长公主出面,都给长公主拒绝了。”
    “二叔是男人,难免把女人看扁。”
    “二叔对天发誓,我哪里敢把你们看扁啊。”
    谢莫如抿嘴一笑,“长公主对李先生冷淡,那是嫡母对庶子。李宣难道不知长公主对李先生冷淡?焉何他还愿意为李九江恢复名声?因为他们毕竟是同父兄弟。长公主若是反对此事,根本不会让李宣今日到讲筵堂来。李宣既来,就说明长公主起码是默许的。”
    “有没有可能是李宣瞒着长公主的?”
    “不大可能。李宣性子温和,当初二叔去与他商议,他一口应承下来,就说明此人富有主见。这也符合他永安侯嫡长子的身份,他是将来承袭侯府的人,必然不能软弱或者没主见。温和的人,鲜少冲动,这种人一般虑事周全,心思缜密,谋定而后动。今日李宣摆明了车马阵仗,可见准备充分,所以我说他不是瞒着父母而为的。”谢莫如眼神沉静,长长的睫羽垂下,似隐藏着无数的智慧,她道,“我说长公主能为我们解决麻烦,就在此处。长公主是不会让人说李宣的不是的。”
    依着文康长公主的护短程度,这倒是很有可能,谢柏道,“我们能想到,怕是别人也能想到。只要不提李宣,长公主怕是乐得冷眼旁观。”
    “只要有人提李樵,必然有人提永安侯、提文康长公主、尽而提到李宣。”
    “谁?”
    “太后。”谢莫如道,“有人上赶着将李樵与我挪作堆儿的上眼药,当然就能顺水推舟的挖个坑。这其间,最要紧的就是不要与长公主有所关联,甚至不要说李樵与我的不是,只消轻描淡写的在陛下面前提一句,事情就齐全了。日后,所有的事,都照着这般来,天长日久,再深厚的帝宠也能消耗殆尽,何况我根本没什么帝宠可言。当哪天陛下烦了,便是对我下手的良机。”
    谢莫如只是淡淡的把话说出来,她语气平淡,似乎在说别人的事,那种冷静到冷酷的淡然令谢柏嘴里酸涩,微微心疼。
    “但是,再好的法子,不能经太后的手。”谢莫如道,“太后是一位母亲,而且,是一位不大聪明的母亲。你见过那些不大聪明的妇人么,她们目光短浅,只能看到眼下利弊。最可怕的是,她们自以为是,自以为是世间最聪明的人。”
    谢莫如伸出一只素白的手,这只手,玉一样的洁白,没有半点瑕疵,精致的仿佛玉雕冰琢。“聪明人与笨人最大的相同点就是,都不容易被掌控。想借这只手成事,马上就能知道什么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谢莫如眉宇间闪过一缕笃定,“此事,太后一定会是转机。”
    谢柏有意考问,“倘是不经太后呢?”
    谢莫如挑眉轻笑,“自来做事,哪有不付出代价的。我既敢帮李樵,就不怕这个。倘怕,今天就不会帮他。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也只能想到这里了。”
    “放心吧。”谢柏笑,“像我上朝走惯了平安街,早上喝惯了枸杞粥,而有些人,走惯了后宫路线,不让他走也是很难的。”
    “是。”
    承恩公府。
    程离听宁荣大长公主说了讲筵堂的事,闭眸思量片刻,道,“此事与公府、殿下皆无甚干系。”
    宁荣大长公主道,“确是与我与公府都无干,只是,眼瞅着谢莫如这般招兵买马、收买人心,我总觉着不安。”
    程离感慨,“堂堂皇皇,正大光明。谢姑娘这一手阳谋的本领,不可小觑啊。”成大事者,就得有此阳谋心胸。
    宁荣大长公主忽就笑了,“就不知陛下会做何想了。”
    “陛下的耐心总是最好的。”程离给宁荣大长公主泼了一瓢冷水。
    宁荣大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问,“依先生所言,我们就视若无睹么?”
    “怎么会视若无睹?当天去讲筵堂的人都看到了,更瞒不过陛下的眼睛。要说谁不知道,无非是宫里的太后娘娘。”程离道,“殿下还记得谢姑娘讲过的百灵鸟的故事么?那只百灵是如何死的,离开主人的关注,自然就死了。要依属下的意思,自此再不要提谢姑娘,谁都不要提。谢姑娘不甘庸碌,她要出头,定要做上几件忌讳的事的,待她忌讳的事做得多了,陛下自生厌恶,介时她就是自取灭亡。”
    宁荣大长公主道,“先生别忘了,这百灵的故事是那丫头自己讲的,这道理她岂能不明白。她既然明白,又岂能自己入縠?”
    程离用铜筅轻轻拨弄着青玉香炉里的灰,取出一片暖香放进去,轻声道,“人无完人,谢姑娘的缺点就在于,她太过看重光明二字,也太过自负。她还没经受过挫折,她觉着自己做好万全的准备,从在帝都城露面儿那日起,她一往无前,势如破竹,从无败绩。”
    “我们的劣势在于,我们只是外戚,势力微小,帝都豪族多矣,他们骄傲自负,不与胡氏相契。只有胡氏一家的声音,太小了,小到一上九重便微乎其微。”程离道,“倒可借一事拉近我们与豪族的关系。”
    “何事?”
    “谢莫如之事。”青玉香炉暖香袅袅,程离道,“谢莫如是难以掌控,甚至难以交好的。她太有主见,太有手段。先时我想让殿下示好于她,冀望能收服她,如今看来,她不是可收服之人。她甚至只将承恩公府做为她出头的垫脚石。不过,她到底年少,这世上,有如百灵那般先失宠而后消亡的死法,还有一种死法,就是让所有人都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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