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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连这个主张,也被守将否决了。
“荒谬!鞑子在外随时可能叩关,你身为主官轻身涉险,底下军兵我也不熟,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如何能行得通?”守将是深谙“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粹,无论如何,守住铁门关就是他的职责,管他什么御史,什么丁容城?
也不能说他这么想有什么不对的,只是施剑飞望着他,捏紧了拳头,眼里几欲喷出火来。但终于他还长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摇了摇头走下了城墙,那身影被火光映照,透着身躯内里的无奈与郁积。
他不敢抗令而出,因为守将是领着卫指挥使的衔,他现时到这里,便该受这守将管辖。
抗令?但若丁一死了,就他自己跑回来,必定讨不了好的;若是他自己也死了,哪只怕连个身后名都没有;若是丁容城能生还,想来大多是没多大的事。这守将能对他拿起上官架子,对着丁一却只能堆笑奉迎……
只不过,丁容城能活着么?便在这时,关外远远传来了草原上聚兵的号角声。
丁容城与那八百娃娃,只怕是没有活路了……施剑飞狠狠地冲着关墙上砸了一拳,连擦破了拳头也混然不顾:“丁容城不该这么死啊!苍天啊!你有没有眼啊!”
那守将在关墙上听着,猛然一震,但他很快喝了一口酒,把这不安和内疚压了下去。没有人指使他对丁一做些什么,也没有谁吩咐了他什么话,他与丁某人近日无怨远日无仇,甚至,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敬仰他丁容城的。
但他不敢出城门,他不敢放施剑飞去。
因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父母妻儿,每个人担负着每个人的身家性命。
“这……丁容城,您英魂不远,不要怪我,末将只是他娘的一个小人物,有老有小……这杯浊酒送您……”那守将坐在关墙上,低声地念叨着,把手的酒,洒在地上,然后说道,“容城先生,您忠魂要长佑铁门关啊!”
第八十一章爪牙已初成(三)
便是死了,也要把魂魄利用一番,用一杯酒的代价。
不得不说这充满了黑色幽默的味道和华夏小农式的狡黠。
但许多时候,这便是平常人对于英雄的认知。
每年的端午节里,没见谁因为国家元首不听劝说,便去投江的,历史上不听劝说的君王很多啊!大约除了明末嫌水太冷的钱某人之外,其他不少人或可说国未亡。那么,至少国君不纳正言,国家灭亡,忠臣蹈水,总归是个悲伤的日子吧?
在兴高采烈、奋勇争先的龙舟比赛里,何曾有半点哀思?粽子包裹好蒸熟出锅,是儿童的欢颜,是巧妇手艺的明证,谁把它们投入江里去?哪个败家子敢这么干,只怕长辈的拐棍正好派个用处——反正屈大夫死了那么久,尸体早没了,还扔粽子进江里,有毛病啊?
故之这守将的做法,并没有什么好指责的,只如于普通人对屈大夫的纪念,大约很少有谁觉得屈原不是一位值得敬仰和纪念的人吧?但把蒸好的粽子投江里去,便是村头的二傻子也干不出这等事。
守将不是二傻子,他甚至还制止了比二傻子还傻的施剑飞的发傻气行为。
这是丁一为什么要建书院的原因,于和平年代,倒也无所谓。
但在此年代,没有信仰的军队,都和守将一样这心思,人数再多,也绝对不是丁一所期望的。
黑色的夜里秋风重,激荡着如同天地之间有着不可见的神佛在厮杀交战一般,而当烈烈的风声里传来了马蹄声和号角声时,那些值哨的少年,都纷纷有点怯意,只觉黑暗里。有着无数的妖魔环伺。
丁一扯住了要吹动哨子的杜子腾,摇了摇头。
这么做也许残忍,但是让学生们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的捷径。
丁一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们,哪怕花费鲜血与生命,这些学生也必须尽快地成熟,他压低了声音对杜子腾说道:“稳住。“其实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只要没有崩溃,便伤亡大些,也应该让他们去历练。
带他们出来草原的原因,不就是为了让他们经历血与火么?
但丁一很快就失望了。
当然,丁一不介意这种失望。那说明他的学生要比他预期之中更为优秀。
“敌袭!”尖尖的声音伴着铜哨响起,那是丁君玥的声音。
在八百学生之中,或是九十二名当值的哨兵里面,丁君玥不见得第一个听见了这些声音;但她是第一个挣扎出了大敌压境而来的恐怖,做出正确反应。吹响了铜哨发出警报的人。这近两年日日不停的重复训练便起了效果,一个接着一个的铜哨声连接响起。
然后是各排的集合。按着铜哨是紧急敌情。于是不做连级别集合,点名之后马上各自奔赴事先指定好的阵地。整个营地声音此起彼落,但是杂而不乱,秩序分明。丁一看着点了点头,对杜子腾说道:“集合骑兵排。”也就是丁一那二十八名亲卫。
丁一说着打开装备箱,自己开始着甲。杜子腾张了张嘴,但终于没有说什么,快速地奔去集合那些亲卫了,因为他从丁一的眼神和动作里。看到了一把出鞘的刀,至少,现在的丁一,还不需要用这支仅有的快速反应部队,在沙场上专门呆在他身边保护。
沙场之上,刀箭无眼,丁一从不轻视敌人,每一个敌人。
所以他仔细着了甲,罩上黑色战袍,牵着战马走入黑暗之中,在他身边,是杜子腾已经集合好的二十八名亲卫。丁一冲着向他致意的杜子腾点了点头,后者便下得命令:“骑兵排都有了,立正,就地休息!”
整齐划一地坐下,连战马也被安抚着躺倒在地,他们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象一群黑暗中的死神,若是出现,便只为了收割生命。丁一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更多地去关注这支骑兵排,也许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骑兵依然有着它不可替代的意义,但这是一个终将被淘汰的兵种。
他关注着各个阵地的情况,而杜子腾也向每个连队派出了两名骑兵当联络员。
这个时候草原的骑兵已从西边冲过了做为警戒的第一圈火堆,他们娴熟地带过马头,在第一圈火堆和第二圈之间策马奔腾,从西向东疾驰,然后他们在奔马上开弓抛射,虽然处于上风有着暴露行踪的劣势,但也有着更好的优势,特别是这种覆盖式的抛射,风会把箭枝带得更远一些。射完这一轮的骑兵很快切向东北方,隐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于是乎,如同有着源源不绝的敌人,从黑暗中冲出,发射,又再远遁。
这个时候,正对北面的那些齐胸高的矮墙后面,不时传出来了惊恐叫声和哭喊,然后羽箭和盔甲、盾牌连绵不绝的撞击,很快就把这种声音淹没,一时之间,北面的那些胸墙后便如开了无数间打铁铺一般,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只过了不到十息的时间,北面第一线的胸墙后面,已传来了好几声凄离的惨叫,那些少年虽然和丁一一样穿着一次成型的盔甲,备着大盾。但毕竟是少年人小力薄,沉重的大盾扛上十息,又要顶着羽箭下坠的冲击,很快就顶不住了,当盾牌脱手之际,一层层的箭雨便开始向其身上落下,有甲的躯干部或是还能挡住,无甲的四肢就没有任何疑义飞溅起血花……
丁一冲着要起身的杜子腾压下了手,示意他不要动,慈不掌兵与爱兵如子,是不能混为一谈的,在战阵之上,绝对不能因为可怜某些士兵,而免去他们的作战任务,那只会让整支部队陷入恶性循环之中。
否则的话,明末那些战将身边的家丁怎么来的?不就这样么,看着顶不住,领了亲卫上去替下来,结果就是亲卫的待遇不得不一再提高;而普通军兵感觉抵挡过一轮也就够意思,等着战将带着家丁上去搏杀了,若是家丁败了,那就大家都没盼头,家丁都败了还怎么整?跑吧!
丁一可不打算弄出一支这样的部队,若是这样,雷霆书院马上就该关门,所花耗的人力物力财力,全都是无意义的。他对身边王越说道:“吹号,开始攻击。”王越愣住了,这些孩子被打连盾牌都扛不住,中箭的这一小会怕就是二三十人伤了,还攻击?
“执行。”丁一见他愣着,眼神一冷,挤出两个字来。王越被丁一瞪了一眼,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按着丁一的吩咐吹起手中的喇叭。这不是丁一苟刻,就是千百年后,也只能讲究战前民主,开战之前,有什么意见可以提,但一开战了,身为一个纪律团体,便只能严格地去执行命令了,不论是否认同。
“三连第一排!三连第一排!”丁君玥略显单薄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再一次对于号声,第一个做出了反应,她的排长已经中箭倒下,那位几乎在所有训练、学习、搏击科目中成绩都极好的少年,在第二轮箭雨到来时,就完全崩溃尖叫着扔下盾牌起身奔跑,而有八个同学,下意识地跟随着他,结果他们都被箭雨钉倒在地上,丁君玥和另外两个同伴,扛着三面大盾挪过去,排长和其他五个人,都已经没有拖回来的价值,他们死了,就这么简单。
在搏击课里经常以一敌五的排长,以十四岁的年纪,能和那些教官对阵,甚至状态好还能拖过几回合,要知道那些教官都是上了沙场活下来的角色:或者是一启始就跟随着丁一的那些大力士出身的军户、或者是文胖子那些原本在厂卫里,后来王振塌台跑去当选锋硬探,多次侦察敌情和敌骑对阵能活着回来的人物。
丁君玥对排长是有那么点想法的,他很强,训练时的战术课,指挥若定,算术也很好,也很得那些文化课的举人先生喜爱……可惜,排长的本事,一点也没用出来,就这么死了。而她来不及为他掉下一滴泪。
敌人的箭雨根本就没有留给她悲伤的时间,而她知道这么扛下去,就算是成年人也一定会扛不住的。攻击的号声响,她要活下,还有那些一起在胸墙后发抖的同学,她根本就没有空去看排长的尸体上,是不是又多了几枝箭。
在叮叮当当的羽箭敲击盾牌声响里,在“嗖嗖”的破空声里,在身边同伴的哭泣里,她所能做的,就是用她单薄的声音撕音裂腑地喊叫:“三连第一排!三连第一排!值星班长接管指挥权!各班报数!四班报数!一!报数啊!”她吼叫着,踹了身边那缩在胸墙哭泣的同伴一脚。
这一脚,把那同学踹出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反应道:“二!”然后他回来,开始抽泣着伸手撑起自己的盾牌,挪出同学的盾牌下方,在胸墙后握起已装好第一次弹药的前装滑膛枪。
是的,这种情况他们并不是没有训练过。
第八十一章爪牙已初成(四)
不论是吉达还是文胖子,在野*战科目的训练里,都让他们做过各种条件下的战场适应训练。
但训练,永远替代不了实*战。
如果不是丁君玥这一脚,也许他永远只是一个上不了阵的懦夫。
就是这一脚,才把他踹回来,那个接受了近乎两年严格操典训练的人。
“一班应到十二人,实在七人,三人负伤,两人无应答……”这是三连第一排的一班长在向向接管指挥权的丁君玥大声呼喊着汇报,而接是其他班也开始吼叫着在箭雨里报数,“三班应到十二人,实在九人,三人阵亡,包括正副班长在内,我是慕仲秋!”、“二班应到十二人,实在四人,三人负伤,五人阵亡……”这就是刚才跟着排长跑出去那些人所在的二班,余下四人没有溃散,只不过因为他们呆在四班的边上,而丁君玥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