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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艘废弃的木船并不大,上面的棚顶已经腐朽不堪,里面都是些破烂物件,简单地收拾一下,也便安顿了下来。
苏牧找到一个口沿缺裂的瓦罐,打了水给陆青花清洗伤口,而后从船上拆下一些木板来,打算生一堆火,先挨过这一夜,待得明日城门开了,再返回杭州城。
而此时的杭州城中,苏府门前,小丫头彩儿正期期艾艾地守着侧面,大少爷苏瑜已经将府里的人手都派了出去,大街小巷地寻找苏牧。
若是以往的苏牧,夜宿青楼楚馆花街柳巷而彻夜不归,那是常有之事,家里人也不会太过担忧,其先还会确认一些他的踪迹,到了最后干脆不闻不问了。
可如今的苏牧失去了大半的记忆,整个人的性子又好转过来,无论是苏瑜还是苏常宗,对苏牧的感观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是故将府中人手都将出来,四处搜寻之下却是一无所获。
苏府忙忙碌碌的同时,府门斜对面的小院却是黑灯瞎火,陆老汉眉头都拧成了川字,枯坐于门前的石墩上,眼巴巴地望着城门的方向。
陆青花虽然性格大方泼辣,然则到底是个女儿家,从小到大还未有彻夜不归的情况,再者, 陆老汉也很清楚她出城的目的,杭州虽然太平,但城外少不得有些乡野刁民,万一有个好歹,他是这辈子都不得安心的了。
想了想,他也便咬牙到了苏府,央求着要见一见苏牧。
他在杭州城也没别的甚么人能够依赖,苏牧也算是惯熟的一个人,与陆青花到底是相识,这段时间两厢往来也不少,虽然他也没存什么攀龙附凤的心思,但到底也是个值得请托一下的人。
可到了苏府便见得彩儿丫头忧心忡忡地等着,两人一开口,便顿生了疑窦,彩儿连忙请出苏瑜来。
见得陆老汉,苏瑜不由沉吟回想,他久在商场打拼,最是喜欢留心留意,不多时便想起午后之时,苏牧确实与陆青花有过一面的交会,当即也不多言,点了家丁护院,带上陆老汉,一路往南城门而来。
他苏家虽然有些财力,但到底没有太多官府底子背景,给守城的军长塞了银子,对方硬是不受,想要通融着打开城门出去寻人,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无奈之下,一行人正打算打道回府,却听得城外骤然响起踢踏的马蹄声与车轱辘碾压石板路的声音,又是停了下来。
城头的校尉极其低调地调遣人手,将城门打开小半,放了这一队人马进来,苏瑜眉头紧拧,借着火光,却见得这车马队伍的为首之人,却是赵家的赵文裴!
赵文裴见得苏瑜,显是吓了一跳,连胯下的骏马也不安地四蹄踢踏,他抚摸了马鬃好一阵子才安抚下来,与苏瑜微微点头,也不打话,带着人马径直回府去了,随行的护院们都用古怪而愤怒的目光看着苏瑜,后者也是紧张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莫非与赵家有关?若是这般…”苏瑜想到这里,感觉手心已经开始发汗了,不敢再往下想象。
此时的杭州城外,夜色如墨,却漫天朗星,苏牧将那柄牛耳尖刀绑在一根折断的船篙上,如雕像一般蹲伏于船舷边上,凝息凝神,蓄势待发。
虽然夜晚有些清凉,但汗水仍旧从他的脸颊上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因为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并没有练过高深的武艺,能够与赵家那五名护院拼死相斗,凭借的不过是用满身伤痕换来的斗狠求存之勇,这是他在南方贼窝里学来的本事。
此时他身上也是伤痕累累,那五个护院到底是生是死,不得而知,但伤势肯定是要比苏牧严重的,苏牧也懒得去寻思这些东西。
他不过是想借着火光的吸引,用手中简陋的工具,能够捕获一两尾鱼,好让他和陆青花捱过今夜罢了。
可惜,他的伤势牵扯起来也是疼痛难耐,难免会影响准头,眼见着一尾鲢鱼冒头来吐泡,他深吸一口气,猛然往水中一叉,鱼儿没叉到,反而将肩头的伤口给撕扯开,疼得呲牙咧嘴。
正丧气之时,陆青花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三两步走过来,夺过那“鱼叉”,没好气地白了苏牧一眼。
“没用!”
苏牧微微一愕,而后嘿嘿一笑,用手背搓了搓发痒的鼻子。
陆青花端起架势,蹲伏于船头,本就英气勃发的她,此刻倒也真像上阵杀敌的女将,只是胸前衣物先前被撕扯了大半,此时伏低身子,星光照耀之下,那一抹雪白却是让人无法直视。
晴朗的星空之下,溪水仍旧兮兮流着,月娘从黑色的远山之中,钻出半个脸,活像羞涩的小家碧玉。
第十一章 书生怒气长
江风徐徐,吹得溪面波光闪动,玉盘般的月亮已经跳出远方的山头,低垂于天幕,皎洁的月光映照着,一如嫦娥往人间洒下一片又一片的碎银子,将西溪渲染成山水之间的另一道银河。
火堆噼噼啪啪地烧着,火舌如调皮的精灵,围绕着漆黑的陶瓮跳跃,瓮里是奶白色的鱼汤,陆青花将洗净的野葱、沙姜和香草放入汤里,用一根新鲜摘下的杨枝,轻轻搅拌着,香气四溢,充斥窄窄的船家。
苏牧还在一旁沉沉睡着,呼吸均匀细长,恬静而疏懒,陆青花还在沉浸在适才苏牧所讲的那段故事里。
如今的自己,倒是有点像苏牧故事里的张无忌和赵敏了,不过想一想,赵敏是郡主,而自己不过是个市井老姑娘,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粗野刁蛮,眼下又落魄之极,或许更像殷离表妹和张无忌化名的曾阿牛了。
如此想着,陆青花也不由轻轻笑了起来。
她平日里也喜欢偷偷看一些话本,只是对男女纠缠不清的怨情戏不感兴趣,总觉着无病**,她也没想到苏牧这样一个谦谦公子哥,能够讲出这般动人的演义,更没想到,这个看似消瘦的书生,能将她从虎口之中救脱出来。
看着苏牧身上的血迹,陆青花心有不忍,便用瓦盆取了水,默默地清洗苏牧衣袍上的血迹。
与此同时,赵府上也是忙忙碌碌,今夜无人敢安眠,连老太公都惊动了。
赵文裴与父亲赵骞默默坐着,护院教头垂首而立,等着主家发话,那五名护院弟兄伤势颇重,虽然性命无忧,但一时半会还醒不来。
过得片刻,一身绿衣的女管事碎步走了进来,看了看这些个护院,而后在赵骞的耳边低语了一阵,赵骞才松下了一口气,但很快又须发倒张,猛拍桌面斥道:“不知廉耻!”
“嘭!”
桌上的茶具乱跳,赵文裴也是大吃一惊,父亲是个老进士,做过一段时间的知县,仕途无望,才开始为家族事业打拼,这些年来早已喜怒不形于色,没想到此时也是大发雷霆。
赵骞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轻叹了一声,摆了摆手,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赵文裴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跟着出去,到了门口又听到父亲有些低沉的叹息。
“家门不幸啊。。。”
赵文裴微微一愕,但很快便退了出去。
“难道苏牧对妹子做了甚么见不得光的腌臜事?若是这般,我赵文裴定然要让苏家鸡犬不宁!”
如此想着,他便快步而上,拉住了那位女管事。
这女管事也是府中的老人了,丈夫是赵家的大掌柜,算是多年的心腹,见得赵文裴相拦,也未敢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出来。
赵鸾儿失魂落魄地被救回府中,整个人已经惊魂失语,口中只是喃喃地不断叫着苏牧的名字,眼中满是惊恐。
女管事细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她身上并无半点伤势,这才安心下来,又检查了一些女人的私密事情,她已经是成亲多年的妇人,对这些也是有着经验,只是稍稍检查了一下,便知晓大小姐的身子虽无紧要伤势,但已非清白之身,至于这身子是之前破的,还是今日破的,倒也无法确认,毕竟赵鸾儿受惊过度,无法深入检查清楚。
事实如此,剩余的也不是她所能多嘴,全凭老爷少爷做主,赵家两代进士及第,最是注重礼法与名声,事到如今也由不得老爷雷霆大震了。
赵文裴听到一半,整个脑子便嗡的一声响,而后口中喃喃道:“果是如此,果是如此啊!”
女管事见得大少爷如此姿态,心里也有些慌乱,正想解释一通,赵文裴已经让人备了车驾,气冲冲便出了门。
他的心绪却如何都平静不下来,除了愤怒,诸多谜团搅成一团,让他抓不到任何的头绪。
先前苏牧桃园诗会人为至而名声显,一首《人面桃花》更是让人惊艳,连他都觉得苏牧不过是买了诗词,沽名钓誉罢了,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他对苏牧就更加看不透了。
虽说这件事情还未弄清楚,但他了解妹子的性格,这件事多半是妹子起的头,但让他不解的是,那五名护院虽说不是绿林高手,但也是狠辣之徒,手底下都有武艺,怎地就落到如此地步。
若苏牧参与其中,难不成是他这么一个瘦弱书生出手所致?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吧!
若是苏牧背后有人出手,那就更让人想不通了,斗文之时有人替他写出《人面桃花》这样的佳作来,动武又有人能将五名护院高手打成残狗,这苏牧到底想干什么?还是说,苏家想要谋划些什么?
更让他揪心的是,苏牧居然如此会不顾廉耻,对自家妹子下手!
谁不知他苏牧为了赵家妹子,与宋知晋等人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已久,先前在桃园诗会上,赵家宋家联合表态,意欲结亲联姻,苏牧的《人面桃花》倒是豁达洒脱,好生羞辱了赵鸾儿一番,可如今却又做出这等事来,真真是人神共愤!
马车周围的护院和家丁紧握手中棍棒,眼中却满是愤怒的火焰,赵府也算家大业大,与别家大户不同,赵府与一些官员素有往来,也算是底蕴深厚,所谓狗仗人势,这些家丁护院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
眼看着四五条汉子被打残了拖回来,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隐约听到受惊的大小姐一直呼喊苏牧的名字,如今又得大少爷召唤,前往苏府质问,他们又岂能不戮力报复!
如此这般,群情登时积愤难当,一路上又叫叫嚷嚷,几乎将整个赵府的壮力奴仆都聚拢在了一起。
赵骞还在捂着额头伤脑筋,突然见得那绿衣女管事去而复返,不由有些厌烦,却听得女管事急忙忙报道:“老爷,不好了,大少爷到苏府寻仇去了也!”
“胡闹!”
赵骞花白胡须不断颤抖,腾然站了起来,桌上茶盅啪啦摔碎于地,然而过得片刻,他又沉重地叹息了一声,无力地坐回到椅子上。
“老爷?要不要把大少爷追回来?”女管事心里是清楚的,盖因赵鸾儿情绪极其不稳定,也无法为她做更加细致的检查,这等样的情况下,贸然到苏府去质问寻仇,显然是不明智的。
然而赵骞却轻轻摆了摆手,沙哑着声音道:”无妨的,且让他去吧。“
女管事也不敢多嘴,正准备出去,又听得赵骞补充道:“着人到宋府去,把宋知晋给我叫过来。”
所谓知女莫若父,赵骞一直心知肚明,赵鸾儿对苏牧无半点好意,反倒与宋知晋多有款曲沟通,仔细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