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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鬟仰看了片刻,才又想起赵黼,忙又看向东阁外廊下。
谁知定睛看时,却大吃一惊,原来彼处已经空无一人,原本站在那里的静王跟赵黼,竟然双双不翼而飞。
云鬟睁大双眸,就好像心也在这一刻被掏空了。
漫天飞雪,而她伶俜独立,屏住呼吸,呆呆地看了半晌,才提起袍摆,疯也似地往那处狂奔而去。
云鬟从廊下经过,仍未找到赵黼跟静王两人,进了东阁,却只见几个禁军守在门侧,里头却空无一人。
守门的禁军以为她是来见皇帝的,便低声说道:“您还不知道呢,方才有人意图行刺圣上。”
云鬟眼前蓦地出现赵黼跟静王对峙的那一幕:“是、是谁意图行刺?”
禁军道:“这话本不敢说,但……”因见左右无人,便悄悄对云鬟道:“听说是沈相爷的人。”
云鬟原本提到了嗓子口的心才又缓缓放下:“原来是相爷?”
因知道不是赵黼,几乎连打听赵世如何都忘了。
那禁军道:“幸而静王殿下早有防范,才未曾让贼人得逞。”
云鬟因见了赵黼,其他的都不曾放在心上,只是若跟此人打听,又怕这人不知道,反坏了赵黼的事。
因问:“怎么不见静王殿下?”
禁军道:“这个却不知道,我们是后来的,那会儿事情已经平息,只怕殿下自不知去了哪里。”
又问赵世,却听说赵世已经被王治陪着回了寝殿。
云鬟疑心静王正伴驾,还想去打听打听,才要走开,便见廊下匆匆地有数个内侍跑来,一边儿慌里慌张道:“不好了,不好了。”
那禁军拦住,喝问道:“张皇什么?”
众太监们止步,其中一个便说道:“雅韵殿那儿不知怎地,竟着火了!你们还没看见么?东阁后都红了一片。”
侍卫们这才惊动起来,纷纷眺首仰望。
云鬟睁大双眼,这才明白原先她所见的那一片红,竟果然是宫中走水。
方才只顾来寻赵黼,心头还想着今夜正是除夕,兴许是坊间有人放烟火,所以映红了半边天,也未必是走水。
因此事跟赵黼不相干,云鬟按捺心跳,转身欲往别处去寻。
还未走开,便听一个太监道:“雅韵殿是淑妃娘娘所居,听闻今夜静王妃还带着小世子在那儿呢。也不知如何了。”
云鬟蓦地止步,心复乱跳起来,难以自禁。
偏偏另一人道:“是了,方才我隐隐地看见似是静王殿下往那边儿去了。”
众人都有些惊悚,沉默半晌,有个嘀嘀咕咕道:“阿弥陀佛,正是大节下,可万万不能再出事了。太子的事儿才过去多久,若静王殿下再,那我们大舜朝岂不是就……”
其他人忙斥责,喝令打嘴,这才缄口去了。
云鬟站在旁边儿,听得清楚明白。
几个侍卫见她站在风口里,正要招呼她入内避风,云鬟却一言不发,握拳疾步去了。
几乎是本能地,云鬟知道赵黼必然是去了雅韵殿。
偏偏又是失火。
她曾对赵黼说——“水火无情”。
云鬟会水,所以对她来说,水还且罢了,最难消受跟面对的,是火。
那日在街头,无意遇见失火,有小儿困于楼中,赵黼纵身闯入火场相救。
云鬟在外相看,胆战惊心,无法形容当时的恐惧。
所以在赵黼返回之后,才那样失态。
其实赵黼也明白她如此的缘故。因为这件事,是两个人都不能言说的。
虽心照不宣,却不约而同地避忌。
当初发现复又苟活一世时,想起前生种种,时而切齿痛恨,时而长吁短叹。
有几个场景,是她不能去想,想到便会失陷失控似的。
其中最为叫人痛心疾首的,自是青玫之死,季陶然之死,然后就是……
此刻蓦地想起来,身上竟似有冷汗涔涔。
阁子内,是那人扶着桌子,摇摇欲坠,满面痛色:“你、你害我?”
她坐在对面,眼睛里透出几分惊疑,但很快便释然了,举手将桌上杯子举起,一饮而尽。
她淡淡应道:“是。”
顿了顿,迎着他惊疑的眼神,崔云鬟笑:“王爷不是想看看我到底会做到何种地步么?这就是我的回答,不知王爷可还满意?”
她含笑说着,唇角却也慢慢沁出一丝血渍。
云鬟虽仍是在往前,脚步却慢了下来,双手缓缓举起来捧着头。
勉强抬头,又看一眼,绕过东阁,果见前方火光更盛了。
昏头涨脑,仿佛那火并没隔着几重殿阁,而是她置身其中。
云鬟本正踉跄往前,却因那回忆如此逼真,就像是一步踏入火海,火舌迎面席卷。
此刻的她,往日的她,几乎要重合一起。
云鬟惊呼一声,抬起衣袖,遮住那迎面而来的烈焰。
却忘了自己人在雪中,飞雪弥漫中那身形一晃,往后趔趄倒下。
正此刻,有一个人从旁边儿快走几步抢出,及时将她的手臂扶住。
云鬟惊魂未定,胸口起伏,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胧忪。
却见是白樘去而复返,手中仍撑着那把伞,伞下的容颜如同描画,雪地的反光跟头顶的灯笼色交织,显得他的容貌格外宁静淡然。
这一眼,却如秋水,又似寒星,将她从迷梦中唤醒了几分。
白樘垂眸看她,淡淡问道:“如此着急是做什么?”
云鬟紧锁眉头,总算想起前情:“尚书、如何还在宫内?”
白樘道:“将要出宫,听说有事,便回来查看……你是要去后宫么?”
云鬟点头,白樘道:“为何?”
云鬟红着眼,却不知该不该回答。
毕竟赵黼当初跟白樘决斗,又随着萧利天离开,云鬟不知对白樘而言,此刻赵黼突然出现宫中,该当以友相待,还是以敌相待。
浑身无力,额头仍是突突跳疼。
烈焰哔哔拨拨,随着风又发出呼呼声响,人影闪烁,都忙着救护,却毕竟来不及了。
叫吼声中,赵黼默然走开,信手从栏杆上抄起一把雪,在脸上抹过。
冰冷的雪将方才的灼热暂且消退,赵黼索性又握了一把,这次是塞进嘴里,胡乱咬了两口,吐掉,又随意嚼了一把,这才咽下。
如此反复几次,才觉着整个人又清醒过来。
他绕过宫阙,不动声色地往前,此刻有些巡夜禁卫来回逡走,却并未发现赵黼。
正将到东阁,赵黼默然止步。
前方台阶之上,有一人蹲在地上,抱着膝头,缩着身子,不知为何。
赵黼即刻认出是云鬟。
在她旁边,是白樘孑然而立,手中撑着一把伞,雪在伞面上积了厚厚地一层,他微微倾斜着,替她挡着风雪。
突如其来看了这幕,赵黼心中竟大不受用。
正这会儿,白樘抬头,原来他早留意到有人来到,细看才见雪中走出来的乃是赵黼,着侍卫红衣,夜影里却似墨色,在雪地上徐徐往前。
白樘端详他良久,撑着伞,漫不经心地下了台阶。
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赵黼止步,略转头看向白樘。
却见白樘目不斜视,却也随着身形略略一停,飞雪狡黠地掠过伞面,往他的面上偷偷乱乱地袭来。
白樘欲言又止,长睫轻轻眨了眨,欲言又止。
最后,他仍迈步往前而去,那撑伞的身影茕茕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只在雪地上留下深深地两行脚印,却也很快地被新落的雪给遮蔽了。
这不过是极快的一瞬间,两人便如擦肩而过。
赵黼喉头微动,却也未曾出声,只转头看着前方台阶上的身影,他疾走两步,却又放慢了步子,双眸盯着她,眼中透出些许明亮笑意。
云鬟一无所知,抱膝不动。
心中似有火舌乱舞,然而身遭偏偏是冰封雪冻,因此竟像是里外水火交煎。
正几乎无地自处,肩头一沉,是有只手压了下来,微微用力。
云鬟身不由己地起身,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紧紧地拥入怀中。
起初尚且恍惚,不知何人。
毕竟先前只有白樘在身侧,她一愣之下,忙挣扎起来,喉咙里艰难地道:“不……”
然而才一张口,鼻端忽地嗅到一股焦寒难闻之气,与此同时,却另有让她熟悉的气息。
冰冷的耳垂被柔软的唇瓣压下,他亲了又亲,方道:“雪这样大,大冷天的在外面做什么?”
云鬟听了这个声音,差点儿分不清是现在还是回忆之中,就仿佛那个人从火中走出,但……
泪不由自主地坠落,亦无法出声,喉咙里还是干干涩涩,又似被炙烤的厉害,火辣辣地疼。
那熟悉的唇沿着腮边儿,轻车熟路地落在她的唇瓣上。
仿佛善解人意般,如同一泓甘泉,滋润着将要干涸的里里外外。
赵黼一手搂着云鬟腰间,一手轻轻扣在她的脑后,手底湿漉漉地,是发端的雪被揉碎又瞬间化成了水。
夜雪纷纷,似落尽琼花,又似翻飞玉蝶,凛凛棱棱,绵绵不绝。
云鬟无法相信发生了什么,更不能信是赵黼真的出现在身边,她拼命想看清楚他的模样,却因靠得太近,无法仔细。
每一次想要定睛细看,又被他搂着脖颈,迫的她越发贴近,严丝合缝般,唇齿相交,分毫不能离。
云鬟试了几次,终于放弃了挣扎。
却也因为那种半强迫似的、急切地吻,让她渐渐确信了这个人的确是赵黼。
额头上的雪也都化了,变成水滴,沿着鬓边往下,慢慢地划过颈间,将里衣的领子都湿透。
她的额,眼角,腮边,以及眼睛,都有些湿湿的,新鲜落下的雪沾在上头,旋即又化成水,这让她看起来就像是才从水里洗过脸一般。
赵黼察觉,手指轻轻擦过她的眼角,才又要吻落,却又止住。
猛地打横将人抱起,赵黼跃上台阶。
他左右打量了会儿,急急地掠过廊下。
云鬟先前在雪中交困,又被他突然出现亲的昏头转向,此刻才慢慢醒悟过来,微睁双眸定定地看着赵黼。
却见他脸上兀自有未曾拭去的烟灰,可的确是她惦记了许久的那个人。
仿佛是察觉她在打量,赵黼垂眸道:“看什么?”
目光转动,蓦地便瞧见她发髻上插着的那支金簪,金光闪烁,同她迷离的眼神交相辉映,让他……
霎时间,赵黼喉头一动。
暗欲横生。
此刻廊下无人,他也再按捺不住,把云鬟轻轻放下,不由分说地握着肩头,摁在身后的朱红门扇上,狠狠吻落下去。
正意乱情迷,赵黼一顿。原来他耳力极佳,早听见轻微的脚步声。
心头一动,赵黼左右看了会儿,竟将旁边一闪门推开,抱着云鬟跃了入内,复紧紧掩门。
脚步声很快近了,有人道:“在哪儿?果然是在前面清心阁?”
竟是灵雨的声音,另一个宫女答道:“是,有人看见白尚书陪着在那里呢。”
赵黼哼了声,眼神有些暗沉。他本是要借这个地方暂避,却因听了这一句,便改了主意。
正云鬟叫道:“六爷……”
赵黼低头“嗯”了声。云鬟道:“你没事么?”虽然人好端端地在跟前儿,可声音仍有些艰涩。
赵黼一笑:“有事。”
云鬟愣怔,赵黼低头在她颈间吻落:“我太想阿鬟了,只怕已经思入骨髓,无法安生。”
云鬟这才知道他的用意,略松了口气,便道:“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