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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生心想,假设今晚在乌拉尔休闲都市丢下一颗核子弹,日本的名人录大概会整整少了二十页左右吧,不过幸灾乐祸的人数却会增加好几百页。
能够让这么多文艺界人士齐聚一堂,想必需要相当程度的努力与实力。但凡事都会有正面与反面的解释,不知东堂伸彦是想利用这次名人的聚会为乌拉尔休闲都市贴金,还是打算借此拓展个人的人脉关系呢?邦生顿时产生了嘲弄的心态,虽然他本身尽量避免与财经界人士有所挂钩,但这次艺文界人士的参与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插嘴。
“爸爸,你在想什么?”
叶月的疑问由肩部下方传上来,邦生一是无法立即作答。
“怎么说呢……早知道应该带签名板来才对,反正全是一些穷极无聊的想法。”
Ⅳ
东堂复合企业的总裁东堂康行的房间是位于北塔第三十九楼的总统套房,在乌拉尔休闲都市里,董事长并不是负责招待访客的主人,而是最尊贵的特别来宾。以经济能力规划五万名游客和与这数字成正比的工作人员,可形成几十层高的金字塔。因此在这项定义下,经济实力最为强大的康行便自然而然君临这个金字塔的最顶端。
康行对于企业拓展目标以外的事务完全不屑一顾,甚至在对待自己的侄儿伸彦无论何时都完全摆出一副上司对待部署的态度。伸彦目前是东堂复合企业北海道地区总负责人,以他三十六岁的年纪就能拥有如此的地位与权限可说是年轻有为,但在经过二十年后很可能还在原地踏步。企业内部也流传着诸如以下的说法:
“失败的结果理所当然要革职,成功所获得的利益则全数属于企业,再这样下去,伸彦总经理迟早会被流放到北海道终老一生。”
康行很清楚这个事实,但他根本没兴趣过问员工之间的谣传。一旦内容对伸彦抱以同情,他只需一口气就能把这些臆测吹得不见踪影。
抵达乌拉尔休闲都市,康行在听完伸彦的简报后,伫立在将天地尽收眼底的窗边。原本游移于原始森林的视线最后停留在大学的校园预定地。
“伸彦这项计划的缺点就在于成立这所大学,看来是大哥的遗传在作祟,企业家过分干涉教育事业,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如果由康行亲自指挥乌拉尔休闲都市的建设计划,也许会采取兴建全日本第一座赌场的构想,如此一来就不必考量季节的变化,真正实现终年开放的休闲都市型态。康行曾有好几次成功策动政客与官僚修改法律条款。
“董事长,您是否要让兴建大学的计划喊停呢?”
获准同席的宫村秘书这番话并非单纯的询问,而是出自于对掌权者的阿谀。
“住口,东堂企业一旦付诸行动,大学就必须如期完成,宫村,你该不会来到以为伸彦的失败所带来的仅限于他个人的耻辱吧。”
康行冰冷的目光拆穿了秘书的小人心态,宫村秘书感觉自己的背脊与腋下冷汗直冒,他只有猛叩头。
“对,对不起,请恕属下失言,属下日后必定谨言慎行,请董事长原谅。”
当堂复合企业的独裁者丝毫不理会秘书可怜兮兮的狼狈相,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侄儿伸彦的才干与野心上。原本应该成为东堂复合企业第三代继承人的伸彦到底经营手腕有多强?他对于叔父的忠诚度又有多高?这是康行向来最在意的。
将来康行的位子迟早会由自己的儿子来继承,康行本身百分之百笃定这件事,只不过是否由康行直接传授就不得而知了。康行目前五十二岁,他的儿子只有十四岁,当十五年后康行退休时,整个企业体系会欣然接受,并且全心服从一个年仅二十出头的继承人吗?到时,五十一岁的伸彦只要凭着他的年资与实际成就大可名正言顺继任王座,更何况就血缘而言,伸彦才是东堂企业的正统接班人,如果将他摒除在外,恐怕会引发企业内部的不满。
康行不是没考虑过干脆把总裁的宝座借给伸彦坐个五到十年的方法。只是“借”而已,绝对不是“给”。东堂王朝的正宗早就转移到次子康行的血统上,遭到废嫡的长男后代已经没有咸鱼翻身的机会。如果伸彦胆敢有不安分的野心与异想天开的揣测,康行的铁锤必定将其击个粉碎。
“伸彦还没笨到那种地步,如果他安分点,那我倒可以考虑把皇冠借给他戴一下。”
就在同时,伸彦面无表情地迎向叔父的视线,内心盘算着属于他自己的计划。
东堂复合企业的总司令部即为东洋开发公司,该公司相关企业所拥有的股票与土地相当于五兆至十兆圆的资产,但自从一九二五年成立以来不曾向国库缴纳一块钱税金。公司内部经常操作利益,将蒸蒸日上的事业预算编列赤字以便逃漏税,并借此确保并屯积财富,不仅不回馈社会,甚至不履行应尽的义务。
祖父与叔父的做法在伸彦眼中看来与小人行径无异。他开口说话了,但话题却又顾左右而言他。
“董事长,我认为那个名叫崛川的人,在待人处事上相当失败。”
“你打算除掉他?”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崛川经常透过东堂复合企业的名义,以精明的手腕收购土地与股票。像他这种不知廉耻的人对东堂而言是相当便利的工具。
“伸彦,你知道非洲的热带草原为什么能经常保持干净吗?”
伸彦一时不解叔父这番话的用意,但叔父的下一句话立刻让他恍然大悟。
“原因就在于鬣狗的存在,有它们吃掉动物的尸体,热带草原才会如此美丽。”
叔父的手上握着一支捷克斯洛伐克制造的威士忌酒杯,清澈透明的冰块在白马酒海当中浮沉。
“崛川就是那鬣狗吗?”
“没错,对东堂符合企业而言,崛川就是一只勤劳的鬣狗,我想你也明白他这种人既没有理想也没有见识,毫无人格可言,但也就因为如此才容易上钩。”
听着叔父以平淡无奇的口吻讲着极度鄙视的话,伸彦不禁胆颤心惊。而康行则继续向保持沉默的侄儿说话。
“你不必对崛川这种低级的粗人动气,他只不过是一只身穿西装、口袋里塞满了纸钞的黑猩猩,要他知书达礼简直是缘木求鱼。”
康行摇晃着手上的酒杯,冰块随即发出声响,仿佛也对这番话表示赞同。
伸彦、陶艺家森冢以及作家相马帮生之所以会不满崛川的言行,是因为他们还把他当人看,如果是一只粗俗卑下的黑猩猩,绝对不会有人认真相待,康行这个想法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叔父,你的做法我学不来。”
以伸彦目前的立场,他深切地体会到自己根本不能反驳自己的叔父。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时机尚未成熟,他必须累积个人的实力,并取得众人的信赖才能推翻叔父,将东堂符合企业纳为自己的王国。
其中一项已经唾手可得,顺利的话,另一项不久也会手到擒来。只需五年,快则在三年内迅速推动改朝换代的脚步。事情一旦成功,康行的儿子便落入与伸彦相同的境遇,也显示历史最丑恶的戏码又即将重演…… 相马叶月独自走在摩天大楼宽广的长廊上。她父亲邦生全身的细胞已经被酒精渗透,现在整个人正陷在睡神的沼泽里,反倒是她睡不着觉。她翻来覆去,转眼已是凌晨一点,看来白天的那场午觉害人不浅。
叶月原本想坐在床上阅读刚买来的书,但想到床头灯一亮也许会惊扰到爸爸的好梦,只好外出散步换换心情。于是她悄悄溜出房外,借着微弱的光线,她在睡衣外加上一件对襟毛衣,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走进长廊。
叶月走在昏暗的长廊上,一边从大厅的窗口眺望夜晚的森林,一边由楼梯间爬上二十楼或是走下十八楼。四下不见一个人影,寂静笼罩在时明时暗的空间。由于水泥与玻璃阻挡了群树的呼吸声,填充在摩天大楼里的只有人为的无声无息。所有的窗户皆采取密封式设计,这和大都市里的高楼饭店完全没有两样。当初乌拉尔休闲都市的设计概念便是企图将大自然的原始风貌摒除在外,以便与人类划清界限,不过叶月对这一点完全没有知觉。
大约三十分钟后,叶月回到十九楼的走廊,心想这下子应该可以睡得着了。如果还是无效,那就到栅栏边跟羊群对看好了,顺便想想这群羊能够做成多少分羊排。总之一直在大楼里游荡也无济于事,要是被人看见自己穿着睡衣到处跑,还可能会挨一顿骂。
突然间,一股强风扫过叶月的身旁。她顿时倒抽一口气连忙跳开,身体同时撞上了墙壁。叶月觉得好像看见一个黑影转进微亮的走廊角落,不过由于事出突然,她还无法完全掌握现状。
叶月不由自主地全身打冷颤。仿佛一道凄厉恐怖的触感从异次元侵入她的体内,拨弄着她的神经线。人称“活力小月”的她顿时被一股莫名的恐惧乱了方寸。最糟糕的是,那个诡异黑影消失的方向正好是自己跟爸爸的房间所在。
“痛痛飞开,怕怕走开……”
叶月口中不断复诵着小时候听妈妈教唱的咒语,接着,她的呼吸与心跳逐渐恢复正常。当理智再度恢复时,她重新确认四周的环境。
在叶月的前方有一只模样很像狗,却又不是狗的动物。这个几乎跟叶月等身大的东西有这黑褐色的毛与闪着黄光的双眼。它的嘴角既深且尖,银白的牙齿抱隐约可见。
“野狼……?”
其实叶月还没有见过真正的野狼,但此刻脑海里却不断旋绕着这个名词。它的躯体在瞬间愈变愈大,并张着亮出长牙与尖舌的血盆大口朝着叶月冲了过来。叶月本能地闭上眼睛在墙边蹲下,双手还紧紧抱着头。
半晌之后,叶月才抬起头环顾四周,最后视线固定在墙上的一点。在那个几近一个大人身高的位置上竟长着一条尾巴,紧接着这条尾巴便被吸进墙里。这是叶月连最后一丁点的勇气也被吓飞了!她纵身一跳像支离弓的剑直奔走廊,也顾不得拖鞋从脚上掉落,只是将嗓门拉高,用力喊着这世上她最信赖的人:
“爸爸,爸爸!”
虽然音量没办法随心所欲的发出来,但叶月远远地就看见房门已经被打开,身穿睡衣的父亲正踩着拖鞋啪啪作响地朝她迎面跑来。
第三章 巨大的阴影
Ⅰ
黑夜心不甘情不愿地准备撤退,舍弃的阵营则由清晨的前锋部队进驻,但这项胜利似乎好景不长。这一天,位于北海道中南部的乌拉尔休闲都市正为黑夜的远近所占领。
太阳光虽然企图穿透笼罩在原始森林上的冰冷灰雾,但屡试屡败。只见一栋摩天大楼默默地屹立在雾海深处,目前的景色确实很符合这个在虾夷话里意为“雾”的地名。
对相马父女两人而言,今天是他们来到乌拉尔休闲都市的第二天。刚过八点,邦生与叶月各自从床上起身相互道早。
“爸爸早。”
“叶月公主早,请问你早餐想吃些什么?”
“我没食欲。”
“这怎么行?小孩跟动物要是没有食欲,那世界末日就要到了!赶快起来洗脸吃早餐,好端端的美少女要是捧着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