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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绣支撑的时间最长,可终归双拳难敌四手,斗殴期间,被一记闷棍砸翻在地,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时,他又躺进了熟悉的囚车,沿着崎岖不平的乡间小路被押回了丁家湾,前来接管他们不是别人,还是丁家湾那位姓简的管事人。
他原以为自己会因暗自外逃之事受一番严惩,谁知那简先生既不罚他杖责,也不赏他皮鞭,只是令人把他和十多名亲信带到一排矮小的屋舍面前。
这些屋舍构造奇怪,不说节省空间相邻而建,而是屋与屋之间留有丈许的距离。屋子的外形也很奇特,只有门没有床,房顶很矮,成年人进去根本直不起腰来。
管事的简先生就把他们关进了这样低矮黑暗的屋子里,一人一间,每日三餐供应不断。
起初,张绣还以为简先生只是暂时把他们押下,日后还会再加惩处。后来从送饭的工人口中得知,原来“关黑屋”本身就是简先生对他们的惩罚,美其名曰:关禁闭。依据简先生的指令,他们需分别在自己的黑屋里关半个月。
张绣为之愕然,关黑屋算是什么惩罚!可是仅过了三天,他就见识了关黑屋的厉害。
为将多年,他养成了忙碌的习惯,如今忽然闲下来,说不出的不适应。
黑暗,无边的黑暗,不知何时日出何时日落,只能凭借送饭工来临的时间估算现在的时辰。
孤独,无尽的孤独。前两天,送饭工偶尔还会跟他说两句话,现在连送饭工都不搭理他了。他的亲信们距离他甚是遥远,再加上黑屋的大门隔音出奇的好,声音穿不出去无法攀谈。
没人聊天,习武又直不起腰来,他闲的发慌,闲的难受,闲的全身上下如同有千万只蠕虫攀爬。他开始觉得恐惧,觉得黑屋里似是真有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虫子,他想瞪眼观望,可屋子里黑得要命什么都看不见。他害怕了,害怕的要死,他还觉得有人在窥视他,而他却看不到对方,他吓得要死,脊梁发凉。
惊恐难耐的他,开始用一声声凄厉的怒吼来发泄情绪,“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我出去一定要杀了你们,全杀光。”
没有人回应他的威胁,仿佛他的厥词被黑暗中那些肉眼看不见的蠕虫吞噬了一般,又仿佛这压根就是一场梦,行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阳光世界里的一场恶梦。
喊了大半天,张绣终归还是结束了这场无用的叫骂,窝在角落里,双手抱膝瑟瑟发抖。“天呐!救救我吧!我想出去。”
恰在这个时候,黑屋大门送饭的小口应声开启,门外传来富有磁性声音,“起初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圣母女娲飘浮在混乱的大地上。她说:要有光。就有了光。圣母看光是好的,便把它和黑暗分开……”竟诵读起了《圣母经》。
追随在董卓身边时,受同僚影响,张绣一直对圣母教十分抵触。此时一听有神棍来诱导自己,立刻捂上耳朵大喝,“闭嘴,我不听!”
果然,此话有效,“咔吧!”送饭窗口随之关闭,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不过,自此之后,每次送饭那人都会来先读一段经,再把饭食送上。
与第一次一样,张绣每次都会以“闭嘴”回应,且每次拒绝之后,诵经人都会尊重他的选择。一次这样、两次如此,三次、四次……到第十次送饭的时候,出奇的,送饭人不再念经,仅把当日的饭食递了进来。
好几天了,听几句经文再毅然拒绝诵读者是他唯一的娱乐,忽然没了唱经的声音他反倒不适应起来。
“喂!”他赶忙扑到门边,用手撑住送饭窗口不让闭合,随即顺着送饭的窗口向外望去,正见蓝蓝的天空上,太阳散发着柔和的光。在乳白色温暖的光芒照耀下,一名身穿褐色麻布长袍,右胸别着光滑木制十字徽章的少年。观少年面相,也就刚到弱冠之龄。他问那少年,“今天怎么不念经了?”
少年眼睛眯成一线,绽放出温暖的笑容,“经只读给有缘人听,你是有缘人吗?”
“你怎知我不是有缘人?”张绣面色不善,不过那位年轻的牧师立刻听出张绣话里的弦外之音。
从身侧的麻布背袋里取出一本磨得起了毛边的《圣母经》,从第一页开始诵读,“起初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
仅读了一句便被张绣阻住,“停停停!”
“怎么,又不想听了?”少年牧师脸上一如既往挂着微笑。
“不是!”张绣纠正说:“这些前几天你都读了好几遍了,我都快背过了,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少年牧师问:“那上次读到哪了?”
“读到‘于是圣母造了两个大光,大的管昼,小的管夜。又造众星。就把这些光摆列在天空,普照在地上。管理昼夜,分别明暗。主母看着是好的。有晚上,有早晨,是第四日。’该第五日了。”
少年牧师没想到张绣竟然记的这么清楚,心头暗喜,“那便从圣母创世第五日开始。‘主母说,水要多多滋生有生命的物,要有雀鸟飞在地面以上,天空之中……’”
284一来二去
张绣每日认真聆听《圣母经》,被牧师认定为表现良好,提前两日放归自由。
离开小黑屋的当天正逢礼拜日。他还跟着牧师欢欢喜喜的到教堂参加了一次礼拜。
礼拜上,他聚精会神的倾听布道,专心祷告,虔诚的唱圣歌。俨然一副入教积极分子模样。
这一切,丁家湾的几名牧师和简先生都看在眼里,对他十分满意。
只是令大家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不过是张绣虚与委蛇,麻痹他们的表象而已。在他内心深处,仍不希望在这小河边从事工匠贱业,他希望去找曹操,把这侮辱自己的仇敌的脑袋拧下来,以祭奠已逝叔父的在天之灵。
于是当日,他又勾结一批亲信决计外逃,只不过这一次愿意跟他离开的亲信比上一次又少了不少,只剩八个人。一行九人于次日深夜悄然离去。这一次他们比上次小心的多,为避免被本地百姓发现,他们专挑人迹罕至的地方走,且绝不进乡村。
然而,世事难料,计划不如变化。在走了两天两夜后终在一座大山里被一名放牛娃发现。他们甚至一度想要杀人封口。
可怎奈放牛娃骑着牛跑得飞快,他们追之不上,眼睁睁看着放牛风一样的冲下了山。
接下来的几天里,到处都是搜山的当地戎卫卫士和手持耕具的当地民兵,各处关卡被教会的人堵的严严实实,连水源都有专人驻守。
害得张绣几人在深山老林里挨饿受渴两天之久,最后终于坚持不住出山投降。
于是,他们一行九人又坐上了熟悉的囚车,出奇的回到丁家湾,惩罚跟上一次一样还是蹲半个月小黑屋。
每天依然好吃好好喝招待,赐予他们大笔的时间,却不给他们光亮、自由和交谈的机会。
一个礼拜后,黑暗中的张绣再次被逼疯,在黑屋里嗷嗷大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第二天朝食,读经的年轻牧师又来了,有一次从头儿开始诵读《圣母经》。张绣静静的听着,这些桥段他虽已滚瓜烂熟,不想再听。但作为他唯一的娱乐方式,他又不想把牧师轰走。
他逐渐静下心来,聆听那些故事之外发人深省的句子,比如人权神受,作为世上的人在上古时代都是圣母创造出来的,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谁也没比谁多上什么。所以人和人之间是平等的。之所以后来出现了地位的悬殊,并不是人具备了什么能力,而是出于高位的人比低下的人们更懂得尊重神。
于是,神圣的圣母赐予他们权力,让他们代表神去统御世间的人。
这些话听起来有些叛逆,但细细品咂起来,世事不正是如此吗?古人云: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随后,他又关注起《圣母经》中更深层次的问题,比如那多达上百条的教规。越发觉得在这些教规束缚下,使得道德准更具惩戒力度。
这些教规不像秦代刑法,严酷到令人发指,连说句谎话都会被判处割鼻。而是温和的借助圣母教思想的力量,告诫人们说谎、通奸这类违背道德却不触犯大汉律的坏事,虽然不会受到法律制裁,但都会被天上的天使记下来。等到死去的那一天,天使会把人这一生中做过的好事坏事全都搬出来品评,好事做得多的人可以上天堂,恶人就要下地狱永生的受苦。
没有什么比死后不得安宁更让人恐惧。由此可见,圣母教的惩戒万民的手段表面上虽比依法治国的大秦王朝温和,但一旦圣母女娲至尊神的观念深入人心,圣母教的教规将更具备束缚力。
张绣不由自主又想,若是世人都遵循这些条规,天下该变得多美好。他忽然记起,过去常听人说济南、青州、兖州这些老教区的百姓是多么和善、富裕,世道是多么和谐。
“如今,徐州也变成了教区,是不是也会像济南、青州、兖州那样,成为乱世之中的一方乐途。”他这才发现,自己来到徐州已经月余竟只顾琢磨寻找逃跑的路线,却从来没有关注过徐州的风土人情。
于是,他满怀期待的盼到了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走出黑屋之后,平日里他安安分分上工。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昔日手下的那帮兵丁,在老工匠经过一个多月的教导后,如今干起活来俨然有模有样,若不是他们主动上前打招呼,张绣还以为他们是资深的泥瓦匠。
在与老部下攀谈过程中,很多人表示这阵子自己受益匪浅,不仅学到了手艺,还学了很多的学问,原本目不识丁的他们学了小箩筐的字,现在都能歪七扭八给家里写些简单的家书了。
看着老部下脸上绽放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张绣终于知道跟自己出逃的人为什么一次比一次少了。
正午时分,简先生带着几名工人把午食拉了来。
午餐的内容还算丰富,一人一碗鸡蛋面疙瘩汤,一份儿炒白菜,其中还夹杂着些许肉丁,还有一份儿素菜炒萝卜。面饼管够,可以敞开了吃。
这方面,教会并没有将前来劳改的降卒和雇佣来的工匠区别开来,大家每顿的伙食都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工匠每天可以领到十五个大仔儿的工钱。工钱按月用圣劵发放,每月十五日便是领饷的时间。
相对于工匠,劳改犯们是没有任何饷银的,毕竟,他们是来赎罪的罪人。
与过去的30多个日夜一样,餐点到手以后,在场800余名工匠、劳工没有一人动筷,熙熙攘攘聊着天,等待牧师到来。
午时正,丁家湾教堂的3名牧师应约而至,给张绣念经的那位青年牧师也赫然在列。他们高声引领在场所有人等一起祷告。
“各位圣母的子民,尊敬的匠人,让我们一起祷告!”
言讫,一应人等齐刷刷于胸前抱拳,低头眯眼。随着牧师吟唱的祷告词默默祈祷。祈祷家人安康,万事和顺,感谢圣母赐予大家美食、生命和健康,感谢教主赠予他们财富、充实的生活和对未来美好的向往。
张绣尝试模仿信徒们的模样,沉下心来,在心的内核之中虚设一尊圣母神像。他向圣母倾诉,倾诉自己这一生中的诸多不顺,自诩才华横溢,武技无双,却屡屡不得重用。他怨董卓,怨曹操,甚至对自己死去叔叔有诸多不满。依稀之间,他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