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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总督惨白着脸,“三年前,闽地大旱,我等自靖江买过米粮。”
谢莫如话音一转,道,“这有何妨,靖江王府本就是国朝藩王府,与闽地相临,自靖江买些粮食也正常。就是吴闽两地,难道没有商事来往?”
唐总督与昭武将军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谢莫如道,“说来我与殿下同靖江王都不是外人,就是来就藩的路上,靖江王还特意命人送了东西。只是如今殿下政务繁忙,无暇拜会。”
谢莫如继续感慨,“说来吴江之地,盐铁之利不说,土地丰饶,远胜咱们闽地啊。”
一时,李九江进来回禀,徐大掌柜请过来了。
五皇子道,“宣他进来。”
徐老板能混到大皇子跟前的人,也是有些本事的,消息更是灵通。如今五皇子巡视,一路上,不少官员纷纷落马,徐家能有今日今时之地位,自身也不是多干净。徐老板不是不惊惶,谢莫如以为这主意是大皇子一系的意思,但未尝没有徐家自作聪明之意。
徐家是几次想巴结到五皇子夫妇未果,不料今日竟是在诸多官员之前召见他,徐老板顿觉不妙,五皇子已问,“听说你有东西呈给本王?”
徐老板原意是私下呈上,可看五皇子这问法,完全不是私下交易的意思啊。徐老板犹豫不决,冷不防对上一双冷森森的眸子,他不由一个冷颤,五皇子道,“你要无话同本王说,那就下去。”
徐老板此时方明白五皇子同有银子就好说话的大皇子完全不同,不敢再磨蹭,连忙自怀中取出一个蓝皮布包,恭恭敬敬的呈上。
徐老板一介商贾是不能到了五皇子面前的,他这东西自有内侍用托盘转呈,五皇子还未看那蓝皮布包里的东西,就觉出室内的气氛又一次陷入紧张,五皇子命人升个火盆进来,直接将这蓝布包往火里一投,炭火卷起那蓝布包,立刻露出里面开始毕剥毕剥燃烧的纸页,五皇子淡淡道,“本王说的话,一直有效。这东西,不看也罢。”
唐总督立刻跪倒,激动的老泪横流,高呼,“殿下如此恩典,臣等焉敢不效死力!”
余人纷纷跪伏。
五皇子懒得听这些废话,只道,“以后,这闽地,要听我的!”
“臣等领命!”
伴随着诸臣的高呼,徐老板的脸惨白到极致。
谢莫如看向五皇子,眼神中闪过一抹微笑。五皇子悄悄捏一下妻子的手:这就是皇权,天下之人,都要听咱们的!如何能被一介商贾牵着鼻子走!
五皇子展现了一回主君风范,收买了一回人心,就与徐老板道,“自此你也轻松了,你也是为了保命,你的忠心,本王知道。去吧!”
徐老板离开时不说失魂丧魄,但那脸色神态委实也不大好。
五皇子道,“行了,中午美餐一顿,明日本王亲去昭武军营。”
自唐总督往下纷纷马屁如潮涌。
五皇子也就笑纳了。
待得下午,夫妻俩私下说起话来,五皇子都有几分庆幸,道,“幸而你反应快,我都没想到是靖江事。”
谢莫如道,“靖江王在吴地多年,他要没往闽地渗透经营过,反是蹊跷。”
五皇子道,“此事,还是要告诉父皇一声,不知父皇会不会恼我自作主张。”徐老板献什么证据,五皇子何尝不为难,他倒乐意溯本清源,但若是涉及整个军政系统,为安人心,只得如此罢了。
谢莫如沉默一时道,“有朝一日收服靖江,难道靖江之地的官员便不再用了吗?如今之情势,也只得如此。倒是有一事想跟殿下商量。”
“什么事?你只管说。”
“我看,闽地与吴地商事来往颇多,今日你我所见,怕只是九牛一毛。此事,终要有个说法。以后是改为明面的商贸,还是全面禁止,殿下也得有个主意。”谢莫如道,“若全面禁止与吴地商贸,日后必要森严以对。若是改为明面上正常的贸易往来,商税可得收起来。”
五皇子叹,“此事,我心意未定。”
“那就与唐总督苏巡抚他们商议一二。”谢莫如道,“还有,今日所有事,必要一五一十的与陛下说明才好。哎,太子殿下要为难了。”谢莫如一叹。
五皇子也不傻,道,“你是说,户部截流。”
“二十万银子的拨款,户部截下五万两,世所未闻!每年户部往外拨银子几百上千万,户部要截流多少!这些截流的银子去了哪里!”谢莫如冷声道,“咱们这里都紧成什么样了,就是朝廷,去岁陛下不知怎么挤出这五十万银子呢。如今殿下就藩,五十万银子一分不少,若殿下未就藩,这五十万到闽地能剩四十万吗?这些银子,去哪儿了?源头水不清,怎么能强求中下游样样清楚明白?咱们才到闽地这些时日,已是不得不与世同浊了。”
五皇子叹,“此话咱们私下说说就罢了,闽地的事,我自会一五一十的回禀父皇。只是,太子一则是君,二则是兄,这是咱们的猜度,秘折中是不能写的。”
谢莫如道,“殿下的难处,我岂能不知?我也不是说太子殿下,可此事事涉户部,太子掌政户部多年,未免为难哪。而且,要我说,户部这手伸的也太长了些,终是连累了太子哪。太子不同他人,藩王,不过一地之主,咱们说起来是为太子为陛下守护江山的。说来,这万里江山,终归是陛下是太子的。户部如此,实在打了太子的脸。殿下写封私信,告与太子一声吧。太子失察,受了小人蒙蔽,殿下既知道,不好不给太子提个醒的。”
五皇子也没写秘折的心了,将笔一掷,道,“以往在帝都,兄弟间偶尔也有些意气之争,我在礼部,不晓得其他几部的事,今来闽地,实在叫人灰心。就是父皇那里,我说的虽都是实话,怕父皇也不好受,父皇最看中太子和大哥了。”年前他爹给他银子,把五皇子感动的够呛。虽是皇家,他们父子关系一向融洽,尤其五皇子这种自小并没有得到太多父亲关爱的,当然,他皇爹也没委屈过他。但,成年后父子的亲密,依旧让五皇子对穆元帝多了一份体贴。
谢莫如劝他道,“既如此,殿下也不要总在折子里写这些公事,写些以往兄弟父子的亲近趣事,岂不好?陛下看了,想到先前父子情分,总能网开一面的。殿下这里,既尽了儿子的孝心,也尽了兄弟的情义。”
五皇子笑,“你说的是。”重执起笔,开始写秘折。
谢莫如笑,“孩子们也都认字了,只是写得不大好,也让孩子们给母妃写几句话,到时殿下令人一并捎去。”
“好。”
☆、第184章 天下乌鸦
尽管五皇子很有藩王风范的烧掉了徐家献上的证据,唐总督心下亦觉着五皇子是个有人格魅力,体谅下属,值得追随效力的藩王。所以,唐总督方私下求见,打算给尚年轻的藩王解释一下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政治风云,咱可得谨慎之后再谨慎哪。
唐总督一把年岁,人有了年岁,经的事就多,说起古来是没完没了,唐总督一直从先帝末年,说到今上执政,说到今上大婚后得了皇子的喜悦,“天大的盛事,陛下命天下免税一年。便是陛下登基,也未有此恩典。老臣老了,有了年岁,孙子也有的人了,因尚算得用,一把老骨头,还能为陛下与王爷尽忠,也是老臣的福分。话说回来,民间有句老话哪,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做父母的,盼什么,不就盼着一家子和和气气的,儿孙们太太平平的。”
五皇子这要再听不出唐总督是什么意思,那就是智商有问题了,五皇子道,“做主的自然是父皇,我也只是把咱们闽地的事同父皇说一说。老唐你自是体谅父皇,可我想着,父皇在帝都,所知所闻都是从咱们的奏章中来。父皇派咱们下来治理一地,要是咱们都碍于情分不同父皇说实话,父皇这心里得是什么滋味儿。就是咱们,不是也辜负了父皇的信任。咱们有没有把地方治理好且不说,这世上,能人是尽有的,咱们不一定是拔尖儿的,可是,实话得告诉父皇,哪怕父皇觉着咱们不合适,他知道这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好安排合适的人。”
顿一顿,五皇子继续道,“我岂能不知老唐你的好意,我也知道我这密折一上就得罪人。只是,我还得照实了写,照实了说。”五皇子有着年轻人的坚持。
唐总督轻声道,“别的事都好说,只是一样,老臣必要劝王爷一句,户部截流之事,难道王爷以为陛下不知吗?”
“自来外地官去户部要银子,都是要在户部打点一二的,这是官场常例,我也知道,父皇怎能不知。但二十万银子他们扣下五万,这事不成。不只是说咱们这里不成,就是换别的地方,也不成,没有这样办事的,他们的手也忒黑了。”五皇子不是为自己心疼,他是为自己老穆家的江山心疼。
唐总督想,闽王真是一派赤子之心,更难得的是,一般赤子之心的多是愣头青,闽王却是进退得宜,极有分寸的人。只是,这样有分寸的闽王也难免犯了愣头青一样的毛病,唐总督苦口婆心,“户部不过小人作祟,殿下揭开此事,岂不是要连累到东宫身上?殿下与东宫的情分,可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啊!”唐总督苦劝五皇子,五皇子虽好,到底只是一地藩王,现在今上在位,哪怕五皇子说些不恰当的事,也是无妨的。可将来东宫登基,对五皇子,难免心存芥蒂。当然,唐总督苦劝,也有自己不想得罪东宫的意思。毕竟,五皇子不可能空口无凭的去说户部的事,到时肯定要他附折为证的。唐总督能做到总督的高位,不为自己,也得为儿孙们考虑,自然不愿得罪东宫。
五皇子有不同意见,五皇子道,“要是别人,会觉着我冒犯了他。太子绝不会如此的,大人想想,日后太子登基,江山社稷皆是太子的,太子怎能不盼着江山昌隆呢?我与太子兄弟多年,太子为人极好,体恤臣下,故而受了蒙骗。倘有此事,太子定不能容的。”
唐总督急死了,唉哟,这个愣头青!有些话,唐总督是断不好说的,太子当然会顾及江山社稷,可太子这不是还没登基么!
五皇子道,“老唐你把先时拨银子的事写一写,我一并做密折递上去,你放心吧,这事儿就父皇看得到。而且,咱们又没什么实际证据,且事涉不到太子。只是户部若真有此事,是断不能再让他们继续的,若无此事,警醒一二也没有不好。我不是为了闽地,我是想着,这天下,除了帝都,都是外地,此风断不能长的。我也不是为了自己,这于我有什么好处呢。只是,既知道,不能做不知道。”
唐总督感叹,“王爷什么都明白,老臣胆小,愧矣。”
“谁都有一家老小,老唐你能与我说这些,胆子已不小了。”五皇子正色,“你是个好官,我知道。”
唐总督在官场磨练数十年的老心都给五皇子感动了一回,唐总督见劝不动五皇子,他胆子虽小,只是谨慎惯了,话说不谨慎的人,怕也做不到总督之位。但显然唐总督并不欠缺决断,唐总督道,“王爷一心为民,老臣愿附骥尾。”
因是二人私下说话,唐总督轻声道,“此事,王爷必要好生与东宫解释一二方好。”
“嗯。”
其实五皇子虽不想承认,此事或者太子不知。但太子掌户部多年,便是五皇子也只能嘴上替太子开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