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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这部将所言极其符合兵法,这县城之总逼仄狭窄,并不适合马军冲锋,却适合流民藏匿,若他们隐入县中,利用民居作为掩护,不断暗算,马军可就苦不堪言了。
梁师成见得非但军心可用,甚至还能够提出如此有见地的兵法理论来,当即大喜道。
“既是如此,我等正该主动出击!”
口头上虽然如此说着,但他的目光却转向了苏牧,那些侍卫们也纷纷将目光投在了苏牧的身上。
见得此状,苏牧只能故作叹息,忍痛站起来,沉声决断道:“既然大家都这般说,那便这样定下吧,弟兄们且随我冲杀去了也!”
苏牧的伤口都是易容术的结果,但他的演技了得,也可以说久病成医,这受伤太多了,装起伤来也是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众人见得他艰难支撑,纷纷要他留下来,然而苏牧却大手一挥,坚决道:“我乃都虞侯,若不随军出战,今后还如何统制侍卫司,我意已决,诸位切勿多言!”
听得苏牧如此一说,众人也是面露佩服之色,只是心里不由嘀咕,这苏牧其实也笃定了此战必胜,是在担忧战后分不到军功,这才拼命咬牙上阵了。
如此一想,众人纷纷上马,梁师成自然不甘人后,不过他也谨记苏牧的交代,不敢太过冒前,若即若离地跟着苏牧,不敢离开五步的范围。
三百马军轰隆隆践踏着狭窄的主干道,不多时便来到了北门,但见得北门外已经聚集了大批的流民!
果然不出苏牧所料,这些人都是寻常难民,手无寸铁,衣衫褴褛,垂头丧气,横扫之下,也看不出个端倪来,只像来逃难,想要入城的姿态。
可当他们来到城下,突然一声鼓响,便如那天边的闷雷一般,而后流民群中陡然竖起十数面大旗,那旗帜上分明写着“高”“杨”“张”等贼军首领的姓氏!
“果然是张迪、高托山和杨天王的叛军!”
诸多禁军也是心头叫苦不迭,而那些流民已经如同饿疯了的野狗一边,浑不惜命地冲了上来!
更让人惊骇的是,果然让苏牧这张乌鸦嘴不幸言中,左右两翼突然冲出马步军混杂的两股先锋军来!
这些人可就不是寻常流民可比的了,他们身上装备的都是从地方官府的武库之中掠夺而来的装备,有腰刀有弓箭甚至还有一些从前线淘汰下来的长枪铁矛和铠甲!
相对于那些流民而言,这可就是精锐之中的精锐,是叛军之中的“正规军”了!
这乱军足足有数千人,潮水一般黑压压就涌上来,三百侍卫司的马军顿时就惊呆了,先前那股豪壮之气荡然无存,连胯下的战马都不安地踏着蹄子,显是被这阵容场面给吓退了!
怎么办,总不能像李元昊和始可汗那等卑劣无耻的野蛮人一般,将这些平民都给冲杀干净吧!
手足无措的侍卫司禁军们,此时便将目光都集中在了苏牧的身上,这位都虞侯审时度势,终于掉转了马头:“退回去!”
第六百二十六章 太尉的金刀
史学家们常喜欢将纸上谈兵当成一个笑话来看,也有人想要为赵括平反,但很多人都只将重点放在了赵括这个人身上,而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理论和现实的差距和冲突。
史书上会为很多人列传,看似写的都是人,但我们不应该看人,而是通过看人来探讨事件的意义,从事件当中了解历史发展的规律,得到借鉴。
苏牧曾经很多次体会到这种感受,想象和筹谋再如何完美,总会被现实一锤击碎,破烂不堪。
当眼下再度出现混乱之时,或许很多人都认为他失算了,但事实却并非如此,这一次他并没有失算,他的当机立断也无可厚非。
他们北上就是为了平叛,平叛最终的目的是维护赵氏的皇权?还是为了将老百姓尽快从火坑里拖出来?
起码在苏牧看来,目的应该是后者。
既然平叛归根结底是为了老百姓,那就没道理为了平叛而杀害平民,所以他选择撤退,这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侍卫司的人却并不这样想,在他们看来,这些流民已经不是百姓,而是叛军,是敌人!
但他们最终还是退回了县城之中,彻底陷入了被动。
他们曾经都是武林之中的好手老手,如今又有宝马在座下,本该如虎添翼,但事实并非如此。
战马在大焱是稀罕物,漫说江湖武林,便是军队之中都是极其珍贵的,所以武林人士能纵横却不能驰骋。
战马给他们带来了速度,但县城地形逼仄狭窄,受限极大,糟糕的骑术也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正如先前那位部将所预想的那般,退入县城之后,战马彻底施展不开,无法发挥长途奔袭的效果,反而不利于躲闪腾挪,许多人恨不得弃马而战。
不过还未等他们弃马,叛军的箭雨已经铺天盖地而来,对于没有冲锋陷阵实战经验的这些侍卫禁军而言,这等密集的箭雨攻势,实在让他们焦头烂额心惊胆颤!
张迪等人的联军已经不是普通的叛军,他们拥有的都是从官府武库里头夺来的武器装备,即便朝廷对厢军和官兵不太重视,这些装备无法与边军的相提并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木棍石头菜刀能够企及的。
一轮箭雨泼洒下来,当场就有十数人坠马,其他人纷纷慌乱后撤,那些坠马的伤者则被一拥而上的叛军踩成了烂泥!
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让几乎所有人都感到惊恐,但却有人处变不惊,那就是苏牧。
因为这个结果,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将这支侍卫司人马带过来,就是要借助叛军的力量,将他们彻底杀灭!
如果能够招降策反这些侍卫司里头的害虫,自然是最好的,但赵劼是个多疑的人,绝不可能会同意这种方案,这些人又都是隐宗的干将,或者是显宗的叛徒,也只能除之而后快。
没有人是铁血心肠,死去的无论是隐宗的人还是显宗的人,无论是官兵还是叛军,无论是辽人女真人还是西夏人,苏牧都会感到不忍。
但也仅仅只是不忍,因为这就是战争,这是时代的规律,或许可以暂时避免,但绝不可能永远杜绝。
因为这是自然发展的规律,受到那个时代的人口、土地、资源和文明程度等等因素的影响,在古时,战争就是淘汰人口和集中资源的最原始也是最残忍的方式。
就如同草叶会枯萎,地震旱灾水灾一样,是大自然进行自我调控的一种手段。
看透了这一点,并不会让苏牧更好受一些,但却可以让他保持着清醒,不会在战争之中迷失自我,变成麻木不仁的战争机器。
一边是想要除去的侍卫司害虫,一边是祸害百姓,危及朝廷的叛军,而苏牧是侍卫司都虞侯,平叛军的统制,还有什么比看着他们自相残杀玉石俱焚更让人省心?
若非有乔道清的暗中布局,若非有张万仙的加入,这件事根本就无法促成。
无论侍卫司的先锋军和叛军谁坚持到最后,张万仙都会带着偷走的那几百匹战马,将幸存下来的那一部分人收拾干净,而此时连梁师成都绝对想不到,其他三路先锋根本就不可能会来支援!
因为他们已经穿过山道,并在山口处扎下营寨,保持警戒,接应辛兴宗的大军过关!
梁师成能够想到苏牧会有很多事情隐瞒自己,但他绝对想不到,辛兴宗和刘光世竟然会听从苏牧的安排,并且没有将计划事先告诉他这个太尉!
他从没有逼着辛兴宗和刘光世选择站位,没有让他们在他这个太尉和苏牧之间做出立场的选择,因为他认为自己有着无可争议的优势,而辛兴宗和刘光世都是将门之后,审时度势,绝不可能傻到选择苏牧而不选自己。
再者,作为权倾朝野的太尉,官家身边最宠信的内臣,即便是刘光世的老子刘延庆,他都不太看在眼里,又怎么可能将刘光世当成一回事?
然而辛兴宗和刘光世在北伐之时,早已在心里种下了对苏牧的崇拜之情,太尉梁师成只不过是监军,而苏牧才是侍卫司那一万人马名义上的统制!
狭小的县城仅有的一条十字街并不宽敞,侍卫司的人慌乱躲避,早有人落马,无论部将如何嘶吼咆哮,都阻止不了颓败之势,流民果真如同前番预想,无孔不入,翻过低矮的土墙,从土墙那数不清的缺口之间涌入,瞬间就壮大起来!
梁师成心头大骇,虽然明知道苏牧想要借助这些叛军来清剿侍卫司的这些害虫,但稍有不慎就会将自己都折进去的!
苏牧的马是冲锋陷阵的马,是单于夜遁逃,风雪满弓刀的马,而梁师成的马却是声色犬马的马,虽然将苏牧的话当成了保命的金科玉律,紧跟着苏牧,却无法在惊恐的状态下控住战马,他的骑术在平地上耀武扬威还行,乱军之中冲突就弱爆了。
此时他才深刻地体会到苏牧为何一直强调,让他不要离开苏牧五步的距离,因为苏牧的刀剑所能兼顾的范围,就是他的五步之内!
慌乱之中,梁师成并没有受到叛军的冲击,而是被侍卫司的一名骑士冲撞到马腹,战马吃惊,竟然将他摔落在地!
他已经老了,而且已经安逸了几十年,早已忘记了握刀的感觉,当他抽出那柄金线缠绕刀把的错金刀,才体会到宝刀未老人先老的无奈。
“突突突。。。”那是他心跳的声音,这种声音只有赵劼面色不预,阴晴不定,沉默不语之时,小心伺候在一旁的梁师成才会听到,因为这种心跳意味着关乎生死的危险,这就是伴君如伴虎。
而现在,他是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直到如今他才明白,这些被他视为蝼蚁一般的贱民,在某些时候,竟然能够产生当今官家才能够给予他的压迫感。
原来离开了朝堂,离开了内宫,离开了官家,他的小命竟然如此这般的脆弱!
他眼睁睁看着一名叛军挥舞着一条铜棍,就这么朝他冲了过来。
那铜棍刚刚才敲碎了一名侍卫禁军的脑袋,参差的棍头上还带着一块连着毛发的头皮,**血迹让人作呕。
梁师成的头发已经披散开来,像寒风之中垂死的老乞丐,他双手紧握着直刀,突然生出了一股热乎乎的勇气来!
“喝!”
未等那名叛军的铜棍落下,他的直刀已经劈砍出去,这一刀有点偏,有点犹豫,但还是击中了铜棍!
“铛!”
金铁相击之声很是刺耳,宝刀将铜棍砍出一个豁口,但梁师成双臂发麻,错金刀差点就脱手而出,他被击退了四五步!
那名叛军举起铜棍来,看了看棍头上的缺口,非但没有任何恐惧,反而露出贪婪的笑容,那笑容不是针对梁师成,而是梁师成手中的宝刀!
“还是条大鱼,哈哈哈!”
那叛军大笑一声,正要冲上来,身边已经有十几名叛军一同涌上来,他却挥舞着铜棍,朝那些人示威:“这老儿是我的!都滚开!”
或许他在叛军之中也是个人物,否则也不会冲在前头,如此一吼,那些个垂涎宝刀的人也都识趣地分散,各自寻找目标。
世道纷乱,人命不如刀,大抵如是了。
所谓一鼓作气,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