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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眼中一亮。
两人将阿球带回了县衙。
※
丁丁和绿风正蹲在杜家上房的后窗下偷听。
杜老爷五十多岁了,儿子死了,留下个儿媳和孙子,孙子才十来岁,偌大的家业,就杜老爷撑着。
六月底,外面又热又黑。
仿佛听不见动静,丁丁不耐烦了,示意绿风看着周围,他直起身子,探头向里看。窗上糊着透气的素纱,只能瞧见里面朦朦胧胧的影像,他便闭上一只眼,凑近了细看。
“老子可开了眼了!”
绿风忽然听见身边少年喃喃自语,不禁狐疑,见周围没人,也直起身子,凑近那窗纱看向房内。
只见罗汉床上,留胡子的公公死死将刚进去送参汤的守寡儿媳压在床上,儿媳拼命挣扎,呜呜咽咽。
绿风怒从心起,就要杀进去救人。
她刚一动,丁丁一把捂住她的嘴。
于是,里面呜呜,外面也呜呜。
绿风气炸了肺,使劲挣扎。
丁丁怕她惊动人,死不松手。
绿风挣不脱他,右手下移,隔着薄薄一层衣衫,一把揪住他腰间软肉,掐起来使劲拧——
丁丁疼得直吸冷气。
但是,他依然不松手,拖着绿风离开窗边,退到院墙角落的暗影里,又学了一声猫叫,十分渗人。
连续叫了几声,忽然出声呵斥。
猫惨叫一声远去,仿佛被人撵跑了。
房里的人只当人来了,心生顾忌,放了杜奶奶。没多久,杜奶奶就端着盘子匆匆出来了。
丁丁这才小声道:“绿疯子,你敢掐我?”
绿风也低声道:“死钉子,你敢碰我!”
丁丁道:“碰你怎么了?你浑身上下不都跟我一样是小子,哪点像丫头,碰一下怎么了?”
绿风大怒,咬牙道:“死钉子,你等着!老东西害人,你不管,还看热闹,等回去我告诉大人,看不打你。”
丁丁改不了“老子”的口头禅,已经挨打数次了。
丁丁道:“你别瞎说。我怎么不管?我不是学猫叫了吗!”
绿风道:“那你先捂我嘴干什么?为何不冲进去,当场抓住那老东西,让大人治他的罪?”
丁丁“啧啧”两声,嘲笑道:“你还真是没脑子。走人情关系进来的,就是蠢。不像我们,都是凭本事考进来的。大人没告诉你,遇事要三思而后行?”
绿风最恨少年们瞧不起她是女孩子,还走人情呢,因此恶狠狠道:“你要不说出个理由来,我打得大人都不认识你!”
丁丁往旁缩了缩,对绿疯子的武力表示敬畏。
他解释道:“公公和儿媳爬灰,多丢人,闹开了,就算大人治了老东西的罪,那儿媳还怎么有脸活?”
第224章 潜县第一案
绿风哑口无言,半晌才道:“那就算了?”
丁丁见她服气了,不由振奋,小声道:“怎么能算了呢?你听我说,咱们如此这般……”附在绿风耳边说了个主意。
绿风嘀咕道:“真阴险!”
这小子有多狡猾,她可是深有体会,每次斗口都吃亏。每次吃亏后,她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他一顿狠揍,充分展示了“一力降十会”的内涵。
当下,两人又潜去窗户下,摸摸索索,干了一番勾当。
大晚上的,杜老爷追着一个身姿灵巧的女子出来。追到院墙边,女子忽然“嗖”一下,飞上了墙头,不见了。杜老爷急切地仰头看,希望她再“嗖”一下飞过来,结果他感到身子一轻,自己“嗖”一下上了墙,掉入隔壁院内。
隔壁,住着风流李寡妇。
李寡妇听见动静,出来查看。
杜老爷抓住李寡妇求欢。
李寡妇认出了杜老爷。
若是平常,李寡妇说不定会顺水推舟、赚点零花银子,可是今天不行,她相好的来了,就在屋里。
李寡妇眼珠一转,想了个赚钱的主意:要讹诈杜老爷一笔银子,肯定比睡一晚要赚得多。
杜老爷敢不认账?
那就告他!
梁县令可是公正的好官。
李寡妇便大叫大嚷,说杜老爷非礼她。原本是做戏,只要吓住杜老爷就行了。谁知杜老爷跟疯了一样抓住她不放,扒光了她的衣服,将她摁在地上。
李寡妇吓坏了,大叫起来。
丁丁和绿风躲在角落里,看得瞠目结舌。忽然他想起什么来,一把捂住绿风的眼睛,“不能看!”他自己却死盯着那两人,一心想看个究竟。
绿风又使劲掰他手。
丁丁道:“你不能看!”
绿风道:“你为什么看?”
丁丁道:“我是男人!”
绿风揭发道:“你刚才还说我跟你一样!”
丁丁道:“我那是玩笑。咱俩怎么能一样呢!”
绿风道:“我就要看!”
丁丁无奈,放开了手。
两人一块观看。
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因为,李寡妇相好的从屋里冲出来了,见了这情形,抓住墙角一根大棒子,一棒子就将杜老爷打晕了。
一切都是按照丁丁计划的走,没出一点偏差,可是这会子他却无比惋惜——都没看清那两人怎么弄的呢!
“可惜了!”他喃喃道。
“你说什么?”绿风质问。
“没没什么。”丁丁讪笑。
他想,等回头找卿陌琢磨琢磨去。
杜老爷被扭送到衙门。
梁心铭深夜升堂问案。
街坊邻居们也捧场,什么酒馆的五嫂,馄饨铺子的邱伯,酒楼掌柜,茶楼的老板,当铺的当家,甚至大姑娘小媳妇,也不睡觉了,也不乘凉了,都赶到县衙来看县太爷审案。
梁心铭命令,敞开门让百姓进来。
她要趁此机会再树威望!
衙役们在两旁排列整齐,赵子仪威风凛凛地上前,往公案右下首岔开双腿一站,梁心铭才不慌不忙地从后堂踱步出来,施施然在公案后坐下。
她星眸微张,往下一看——
公堂上灯火通明,阵列森严!
很好,这阵仗是够了。
她并不疾言厉色,神情甚至可以说很温和,拿起惊堂木轻轻拍了下,道:“带原告。”
随着她轻拍,大堂上落针可闻,堂下百姓都屏住了呼吸,无人小瞧她,可见威严不是虚张声势摆出来的。
李寡妇便被带了上来。
梁心铭问:“下跪何人?”
李寡妇道:“民妇李王氏。”
梁心铭道:“李王氏,你要告何人?告他何罪?何时何地犯的罪?且一一道来。”
李寡妇便哭道:“大老爷,民妇命苦啊……”她手里捏着块帕子,一边哭,一边说,将今晚的遭遇说了一遍。
在她嘴里,杜老爷翻墙去她家调戏她,她拼死反抗,并将杜老爷打晕,然后喊了邻居帮忙,将恶贼送来衙门。
梁心铭听后,点头叹道:“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做一个守寡的女人难上加难!李王氏,你受苦了!”
李寡妇愕然地看着她,忽然双手捂住嘴、悲从中来,那眼泪是扑簌簌地往下掉,“青天大老爷呀!”
这县太爷说话咋这么贴心呢。
守寡的苦,没人能理解她。
可是,县太爷理解她!
她磕头道:“请太爷为民妇做主。”这次,她一定要讹杜老爷一大笔赔偿银子
梁心铭便开始发问,问杜老爷是否早对她有觊觎之心。
李寡妇说当然有啊,然后说某年某月某日杜老爷对她做了什么。梁心铭便问都有谁看见了。李寡妇就说出个人名来。就这样,一个问,一个答,把什么张三李四王五都牵扯进来。梁心铭又叫传张三李四王五上堂来作证。
这些人上堂来,自然要细说经过。
梁心铭却又问出许多新问题。
他们又举出别的人来作证。
梁心铭又叫传那些人上堂。
就这样,问了不下几十个,来来往往的人上堂下堂,把整个潜县县城都闹动了,问出一堆乱七八糟、鸡零狗碎的市井新闻和家宅密事,越扯越远,早跑题了。
却没有人觉得不妥。
百姓们都满脸兴奋。
是亲身参与的兴奋。
能和县太爷在夏夜聊天闲扯八卦,多么惬意呀,只有一点美中不足:若是能把闲扯的地点搬到外面大街上去,大家坐在夜空下,摇着大蒲扇,一边乘凉一边聊就更好了。
为什么这样想呢,因为堂上热呀!
问到后半夜,杜老爷这个正主儿还没上堂呢,大家都以为今晚县太爷要熬通宵了,都说太爷真勤勉。
至于结果,大家才不愁呢。
就在众人兴致勃勃、意犹未尽时,梁心铭又轻轻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声音比先前要大了些,“带杜昂!”
众人一下子收声,本能觉得县太爷似乎和刚才不一样了,脸色有些沉,目光有些凝,整个人庄严、端肃。
杜老爷就被带上堂来。
梁心铭没有问他如何调戏李寡妇,而是问他:
四月初八晚,街头混混阿球上杜家找他所为何事?
四月初九,他与本县曹县丞在酒楼吃酒,做了什么勾当?那时曹县丞正在追查女童失踪案……
四月初十,他去湖州进货,带了十几个大箱子,装的是什么?为何以前出门进货没带这么多箱子?曹县丞负责检查来往马车船只,可检查了他的?
第225章 抄家的梁县令
杜老爷惊得魂不附体,答非所问、破绽百出。
梁心铭“啪”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还敢狡辩!阿球、曹县丞都已经招了,你若抵赖,罪加一等!”
百姓们齐齐被她惊得一哆嗦,暗想:原来县太爷不是没脾气,发起脾气来吓死人啦;又震惊于杜老爷和拐卖女童案有关,怪不得之前太爷问他们那些问题。
杜老爷虽大汗淋漓,却任然百般抵赖。
梁心铭看着这个拐卖女童、霸占儿媳的老狗,真想叫“大刑伺候”。可这是她入仕以来经手的第一桩案子,她要留给百姓们一个神秘诡谲的印象,从此忌惮她。酷刑虽然也能令人胆寒,却显得她智谋不足。所以,她要另辟蹊径。
之前流水般传人上堂时,赵子仪便借机出去了,先是拿住了曹县丞,后又去杜家捉拿了管家和几个恶奴,这些人为虎作伥,都参与了拐卖女童一案。
不在公堂上,可就对不起了,赵子仪命卿陌和流年将他们嘴堵上,然后亲自出手伺候他们。几个人痛得死去活来、冷汗淋漓,不一会就全招了。
而丁丁和绿风则去找杜大奶奶,半威胁半利诱,问她知道多少内情,结果翻出一桩命案:杜老爷竟杀了儿子!
赵子仪和绿风将这些口供送给梁心铭,梁心铭拼凑出了拐卖女童案的真相:杜老爷为了杜家的丝绸买卖,助纣为虐,从潜县拐女童运去湖州,获得官场照顾。
三年前,此事被杜家公子发现了。杜公子震惊万分,竭力阻止父亲做此丧天良之事,要把女童送回去。杜老爷害怕背后人迁怒他,扇了儿子一巴掌。杜公子被扇得踉跄扑倒,头撞在了书桌角上,当场身亡。
杜老爷又悔又恨又怕,报复一般,霸占了儿媳。
梁心铭当堂判决:杜昂拐卖女童、杀害亲子,可谓丧尽天良,判斩刑,秋后处斩;杜家所得皆为不义之财,因此将家产抄没入官;曹县丞与杜昂官商勾结,罢免官职,流放极北之地,其家产抄没入官。
判决后,她静静看着堂下。
百姓们也都静静地看着她。
每个人都在等:那些孩子呢?
梁心铭缓缓道:“行文上报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