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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鬟恍惚里察觉,犹豫欲看,翳风穴似被轻轻抚过。
顿时间,便不由自主地意识昏沉起来,起初还有些不安惊惧,身子却仿佛坠入一个安稳牢靠的所在,被紧紧地包围护着。
饕餮的影子才在脑中渐渐退散,云鬟陷入沉睡酣眠之中,再无知觉。
此后数日,云鬟跟柯宪仍只在公房内安稳地看卷宗。
这段时日里,山西那杀妻案也有了结果,经过反复侦讯查问,那男子总算承认了其实妻子并不是他所杀,而是被人强奸之后杀害。
他因素来夫妻恩爱,却无能为力阻止爱妻被害,又不想事情传出去,让亡妻再背负被辱之名,所以索性承认是自己所杀,乃是存了个同生同死之心。
从这两件之后,刑部中人看待“谢凤”之时,眼神越发不同,轻视不屑者越少,多数是敬而重之,连一应上司等,也无不客客气气,丝毫不敢以势压人。
这天云鬟递交了卷宗,便往回走,正过廊下之时,忽地前方走出一道影子来,将她拦住。
云鬟抬头,却见面前站着的人,身材高大,髭须微露,下巴上显得有些青郁郁地。
双眸锐利,人物齐整,面上两三分憔悴,却掩不住天生那股冷傲。
云鬟扫了一眼,便淡淡地垂首行礼道:“张都司。”
这人果然正是张振,见云鬟如此,便笑了两声,目光又在她脸上跟身上转来转去,却见她生得秀丽绝伦,大非寻常男子可有的姿色,只气质清冷淡定,却又不是一般女子该有的气质,分毫娇柔脂粉气都不曾有,反而大有木叶风肃。
面容虽秀美,双耳垂却并没有耳洞,身形虽卓然挺秀,可是那……
张振目光何等锐利,云鬟隐隐察觉,便不同他多话,迈步要走之时,张振忽地低头道:“那天跟世子去我家里的,是你,对么?”
云鬟仍是面无表情,长睫都不动一下儿,若非张振对自己的眼神有十万分自信,必会以为自己是猜错了。
张振见她不做声,便又靠近几分,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脸,问道:“谢推府,你到底……是男是女?”
云鬟抬眸,双眼更是清风朗月般的明澈,冷冷瞥了他一眼,置若罔闻,迈步自去了。
张振在后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半晌,唇角才微微一挑。
手指摸了摸下颌上因几日牢狱之灾而生出的短短髭须,喃喃道:“这个人,倒是有趣。”
且说张振出了刑部,迎面便见蒋勋迎着:“张大哥。”
张振走到跟前儿,拍拍肩头叹道:“你在里头呆了几天,我也呆了几天,咱们跟这刑部可都极有缘的。”
因见张可繁不在,便道:“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蒋勋神情有些失落,却仍微笑道:“是。然后,我也是顺便向张大哥道别的。”
张振诧异:“道别?”
蒋勋点头道:“是,我已经向兵部请命,再过几日,便会去云州。”
张振皱眉看了他半晌,低低问道:“你去了……那张繁呢?”
蒋勋本是想笑,眼圈却微红起来,道:“繁弟……跟我说了,以后不会再跟我见面儿,我心里也想过了,这样的确不大对,所以,不如且就这样吧,横竖如今他没有事,张大哥也好端端地,我于愿已足。”
张振本一颗心都在可繁身上,先前也巴不得蒋勋离她远些,可是此刻听了蒋勋这几句话,却竟有些不是滋味。
先前因张振被白樘派人押入刑部牢房,张瑞宁虽然知道白樘行事从来妥帖,但如此雷厉风行不由分说,却也大出他意料,因此竟亲来探问究竟。
两人一番秘谈之后,张瑞宁便出了刑部,自此便严明府中看紧门户,不许任何人擅自出入。
这件事,张振却还不知道。
故而张振别了蒋勋回到将军府后,骠骑将军见了他所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捆起来!” 两边士兵上前,即刻把张振五花大绑。
第296章
且说张振回到将军府,入内拜见父亲,一句话未曾说完,便已经被捆翻在地。
张振忙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张瑞宁冷梭着他:“你这畜生,尚来问我?枉你这把年纪,又在军中担任要职,却竟这般不知轻重,差点儿害人害己,惹出弥天大祸,你莫非以为在刑部关押几日,便已经万事大吉了?”
骂了几句,便又喝令左右:“都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我狠狠地打死!”
张瑞宁身边儿这些人,自都跟张振相熟,然而碍于老将军颜面,不敢明目张胆地放水,只得依言将张振压在地上,举起杀威棒,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
张振也自知行事有些差池,这一次若不是蒋勋从中拔刀相助,又加上白樘顾惜将军府的体面,只怕张可繁的名声扫地,连带将军府也颜面无存。
因此张振虽然被打,却仍是强忍着疼痛,不敢出声。
一直打了三四十的几军棍,里头夫人闻讯,急急忙忙出来解劝,张瑞宁才勉强息怒,叫停了手。
此刻张振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走不得路了,叫了两个军汉扶着进了里屋。
张可繁在内虽然听说,却因近来被看得紧,竟不得出来探视。
这边儿,张夫人因心疼儿子,便哭哭啼啼,怨念不已。
张瑞宁道:“且不必哭了,我曾跟你说过,好生看着女儿,偏是不听。先前差点闹出大事。如今不给他们一个重重地教训,以后更加做出来,谁也挽救不得。”
张夫人拭泪道:“其实也怪不得振儿,都是可繁忒会胡闹,先前你也纵的比我厉害,如今偏只埋怨我。”
张瑞宁无话可说,负手走了几个来回,便说道:“儿女之事,终究是债,我想了这几天,只想出一个法子。”
张夫人问道:“什么法子?”
张瑞宁道:“为今之计,只有将他们兄妹的亲事各自安排妥当为妙。振儿如今是没成亲,若是成亲,只怕行事会更稳重些,可繁也是同样,镇日胡闹,心都野了,若再传扬出去,只怕终身是患。”
张夫人怔忪道:“话虽如此,仓促里如何找合适相衬的人物?”
张瑞宁忽地叹了口气,说道:“振儿么,倒还其次。只是可繁……原本想她跟晏王世子……不料竟闹得如此,我看世子的心思全不在可繁身上,难道牛不喝水强按头?只是京内这些高门公子哥儿里,一时想不到会有什么合适的。”
张夫人也跟着出了会儿神,忽然道:“前日可繁病了那几日,还是晏王世子亲来探才好了的,就只看这一则,难道他们是没缘法的?”
张瑞宁见左右无人,把夫人拉了一把,低低道:“当初可繁偷偷跑去云州,足见深意,世子尚且全然不动,若真有心,早就来提请了,何至于拖延这多年?他虽是皇孙,可我们这般人家,难道还要不识相地求着不成?”
夫人长叹了声,又想起一件事来,道:“是了,可繁病好了后,我见她常常拉着振儿,私下里鬼鬼祟祟地,有一次,听她连叫了几次什么’蒋大哥’,甚是关切似的,那倒不是个什么人?”
张瑞宁欲言又止,却又满心烦乱:“罢了,不提此事。”
又两日,有人前来张府探望张振,却正是赵黼。
此刻张振因臀上之伤,只能趴伏在榻上,赵黼进了门来,见他是这样,便笑道:“张兄,我看你是流年不利,上回探你是在刑部大牢,如今探你,又是这个榔槺之态,下回却不知又是怎么样呢?”
张振转头瞅着他,道:“世子如何不说,你是单挑我狼狈不堪的时候出现的?倒好像我一倒霉,世子就会立刻出现。我素日好端端地时候,从不曾见你这样勤快来探。”
赵黼在他旁边拉了张凳子自坐了,笑嘻嘻地打量着,又道:“瞧你说的,本世子天生是个热心肠,最喜雪中送炭了,见人遭逢灾殃,自然要大发善心前来解慰……我看看你的伤如何了?”
说话间,竟抬头去掀张振身上盖着的被褥。
张振忙抬手,用力打了过去,又掩住被子:“不要动手动脚的。你嘴上损人过瘾就罢了,还要一饱眼福不成?适可而止罢了。”
赵黼笑道:“怎这等说?我瞧瞧你究竟伤的怎么样,我也好给你弄点儿好药,你全不知我的心意。”
张振道:“我只知道你是幸灾乐祸的心意。上回在刑部牢房,你站在囚栏外那眼神,岂不就是看街头耍猴似的那些闲人似的?”
赵黼道:“小人之心,活脱脱地小人之心度本世子的君子之腹。”
张振便翻了个白眼。
不料赵黼趁他不备,终究飞快地出手,将那棉被掀起来,却见底下只着中衣,下面却因打的狠了,上了药,不得穿裤,便露出光溜溜地两条腿,臀上遮着纱布,点点地仍有些许血迹。
身下一阵凉意,张振气得喝道:“世子!”
赵黼忍着笑,叹道:“啊……张将军真是心狠手辣,教子有方,下手竟如此不容情,啧啧。”
张振握着双拳,若不是不能动,此刻便要跳起来撵他出去。
张振正愤愤地,谁知看着赵黼那神色,忽然心头一动,便问道:“世子,上次你来看望可繁的病,跟你同行的那个丫头,看着倒有些眼熟。”
果然,一语方罢,赵黼便敛了那嬉笑之态,扫他一眼道:“你说什么呢。”
张振道:“我总不会看错了罢?那丫头若是换上男装,竟就是那刑部谢凤的容貌……”
张振还未说完,赵黼已经探手,将他的头用力往下一压,低低道:“别不识相,我好心好意‘治’好了你妹子的病,你就这般胡言乱语来报答?”
张振被他压在底下枕上,几乎闷死,半晌方又抬起头来,却也放低了声音道:“我只是疑心,故而问一问,也并没有说别的,世子这样紧张,莫非我说对了?”
赵黼哼了声,此刻面上的笑也都隐去了。
张振见室内无人,因又说道:“先前我在刑部遇见这人,也认真地又看了一回,怪异的是,虽生得有些女相,是只那身子……”
张振回想当时所见,正皱眉回想,赵黼忽淡淡道:“你再不住口,就要死了。”
张振抬头看他:“我说什么了?就要死了?”
赵黼板着脸道:“说了我不爱听的。”
张振打量着赵黼的脸色,又回想先前种种所见所闻,忽然道:“世子,你总不会……真的是……”
赵黼道:“是什么?”
张振眯起双眼,忽地身上有些不自在,悄悄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道:“没什么。”
谁知赵黼看了他的动作,又看他神色异样,早就猜到了,因笑道:“你这混账,六爷就算是,也看不上你这种粗糙货色,你倒是很惜你的皮肉!”
说话间便起身,“我走了,懒得跟你浪费口舌。”
张振起先松了口气,见赵黼走了出去,才又有些回味过来:“我怎么就粗糙了?”手指又在下巴上摸了摸,因髭须仍旧未刮,仍有些扎手。
且说赵黼出了张振房中,便往外而行,忽地有个丫头跑来,叫道:“世子!”忙忙地行礼。
赵黼止步,转头打量。
那丫头怯生生道:“世子,我们姑娘有请世子入内叙话。”
赵黼道:“有什么话呢,私下里是不能随意相见的。”正仍要走,那丫头道:“姑娘说是有关一位蒋爷的。”
赵黼一想,这才跟那丫头往内又走,才过角门,就见里头院落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