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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印见他已经察觉端倪,便才同他说起让云鬟假借“去家庙”,实则“避难”之意说了,宣平侯知道他不至于在这上头说谎,只再问云鬟在何处,他就不肯作答了。
宣平侯正踌躇是否该把此情告诉蓝夫人,因蓝夫人急着要去家庙,当下只得同她稍微透露了风声,又怕她忧虑,就道:“白樘那人虽然可厌,可此事是他从中行事,只怕无碍的,你且放宽心,横竖云鬟并没去家庙受苦……侯府也没十足刻薄她,就已经是好的了。”
因此蓝夫人才打消了亲去探望的念头,只每日仍是挂念。
两人来到云鬟房中,云鬟便逗了阿泰一会儿,见小娃儿越发出落,眉眼间很有宣平侯的英武之气,云鬟便笑道:“姨母,泰儿真是越来越出息了。长的也快,比我上次看,已经长了好些了,不知下回再见着他是怎么样儿的呢。”
蓝夫人道:“小孩子长的快,一日一个样儿,你又说什么下回,难道下回也要隔这许久的日子再见不成?”笑说了这句,又道:“是了,好不容易回来了,不如去侯府里住上几日,你觉着怎么样?”
云鬟想了会子,摇摇头道:“还是不必了。以后……以后……再说吧。”
蓝夫人越觉着这话古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说的跟……”因这话不好听,便打住了,只道:“先前我问你到底是为了何事连刑部都出动了,你只是不说……必然是受了惊吓了?”
云鬟笑道:“并没有,若受了惊吓,又哪里是现在这般呢?”此刻她额头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印子浅浅,不仔细看便也看不出来了。
蓝夫人打量她一会子,便笑说:“那也罢了,姨母便不问就是。”
两人说到这儿,就见蓝泰挥舞着小手,嘴里喃喃地,眼睛乌溜溜骨碌碌地看着云鬟,蓝夫人道:“泰儿也想你呢,来,你抱抱他。”
这一日热闹过后,客人渐渐散了,云鬟正欲回房,忽地有崔老夫人那边的丫头来叫她过去。
云鬟只当老太太不知又有什么训示,先前她从“家庙”回来之后,老夫人也并没多说什么,只道:“在那儿静修了一个月,也是给你自个儿增加了福分罢了,只盼以后更太平安生些,也少病少灾的吧。”
出门之时,忽地觉着起了风,微有些冷,待要回去取一件儿披风来,又怕耽搁了,只得作罢。
顷刻来至上房,却见在座的竟只有崔老夫人跟罗氏两个,老夫人面上难掩怒意,而罗氏侍立在侧,脸上竟是不安之色。
云鬟才行了礼,还未起身,崔老夫人已经喝道:“你跪下!”
云鬟莫名,只好顺势跪在地上,崔老夫人抖着对罗氏道:“我被她气的心慌,你替我问她。”
罗氏皱着眉:“鬟儿,你跟老太太说实话……先前你果然是在家庙里么?”
云鬟心头一跳,不知为何心底竟有种似曾相识的不祥之感,以及面前这一幕,如此熟悉……就像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然而很快云鬟便反应过来,这岂非的确是她曾亲身经历过的?
此刻她虽然还不曾回答罗氏的问话,却仿佛已经猜到了崔老夫人叫自己过来,是为了什么。
云鬟还未回答,崔老夫人已经冷笑了声:“可笑我们这一家子都是死人,被她蒙在鼓里,还是别人都知道了,咱们才知道。”
罗氏见云鬟不语,便又道:“鬟儿,你可有什么话,快跟老太太说明呢。”
云鬟静静回道:“母亲,这件事是父亲安排的,老太太若是有话,可以传父亲来问。”
崔老夫人越发大怒:“你说什么?你自己做的好事,别以为把你父亲抬出来就无事了!你父亲可让你跟着男人四处抛头露面、搂搂抱抱去了不曾?”
云鬟道:“我不懂老太太的话,并没有跟什么人抛头露面,更不知搂搂抱抱是什么意思。”
崔老夫人怒极反笑:“好丫头,果然在外头野了一个月,越发敢犟嘴了呢!”
罗氏忙走到跟前儿,俯身道:“阿鬟,果然你父亲知道此事?你快跟老太太说明,别惹她老人家再生气了。”
云鬟道:“母亲一问父亲就知道了。”
崔老夫人早一叠声地叫传崔印来,谁知崔印因今儿高兴,吃多了酒,此刻醉卧酣眠,竟无法起身,罗氏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忙亲自去叫。
崔老夫人冷看云鬟,道:“若不是今儿从别人口中听说,我还不知这样奇耻大辱呢,我崔家好歹也是公侯之家,怎么竟养出你这样没廉耻的东西来?给我滚出去,来人,带她到祠堂里跪着!”
云鬟一声不响,只缓缓起身,退后往外而去。
临近黄昏,风越发大了,风中夹杂着急雨欲来尘腥土气,云鬟迈步往廊下而行,风将她的裙裾扬起……云鬟抬头看向天际,却见天空乌云密布,其中有一线亮光,被阴云遮挡若隐若现。
就如同本该在两年后的那一天同样的光景,就如同本该在两年后发生的情形大同小异。
她原本不愿上京就是为了避免这一切发生,结果这所有都比预想来的更早,虽然她知晓先机,却也到底并非诸葛孔明,无法算无遗策,就像是一场变幻莫测的棋局,纵然棋路同先前的有了变更,但结局却仿佛早已成定数。
引着云鬟往祠堂去的小丫头本有些怜悯地打量着大小姐,谁知却见在薄暮之中,女孩子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双眸更是比先前越发明澈坚定,就仿佛此刻发生的令人叹息的一切都算不得什么,就仿佛那即将扑面而来的漫天风雨都不放在眼里。
第140章
那一日,太子妃做寿,京城之中王公贵戚,文武百官皆到府祝贺。
沈相爷夫人、晏王妃等自也到场,众女眷分列而坐,都是按品大妆,华服丽容,却因多是身份品级皆高之辈,又无不谨言慎行,虽都微微含笑,却无有敢高声大说者。
从太子妃高座儿往下看去,一列列一行行,各家女眷整齐排列,珠光宝气,凤冠霞帔,宛若来至天上瑶池,王母盛会。
恒王妃,晏王妃两位,便在太子妃一桌陪侍左右,底下便是沈相夫人,刑部尚书夫人,骠骑将军夫人等几个一品命妇,静王因尚无王妃,便只派了四个府内的嬷嬷进来行礼,又言说待会亲自来贺。
沈相在朝中虽一手遮天,怎奈跟太子有些不甚和气,然而大家明面上自然仍是很过得去,若非涉及一些权利之争,倒也看不出什么差池分歧来。
如此酒过三巡,渐渐地彼此说些闲话,骠骑将军之妻张夫人便含笑对晏王妃道:“王妃回来也有些时日了,一向怎么也不去我们府里坐坐?我们将军先前时常念叨呢,还觉着王妃在外这许多年,两下就生疏了。”
晏王妃原本也是将门之女,其父在世之时,跟如今的骠骑将军张瑞宁乃是同僚,只是两人之间仿佛曾有些龃龉,虽不知内情,晏王妃却也向来避嫌,并未去张府来往。
晏王妃见张夫人说起来,便也笑道:“劳烦记挂着,向来也想过去说话,只是才回来不多久,向来杂事缠身,竟未曾得闲。”
张夫人道:“王妃若不嫌弃,改日去坐坐也可。”
晏王妃见她这般和颜悦色,自也答应了。
原来骠骑将军手握兵权,乃是武将之中第一号的人物,沈相见了都敬三分的人物,晏王妃先前因为赵黼着想,曾也想去见来着,只碍于其他顾虑,便不曾去,如今见李夫人亲口相请,自然极为愿意。
正在此时,便听恒王妃笑道:“先前听说你请了几家的奶奶夫人过府吃酒,如何却不请我们呢?可知我跟太子妃都不受用。”
晏王妃道:“既如此,改日我特请太子妃跟嫂子就是了。”
恒王妃道:“要的礼儿就不像礼儿了,你还是正经挑你的人去。”
晏王妃问:“挑什么人了?”
恒王妃含笑看她,道:“你还瞒着不成?只快说你到底相中了哪家的姑娘就是了,我们还等着吃喜酒呢。”
晏王妃也仍笑回答:“我并不解这话。”
恒王妃见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便笑道:“罢了,我们还是静静等着就是了。”
两个人一问一答期间,桌上众人一则看晏王妃,一则就看沈相爷夫人,只因此后晏王妃又特邀请了沈舒窈跟沈妙英过府,故而众人其实都知道晏王妃大约是看中了沈家的姑娘了。
沈夫人也是一脸笑意,只不便说出来。
晏王妃瞟了她一眼,忽地回头问骠骑将军张夫人道:“是了,我隐约听说夫人膝下也有个女孩儿呢?倒是没见着,今日也来了不曾?”
张夫人见问,便笑答道:“的确是有个,叫做可繁,小名可儿的,只是被将军跟她两个哥哥惯坏了,因此年纪虽小,却实在顽劣的很,有时又很喜欢口没遮拦的,我等闲也不带她出来,免得她闹事呢。”
晏王妃闻听此言,却道:“想必是个心直口快的孩子了,不是那等爱耍心机的,有些外头看着虽像是大家闺秀,里头花花肠子多,让人招架不住。是了,可儿今年几岁了?”
在座众女眷都不是吃素的,当即便听出晏王妃的弦外之音,沈相夫人不由也看向晏王妃,此刻虽不敢乱猜,却也有几分疑惑,不知她说的到底何人。
张夫人见她如此问,便道:“十三岁了。”便回头对贴身侍女道:“去把姑娘叫来,说王妃夫人们要见她。”
那侍女去了片刻,果然便领了个圆脸的女孩儿来,不仅脸儿生得圆,双眼也是圆溜溜地,看着十分机灵,目光骨碌碌乱转了会儿,就落在晏王妃面上。
张可繁上前行了礼,张夫人便道:“这是晏王妃,你先前不是吵着要见的么,王妃先前问起你来,你要好生答话,不要又淘。”
张可繁笑道:“母亲如何只管说我,我哪里就淘的可厌了?”又向着晏王妃格外行礼,道:“见过王妃!”一抖手,又飞快站起来了。
晏王妃原本并不喜这种好动活泛的女孩儿,只不过因先前被沈舒窈那种憎恶到了,是以此刻见了张可繁,反觉得心里喜欢,便拉着手儿道:“果然是个机灵孩子。”
张可繁只歪头打量她,张夫人才要说她,晏王妃问道:“你如何只管看我?”
张可繁便道:“我听闻王妃是个美人,今儿才知道他们说的都不对。”
众人都诧异,张夫人喝道:“又胡说!”
张可繁却不等众人反应,便笑道:“他们怎么不说王妃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呢,只用美人来说,反倒是玷辱了。”
晏王妃本来一惊,闻言却又忍不住笑起来,旁边众人也都随着笑了。
张可繁又道:“世子哥哥来了不曾?”
晏王妃见她先提起赵黼,便道:“他在外头吃酒呢。怎么,你想见他?”
张可繁眨眼道:“两年前曾见过一次,已经快忘了他长什么样儿了,如何也不去我们府里呢?”
张夫人咳嗽了声,晏王妃笑吟吟地,道:“改日我叫他去你们府里拜会就是了。”
张可繁拍手道:“太好了,世子哥哥回京虽不长时间,却好大的名头,我早盼着见他了,父亲常夸赞世子是少年英雄,两年不见了,自然是更出息了呢!”
当着众人的面儿,这女孩子竟丝毫不吝夸赞赵黼,晏王妃面上大为生光,越发爱她。
张夫人无奈,只好含笑道:“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别打搅王妃夫人们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