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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其实五皇子虽不想承认,此事或者太子不知。但太子掌户部多年,便是五皇子也只能嘴上替太子开脱一二,若说太子不知,就是五皇子也不信的。太子又不是白痴,怎能不知!
只是,五皇子不明白,他与妻子道,“当初分府,我们兄弟都是一样的分例。王府、产业,一样不少的。咱家的日子能过得,太子的日子定也能过得。我实不明白,倘此事与太子相关,太子要这些银子做什么?”五皇子在礼部当差,他要说没拿过礼部一两银子,那也不是。自来冰敬炭敬,也是衙门老例了,他掌礼部,这些孝敬,他不拿,底下人不敢拿。所以,他也拿过,但也仅止于此。
五皇子平日里生活并不奢侈,除了人情往来,自家花用,银子是够用的。天潢贵胄,本就不缺银钱,弄这些银子做什么呢?有什么用呢?
“银子自然有银子的用处,世间之事,大抵是与银钱相关的。”谢莫如悄声道,“其实要我说,户部至此,不一定是太子就希图这些银钱。太子初掌户部,如何才能收拢人心,打个比方,先时户部的油水是一千两,到太子掌管户部,户部当差的油水增至三千两,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了。若如此,谁不念太子的好处呢?”
“怎么能有这般糊涂的事!”五皇子急道,“江山可是祖父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他们老穆家的!太子,太子这不是纵着旁人挖自家墙角么!
谢莫如淡定提醒,“彼时太子还不是太子。”不要说太子,谁不需要人支持,穆元帝也要朝臣忠心。
剩下的话,谢莫如不说,五皇子也知道了,太子不是太子时如果用这种法子收拢户部上下人等,也不可能在做了太子就改的。相反,开此先例,怕是户部人等以为有太子默许,自会变本加厉。而地方官员,等着户部银钱发放,自然要打点,哪怕打点花销倍增,碍于户部是太子的地盘儿,没人愿意得罪现任的储君,将来的皇帝。怕是地方官只当是给太子殿下进贡了呢,当然,户部得的好处,不可能不给东宫进贡。
谁会嫌银子多呢?
只是,五皇子仍忍不住一声叹息,“我总觉着,朝廷的银子,还是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前朝覆灭,皆因朝纲败坏。都说前朝末帝如何昏庸,其实说句实在话,他还不算特别昏庸。前朝有此下场,一则朝纲败坏,二则藩镇势力过大,以臣凌主,君权不存。这两者,并不是平民百姓导致的,前朝至此,原因还在于仕人。所以我觉着,治国治藩,不仅在于治理百姓,更在于治理仕人。尤其是官员,自品性到能为,都要细细斟酌。官员好了,派他们到地方,地方才能好。倘官员先坏了,到地方只知巧取豪夺刮地皮,天下焉能不乱。”
五皇子感叹一回,早早安寝。
五皇子还能睡得着,穆元帝收到他五儿子的秘折兼家书,是觉都睡不好了。
五皇子其实写得还是相当委婉的,但再如何委婉,就像他说的,他既知道,不好不跟他皇爹说一声。对于一个帝王,真相较粉饰太平重要千百倍,只要这个帝王不太昏庸。
穆元帝并不是自欺欺人的性子,自打前些日子他五儿子说,兵部给我们闽地的军械,多有不合格的,还有以旧充新的事儿。这也不只是五皇子自己说,其间夹着闽地将领的密奏陈词,尤其五皇子一点儿没替闽地瞒着,什么军源不足吃空饷,粮草上做手脚的事儿,五皇子都同穆元帝说了。幸而穆元帝有了年岁,人有了年岁,脾气就缓和了。遇着这事儿,穆元帝虽也免不了气一回,只是,气过一回后,穆元帝没声张,先是命人悄悄在兵部查了。如今南安侯是兵部尚书,当然,南安侯这兵部尚书做的时间还短,上任兵部尚书在前年地动时不幸遇难,穆元帝就令南安侯补了兵部尚书的缺。穆元帝一查,真尼玛一肚子火气。因穆元帝自认是绝世好爹,自从儿子们成年,为了历练儿子们,便将儿子分搁在六部历练,这不,大皇子就搁兵部了。皇子在兵部,就等于给兵部尚书头上再安一顶头上司。
大皇子在兵部的时间比南安侯长,兵部的肥水部门,譬如武选司,专管着武官的选拔、升调、承袭、封赠诸事,一听这职能就知是何等肥水衙门了。还有武库司,掌全国之兵籍、军器之事,更是肥的冒油的部门。于是,这俩部门,大皇子都牢牢的捏在自己掌心,不容人染指的。南安侯虽爵位高,可他也比不上大皇子的身份哪。于是,南安侯鲜少管武选司、武库司的事儿,他管着职方司、车驾司、稽俸厅、会同管,听着是四样地方,可这四样地方的油水加起来也比不了一个武选司。
要说穆元帝不知道他大儿子紧把兵部要害部门的事,那就是睁眼说瞎话了。穆元帝是做亲爹的,难免有些私心,自然是偏着自己儿子的。穆元帝这心思,不知南安侯晓不晓得,但不论南安侯晓不晓得,反正人家南安侯不傻,人家没跟大皇子争。大皇子你愿意怎么着怎么着吧,反正万里江山是姓穆的,又不姓胡。
南安侯能少年封侯,自然不会是个傻的。
人家啥都不争,而且,南安侯是穆元帝嫡亲的表弟,又是难得的明白人,以至于,现在穆元帝真不好让表弟替儿子顶下这兵部的屎盆子。
五皇子递的是秘折,主要就是考虑这事儿关系到皇族脸面,五皇子很有父子兄弟爱,虽然他觉着他大哥这事儿办的不对,但考虑到他皇爹他大哥的脸面,五皇子很谨慎的用了秘折。这一举,给了他爹充足的调查空间,而且,将事情放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同时也没有让大皇子太过难堪。尽管大皇子被穆元帝私下狂喷了大半个时辰,腰盖都跪肿了,兵部的差使也被夺了,但也得说,这是五皇子手下留情,用秘折悄悄告知他皇爹,大皇子方能保全了脸面。
好吧,差使都被夺了,脸面什么的……哪怕穆元帝没有明面儿上发作,但兵部武选司、武库司接连遭到清洗,只要没瞎的,也知道是什么事了。
大皇子,大皇子更不可能感激他五弟递的是密折,大皇子此时恨不能生吞了五皇子。这该死的老五,原以为他是个好的,谁晓得一到闽地把千百年前的旧事都拿出来咧咧,告黑状!什么东西!太子的狗腿子!
大皇子恨五皇子恨的牙根痒,与对他不离不弃的赵霖赵侍讲道,“老五以为自己是什么好的,当初他给父皇修汤泉宫,三个月就用了一百万银子,我就不信这里头没有猫腻!”
赵霖听的虎躯一震,当然,赵霖生得长身玉立,并非虎躯,但大皇子所方对他的震动实在太大,已至于,赵霖失去了往日的镇定,脱口问,“一百万两银子?殿下听谁说的?”
“老五自己说的!”大皇子自觉抓住了五皇子的把柄,道,“我已命人去查了,他又不是用金子修行宫,要说他没从里头贪墨,我再不能信的!”
赵霖此刻的心里感受没人知道,因为赵霖很快恢复镇定,然后告诉大皇子,“殿下,请立刻撤回人手。五皇子当初修汤泉宫,只用了一万银子。殿下莫要给人骗了!你此时若将这子虚乌有之事扣五皇子头上,陛下要做何想!”
“啥!一万银子!”大皇子吓一跳,脱口道,“那够做什么!”当时汤泉宫破破烂烂的,怎么算一万银子也不能够的啊!
赵霖镇定无比,“此事臣早打听过,汤泉宫当时只是有些陈旧,就是有宫室要重修,用的也是内务府现有的木石玉料,以及些工匠罢了。当时的确只用了一万出头的银子,陛下赏赐五皇子与工匠,拢共算起来不过两万银子。”
大皇子更恨了,磨着牙骂,“老五这狗东西!竟然骗我!”
(天地良心,五皇子知道得为自己叫起冤,他当时只是伸了一根手指而已。谁晓得他大哥这般有想像力,以为是一百万哪!)
赵霖沉默的看一时大皇子发狠,低头端起细腻如玉的白瓷盖碗,闲雅淡然的呷了一口茶,大皇子道,“时雨你别只顾吃茶,倒是给我想个法子才好。”
赵霖道,“殿下如此没有定性,臣便有再好的法子,怕殿下也用不好,不如不说。”
大皇子对赵霖当真信任无比,连忙道,“谁说的!只要你说,我必无有不从!”
赵霖轻轻的叹口气,此方轻轻放下白瓷盖碗,声音不高不低中透出一种自信的优雅。赵霖道,“殿下,恕我直言。如今殿下情势不大好,一则刑部之事被陛下知晓,二则太子必不会放过对殿下落井下石的机会。如果殿下不能谨慎以对,后果不堪设想。就如同殿下着人去查五皇子修缮汤泉宫一事,若殿下贸贸然的去陛下面前揭发此事,陛下会如何作想殿下?殿下,您实在太冲动了!”
大皇子颓然,“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崔家现在也说不上话,现在父皇厌弃了我,我能如何呢?像你说的,太子如今还不知如何说我坏话呢。”
赵霖微微一笑,“殿下这就错了,太子若是聪明就不会这会儿去说殿下的不是,非但不能说,反要劝着陛下才好。您与东宫是亲兄弟,陛下为人父者,如何愿意看到兄弟相争之事!所以我说,殿下不必担心太子那里,太子若对您落井下石,必会引起陛下对太子的不满,如此殿下便可趁此机会,用哀兵之策去陛下面前认错反省,陛下必生怜意。”
“这么说我还有机会!”大皇子头一遭盼着太子赶紧对他落井下石吧!
赵霖轻叹,“太子身边亦有谋士,如何会让太子行此错事。据臣所知,太子这几日在陛下身畔朝夕侍奉,很是为殿下说了几次好话,也坐实了殿下的罪名。”
大皇子的脸色愈发消沉,叹,“若换了我,我也不会放过这等良机。”
“殿下不要一味颓丧,请听我为殿下分析。殿下情势以至于此,眼下,有三样事,殿下一定要谨记:其一,殿下在府里必要认真反省,吃斋念佛抄经祷诵都行,但一定不要再有多余动作!其二,殿下不可说一句五皇子的不是,更要对太子充满感激!其三,让宫里贵妃娘娘好生照应苏妃娘娘,万不能有半点怠慢!”赵霖沉声道,“这三样,都是能让陛下明白,殿下是真心悔过的!”
大皇子并不是宽厚的性子,但智商也还在正常范围,虽然恼怒五皇子致他于此境地,也知道赵霖说的是正理。大皇子道,“时雨你既这样说,我照做就是。”
赵霖松口气,道,“殿下先忍下这口气,我们方好图其他。”
大皇子道,“我只是不明白,老五为何要如此害我。以往我们虽有些争执,到底不是大事,他这样害我,除了能讨好东宫外,于他能有什么好处?”
“五皇子不一定是在讨好东宫。”赵霖道,“闽地的局势,定比我们看到的更为严峻,殿下不要以为五皇子与陛下说的只是兵器之事。闽地那一摊子事,若不是给五皇子揭开,他们如何敢说兵部的不是。自来军中之事,兵械粮草,最容易做手脚,也最容易出事。殿下如今受陛下责罚,但,闽地的事,也绝不是一星半点儿。兵部不干净,殿下猜,户部干净不干净?”
大皇子精神一震,赵霖低声道,“户部之事,地方官员诟病以久,闽地偏僻穷困之地,更是户部克扣的重灾区。殿下何须急迫,如今当修身养性才是。”
大皇子低语,“老五是东宫的铁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