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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茅厕处,刘安把那手中刑大合塞给他的物件拿出来看了,却是一块腰牌,正面是“大明国土安全局大使”的官职,背面则是“凡讯问者带此牌两京十三布政司文武不隐”。刘安站定回头冲军士问道:“丁如晋?”
刘安在席间说自己是粗人,此时这世袭的伯爵哪里还有半点粗人模样?
“正是学生。”丁一微笑着答道。
刘安把腰牌抛还丁一,脸上哪里还有半点酒意?只听他开口问道:“你要出关?”
“是。”
“何不出宣府?从大同出,不是舍近求远么?你居心险恶,要陷老夫于不义不忠么?”刘安发起性来,却自有一番边关将帅的威严,世袭伯爵的气势,一句紧接一句的逼问,“或是你要叛出大明去投瓦剌,要取老夫首级作敲门砖!”
丁一轻笑着摇了摇头,只是道:“伯爷何必明知故问?”
叛出大明之类的话,用在丁一身上实在是可笑的。但很多时候,说话并不是单纯的逻辑组合,更是一种气场和威势的压制,以期攻击问话的对象的精神,使得出现破绽而泄漏出真实的目的。
或者是更为简单的,发泄。
刘安这话就是一种发泄。
正如丁一所说,他很清楚为何丁某人不从宣府出关而要从大同出关。因为丁一并没有出关的命令,宣府那边是不可能会让他出关的。杨洪连面对来叫城门的袁彬,都不出来应答,直接说自己不在了,怎么可能会放丁一出关去与英宗和合?
“其实,从见到我们的时候,伯爷就清楚为什么要从大同出关了。”丁一笑着说道。因为刑大合身为北夷行局大使,他有理由出关,但绝对不会随行二百余骑,一个总局不过正七品的衙门,哪来这么的人员编制?大明要当公务员绝对比几百年要难上许多倍,要吃朝廷俸禄没那么简单。若是宣府出关,杨洪绝对会一个个的堪查过去。
丁一捂了捂鼻子,这年头的茅房实在是绿色无公害,坑里死猫死狗死猪也不少见,泡发了,引得许多绿头苍蝇成群结队的飞舞:“这里味道不太好,咱们长话短说。我今天就走,他们留下,住所饮食等等麻烦伯爷安排一下,刑大合那边会付银结帐,一切就全赖伯爷了。还有,别再上折子嚷嚷了,您这不是找理由让监国给你难堪么?”
“我为什么要帮你?”刘安冷冷地说道,身为镇守边关的总兵官,又是世袭的伯爵,刘安要真纠缠时这二百余人骑的住所饮食,那得抠门到什么程度?他根本没有会理会这节,而是逼问道,“我又凭什么帮你?”
丁一挥手驱赶着身边的苍蝇:“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你心有忠义,你当然会帮我。”
心有忠义和苍蝇叮的鸡蛋放在一起,刘安听着额角青筋勃动,鼻息粗重似乎下一刻就要冲过去把丁一扔进粪坑与那些死狗死猫为伍。并不是这个世间所有的人心都那么丑恶,忠义对于刘安来说,是他所信守并坚持的信念,丁一的话,无疑是让他感觉到了污辱。
但终于刘安还是没有动作,重重地哼了一声,挤出一句:“跟我来。”
然后他便带着丁一走了出去,高声叫过那个方才被苏欸击败的手下,吩咐了两句之下,刘安便一句话也没说,径直上楼接着喝酒去了。那手下是刘安使老了的心腹,不该问的一句也不会问,只自带了丁一上马远去。
久镇边关的老行伍,其实单是这心腹,就足够神不知鬼不觉把丁一送出关去了——别说送个把人出关,平时无事,就是漏上一支半支小商队出入,也是寻常事。当然现时边关军情紧急,一般是不敢做这样的勾当,但伯爷身边的亲信,送丁一出关,还是不在话下。
风险自然是有的,也比放商贩进出的风险要大上许多倍。
丁一出了大同,没有回望一眼身后的城墙。
刘安心中有没有忠义是一回事,丁一感觉有一件事却是必定存在:他在监国与英宗之间的站位,已经很明确,明确到他想站过去监国那边也不可能。所以他跟丁一有着共同的利益所在,那就是英宗。
第五十七章更有强中手(二)
瓦剌大营就驻扎在大同北边的猫儿庄地界,大同之行所得的赏赐远要比他们抢劫的利润高上许多,甚至也先都下令叫瓦剌军兵“不许抢杀”了,尽管瓦剌人的纪律性很差,禁之不止仍旧祸害大明边关百姓无数,犯下许多兽行,但也可以看出,英宗在大同这边,是给了让也先极满意的报酬。
但对于喜宁来说,去京师这一程显然不爽利,绝对没有什么教他满意的事。所以一路上他显得无精打采,以至于连接近猫儿庄地界时,丁一混入队伍之中,喜宁都没有查觉到。至于岳谦更是心事重重,几次差点走神从马上跌下,哪里有心思去理会多了一骑?至于瓦剌人,他们并不太清楚大明的安排,丁一又是随同去京师的,哪里有人去理会?
直至入了瓦剌大营,与那些瓦剌人分开之后,岳谦和喜宁拔马往英宗栖身之处去,方才发觉丁一不知何时,便是队伍之中,喜宁不禁尖声叫道:“你!你不是去了广州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喜宁声音惊得清醒过来的岳谦,也不禁望向丁一问道:“啊?如晋?怎么的会在此处?”
“你等怎么了?自京师出来不是一路同行么?”丁一根本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淡然地说道,“岳大人一路似乎心有所思,学生唤过几次,大人都不曾搭理,又有好几次看着大人差些跌落马下来,岳大人到底所思何事,不若说起出来,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岳谦张了张嘴,又望着边上喜宁,终于摇了摇头。推说自己只是年纪大,心力交竭罢了。
听着丁一的话语,喜宁却是来了兴致,不断地打量着岳谦,却也忘记丁一怎么会在队伍之中。直到见着英宗,喜宁方才醒将过来,连忙向英宗禀道:“爷爷,这厮是和郕王有勾连的!监国把那劳什子的国土安全衙门升到了七品!这厮不怀好意的,朝里叫他去广州,那边有人造反杀官。他怕死不去,混入我们队伍,跟着到这里来了!”
这太监似乎要把一肚子的不满、把自己在京师受的气都抖擞出来:“家里如今要立郕王做皇帝。我再三言说,也先诚心要送皇帝回来,你且不要立。朝里不肯信。只要立郕王做皇帝!”
英宗听着只是淡淡的笑着说:“是么?”又问了几句太后安康的话,喜宁便去了也先那里。英宗始终没有问丁一话。连一句也没有。看着喜宁出去。丁一摸了几封家书塞给袁彬、吴良等人,哈铭是极有眼色的,拖着那些侍候人等出去了,说是帐蓬里闷,大伙出去透一透气好些,就把英宗和丁一单独留在里面。
“太后认了我作干儿。又把我的妻妾叫进宫去闲话家常,赐了我四个宫女下来。”丁一坐在下首,缓缓地说着,如同自言自语。“岳谦一路上回来魂不守舍的,几次差点跌落马下去,恐怕在京师,有人逼他说了什么话。”
英宗长叹了一声没去接丁一的话头,却是问道:“我叫你别回来,你不听;刚才喜宁说,朝里叫你去南边,你也不听。你到底是魔障?还是猪油蒙了心?你便不明白,这里就是死地么?回来做什么?反正我说的你也不听,我也不要听你说话了。”
丁一听着苦笑起来,不管如何,英宗对身边人,还真是很够意思的,他这话虽说得重,但却是极关切的心思,丁一又不是木头,哪里会感受不到?若这不算是朋友,怎么样才算是朋友?
“南边的事,我已安排了人手去办。”丁一想了想,对英宗说道,“怕是郕王要登基了。”英宗却别过脸去,不跟丁一说话,看来对于丁一不听他的话,又跑回来的事情,英宗极为愤慨。
这时丁一却看着帐篷边角,那个叫做阿鼠的瓦剌少年伸头探脑的,似乎有很要紧的事,丁一便对英宗说道:“什么官位,什么衙门,我并不太在意,但你知我的性子,你不忍我赴死,我又安忍看你陷身敌手?”
说罢丁一便起了身出得帐篷去,那阿鼠扯着丁一,指着那坐在旗杆下的吉达,低声说道:“每夜都有人来打他……”他边说着边左右张望,似乎怕自己的话被人听着去,“每次开始他都能赢,打倒五六人之后,就被人打了。”
吉达身手算是很不错,但最好的身手,又不是用刀枪,比较拳脚的打斗,打倒五六人之后哪里还有什么体力?自然就扛不下去了。听阿鼠这么说似乎这剧目夜夜上演来着,看来这吉达还真是耐力极好,每天都是体能透支再被揍,第二天又能再干倒五六人,然后才被揍,很强大的体魄了。
丁一拍了拍阿鼠的脑袋,掏出在大同的太白楼顺手捎的糕点塞了给他,向守在明字战旗下面的吉达走了过去。不走近还好,近距离看着,把丁一吓得倒退了半步才站住脚,这位的卖相,也实在太恐怖些了。
左眼基本肿得连一条线都没有了便不说了,右腮不知道吃了多重的拳脚,或是被打中了多少次,应该是嘴里的肉都被牙齿擦烂了,高高地肿起了青紫的一大块,左脸上腮骨处的皮肉已裂开,似乎发炎得很利害,淌着黄色的脓水。
吉达坐在那里,说是守护那杆旗,不如说倚在旗杆上以让自己不瘫下去,他的左手无力地搭拉着,看起来不知道是断了还是脱了节,整个人象一堆烂泥,随时都可以塌下去一般。连丁一走到他身边,他都没有知觉。
“谁干的?”丁一走到吉达的面前,对他问道,但后者压根就没有回答,丁一提高了音调又问了一次,依旧是没有得到回应,这时丁一才发现不对劲,蹲下去伸手探到他鼻子下面,还有,还有呼吸;再把手搭到他额上,丁一就愣住了,至少有四十度吧!
他是高烧昏迷过去啊,真不知道这些天,这家伙怎么挺过来的?而且为什么无缘无故,人家晚上就来找他事,要打他呢?丁一对边上的阿鼠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问了一回,这少年茫然地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丁一只好对他说:“生火。”
看着吉达,丁一有些无语,这高烧要是退不下去的,恐怕他就死了。
并没有什么夸张的,这年头,一个感冒搞不好都能让人死掉,天花能死许多人。
这时哈铭走到了丁一的身边,低声道:“丁大人,吉达怕是不行了。他是个好奴才,可惜了!”他是看那些瓦剌人来找吉达的事,“袁彬叫我别理会,说不见得弄得过那些人,又怕给爷爷招惹事端。”
“嗯,谢谢,你帮我叫一下文质兄过来。”丁一拍了拍哈铭的肩头,听起来袁彬似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袁彬很快就跑过来了,一言不发拖着丁一就往边上去,丁一看他一脸惊恐,便也没有细问,就随他过去。
“如晋,你赶紧跑!”袁彬神色慌张,说话之间连手脚都颤抖着,可见他心中是如何的恐惧,“咱们那事发了!每晚来找吉达的,就是敏安的手下!”敏安的手下,在丁一回京师之前,把袁彬绑了拖在马后那三骑,后来被丁一和袁彬干掉的那三个瓦剌人,就是敏安的手下。
丁一去京师之前,还在奇怪着对方怎么没有来找事,看起来是那个先前给巴达玛当护卫头子的千夫长,把消息按住了,直到丁一离了瓦剌大营,这消息才捂不住,让那个叫敏安的瓦剌鞑子知晓。
“那个鞑子敏安的手下,要来砍掉这旗,吉达不许,他们就一个个轮着来跟吉达打,四五天了,前天我就以为吉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