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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这身子骨这样,要不就别出门了。”张懋一脸的关切,换来丁一往他后脑勺的一巴掌。他哪里是关心丁一?却是想着丁一在京师,他可以躲在这边,不用回去担心被人干掉。
“才这么点大,你就学得如此虚伪了?”
张懋捂着头不服气地道:“不都是先生教导的么?行、行!是弟子胡言乱语,别老打头好不?会打傻的!”
“别玩了先生!”张懋这时可没心思玩闹,毕竟性命攸关的事情摆在眼前,“五个人,先生你最少得给我留下半个小旗,你总不能看着弟子被人谋害吧?”
丁一摇了摇头:“这次出去时间倒不长,但回来之后,为师住不了几天,可能又要再出远门,这关系到大明气运,你回去问你父亲,他应该能明白。”虽然此时瓦剌和大明还没撕破脸,但英国公张辅要是看不出两国之间必有一战,大约他真是老糊涂了。以英国公屡征安南无不得胜的水平,自然知道丁一领着一批精锐先行出关,侦察地形的好处。
“你有个师叔,叫丁如玉,我和你说过,还记得么?”丁一对张懋说道。
张懋倒是记得清爽:“记得、记得!”他是听丁一说过如玉,知道那位姑奶奶是好几年前就见过血的狠角色,是侍候丁一长大的,并且丁一说过,如果如玉不嫁,丁家子侄就事她如姑妈,如果她想嫁人,丁家便是嫁妹。
别说没人留给张懋,就算真的如他所说留下五个给他,也太显眼了,简直就是树五个标靶,有什么用?
“你回去跟你母亲商量之后,如果她觉得有必要,便清出一个院子,到时让你师叔带上伴当,到那院子住下看顾,若你感觉不对,便躲到你师叔的院子,支撑到国公府的亲卫来援应该还是可以的。”如玉随忠叔行走江湖,一个好汉三个帮,结识些伴当怎么也有的,当然是江湖女侠的出身,手下皆是有功夫的。女性就算混进国公府里,也不会太过于显眼。
张懋苦着小脸抱怨道:“先生,这要是弟子没能感觉出不对呢?或是跑不到师叔的院子?国公府的亲卫不来支援?不是白搭么?”
“那你活着便也没有什么用了,不如死了好。”丁一淡然笑道,别小看这张懋年岁,这几个月里进步是极为神速,很有些侦察兵的天赋,特别是对陷阱的敏感,“还有,为师一旦出去,这丁家宅院就交与你看顾了,可明白么?”
这点张懋倒是拍着胸膛应下,只要不是面对决心要弄死他的人,小公爷的名头还是很好使的,只是他焦急地问道:“那师叔啥时候来啊?先生,我现在不是很危险?”
“该来的时候来。”其实丁一也不知道如玉啥时会回来,所以也给了一个备用方案,“不行到时就让你苏叔帮手吧。”小公爷总算松了一口气,北直隶第一刀的苏欸,显然他感觉要比没见过面的师叔靠谱许多。
正事说罢,张懋在边上眼珠一转,却对丁一说道:“先生,那丑女人……好好,别打!那大师母的权柄会不会也太大了?弟子担心先生一出行,小师母傻傻的,会给她欺负死了啊!这个弟子到时是说不上话啊!”别看天然呆大张懋七八岁,单论处世的话,他还真没说错,至少论起勾心斗角来,她跟这张懋真不能比,“先生你把宅里钱粮都交她管,不太妥当吧?”
丁一笑了起来,淡然道:“这个不用你担心,没大没小。”
事实上,丁一自己很清楚,哪还有什么钱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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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血腥序幕(十二)
别看二十万两银子很多,架不住丁一花钱如流水。
单是那偏心轮弩加个矢匣,也就是弩弓的弹匣,试验底部的簧片的疲劳强度,则是压上多少根箭之后,簧片会不会失去弹力无法把箭矢往上推动位,就前后花了几百两银子,因为簧片是越薄越好,越短越好,带着那玩意又不是用来刷数据,是要用来打仗的,哪怕少上半两三钱的重量,也是好的。
如若单纯刷数据,丁一直接上钢弩,搞个至少百多步射程,用绞弦器,光绞弦器就给弄个七八斤,弩弓本体再来个三五十斤,一矢射过去,保准百步内穿三层甲,有意义么?所以就得实验,实验就得原料,原料就得钱。
这还仅仅只是一个矢匣,不要提偏心轮的试验了,那多次失败的碰撞引信之类的。
更别提这后院百多人,天天牛羊肉、水果放量吃喝,还要给月例,给安家银子。
还有一批资质不错的学生,丁一寻思着,能不能让他们去边关屯堡担任小旗历练一下,若是事成,更是每旬就得支出许多钱银——要让那些学生手下统练的军户绝对服从命令,必须得有相应的回报,天天出操这节奏,现代军队当然没问题,但此时是大明朝,就算后世算得上绝世强军的戚家军,也不过三天一小操,五天一大操罢了。
这年代的军队就这习性,要别人这么操练,又要绝对服从命令,要还不让吃上饱饭买对新鞋的,怎么能让他们服从命令?丁一是当老了的兵的人,别看那些学生本身就是膀大腰圆的大力士。又练过几个月的训练,但军队里谁不是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真把人逼到受不了,人总得睡觉吧?麻袋一套,十个人一涌而上,弄死上官或者不敢,打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话,别说现在,就是几百年后的现代军队里,很新奇么?要是那小旗里有上个手狠或是愣头青收不住手的。真是打死了上官,自己逃亡也是有可能。
没钱,没吃食,没装备,加上远远强于其他小旗的训练时间与强度。那靠什么笼络人心?
所以自然绝对是少不了开支的。
二十万银子许多人几辈子也摸不着边,但按丁一这么花。很快就见底了。
李贤来探丁一。说起与风家的恩怨,丁一却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
虽然对风家的刑罚,男丁斩杀也好,风闲刖刑也好,女眷流入教坊司也好,自然是有司判决下来的的。倒不是丁一的私刑。这就是跟白莲教扯在一起的后果,哪朝哪代跟造反分子扯在一起,能有好下场?所以风老爷子才会说风闲是蠢才,风老爷子当初为什么不敢一起请上瘦绿愁红?不就是怕这个么?
“我这么做。终究是不对的……”丁一长叹了一口气,对着来探望他的李贤说道。其实那些侍妾,除了风黄氏那刚烈女子,丁一心中生出敬意专门替她开脱之外,其他几人出了丁宅,丁一是没有去过问的。
没有特别过问,办差的锦衣卫会怎么办,那便不是丁一所需要关心的事了。
李贤点了点头,却是说道:“坏了女子名节,确是不好的。但毕竟她们也没有因此寻死,一个个都在教坊司好好活着呢,可见也不是宁可饿死不可失节的人……但你说得对,这种事,确然是不对的,要自省,以后却莫如此!”
丁一听着都呆了。
“你说风家的死?那干你什么事?”李贤看着丁一,不解地说道:“二度谋杀朝廷命官,敢与白莲妖人勾结,这等罪名,难道不该杀么?至于那风闲,更与你不相干,厂卫那头留着他现世,不外是存着两个心思,一个是誓示他人,造反便是这种下场;二是希望那风闲心有不甘,再去联络白莲妖人,好一网打尽!”
的确严格来讲,是不关丁一什么事的。
风老太爷也是自己服毒而死罢了。
但丁一知道不是这样。
他不是一个能被轻易说服的人,他有自己的道德底线。
丁一握住了李贤的手,这就是兄弟。
而李贤也反握住丁一的手说道:“三弟,你能自省,是好事;但这世间,以直报怨,原是题中应有之义!却也不必太过自责。”
“我虽自责,却不后悔。”丁一淡然说道。
有些事,不论如何,总是要去做的。
例如对风家的报复,又例如丁一将去的旅行。
柳依依是极为反对丁一此时出行的,天然呆倒是在意丁一不许她跟着去玩而嘟起了嘴;商辂近日过府勤快了许多了,似乎李贤对他有些不待见了——想想李贤多偏执的一个人,历史上是记载着他后期连皇帝都敢喷,还不是一次两次,喷到同僚都怕的程度——商辂在丁一遇刺那日,报了信就溜的行径,李贤心中是极为看不下去的。
商辂始终是个聪明人,他自然能知道李贤对他的不满,只是他更清楚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没事就跑来看丁一,他倒真是博览群书的,随嘴说个典故啥的,都能把丁一这听惯了后世笑话的人,笑得拼命咳嗽。
“二兄,你也不必如此。”丁一叫住起身告辞的商辂,却对他说道,“我是晓得二兄难处的,这事我已和大兄说了几回,但你总是避着大兄,也不是个办法吧?大家都是换了帖的兄弟,把话说开,不就得了?”
商辂苦笑着道:“这事却是为兄做差了,怨不着大兄的,真真不知道如何开口才是……”
“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却听门外李贤冷笑着,边走进来边说道,“为人处世,不外就是表里如一,我最看不惯,便是嘴里一套,做又一套的人。三弟初要与我换帖之时,不讳言,三弟,当时为兄是有些郁结的,再怎么说,也太唐突了吧?”
丁一无奈冲商辂笑了笑,方才耽搁了一下,这倒好,直接撞上李贤,立时开喷。想来商辂也是知道李贤要过来,才急急要辞去的,谁知终究还是躲不过去。
却听李贤往椅子上坐落,接着说道:“但越是深交,我便越不觉三弟当初举止唐突,。为何?他便是这样的性子!他吟得出‘轻骑绝域催战云’,遇着胡人趁机落井下石,他没有退缩没有求饶,力战杀敌,这是真性情,他觉得为兄是知己,便想与我换帖结为兄弟,有什么唐突的呢?他不像某些人,能口灿金莲啊!”
这是明明白白在嘲讽啊,因为当时换帖,商辂便是被丁一的皇汉理论煽动得热血沸腾,国存我亡何所惜之类的话,酒喝到足了,也不止一两次说过;什么男儿何不带吴钩啊之类便更不用说,谁知道真一遇事,商辂就来个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溜了!
所以李贤便讽刺他是口灿金莲跟和尚**一样,全无半点实在的东西,商辂只臊得满脸通红垂下头去。
丁一看着不好,李贤喷人看来是一点面子也不顾,让他再喷下去,商辂怕是除了掩面而走,真的也无法呆下去了。当下轻咳了两声插话道:“大兄,小弟记得吕氏春秋之中,有一篇是说子贡赎人的,可有么?”
“嗯,‘鲁国之法,鲁人为人臣妾於诸侯,有能赎之者,取金于府。’察微篇,三弟你这样是不行的啊!”李贤正经进士出身,虽说不如商辂这连中六会那么变态,但也绝对是学霸,丁一刚问,他就原文都念了出来,大约正在火头,一时也没多想,转过来就狂喷丁一,“平时看你强健体魄,倒也是好事,六礼也有御、射,但学问却也不能放下啊!这么浅白经书,你居然连有跟没有都不敢确认?日后乡试、会试如何应对?”
丁一不禁都苦笑起来,这位真是爱之深、痛之切,当下只好道:“大兄,其实我是想说,你这样,是跟子贡差不多了,只是一时想不出什么说辞,便这么问罢了。我倒是能确定出典之处,不过你训斥得对,让我背出原文,的确是不能的。”
李贤听着却就明白了,子贡赎人这事,说的是子贡在别的国家赎出鲁国人,但却辞去他本来应该得到的奖赏,孔子就说他这么做是不对的,如因他不拿奖赏,别人看着也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