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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十九发现了对方没有杀死自己的意思,干脆在地上坐下来。他屁股下面就是沙子,这些沙子曾经就是天庭湖的湖水。如果不是国师把这里变成了一片荒漠的话,他就算再让人钦佩可还是不可能过的来。他可以两箭杀死一条中阶石蟒,但是他绝对杀不死水龙也杀不死血海弥虫。
苦十九也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面前这个自己看不到的人会让自己有一种可以信任感觉。十九年的人生经历告诉他,这种感觉很危险也很可怕。一个人让自己放松警惕到了这个地步,这是他从来不曾遇到甚至从来不曾想到过的事。
“我曾经是北蛮最大的部落的王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会继承王位,成为北蛮最大部落的首领,带着我的军队横扫敌人的部落。我甚至想过有朝一日我会成为草原最伟大的北蛮王,一统草原。”
他看了看陈羲,用他空荡荡的眼眶看了看陈羲。被这样黑暗深邃的“眼睛”看上一会儿,只怕绝大部分人都会受不了。陈羲见过无数比这种注视更可怕的事,但是陈羲忽然发现这种注视也许自己会记得时间更久一些。
“故事很狗血?”
陈羲打断了苦十九的话,因为他大概能猜到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这样的故事里绝对没有一点温暖可言,见多了冷酷无情的陈羲不想再听到这种故事。当然他打断的虽然不算有什么技巧,可也充分尊重了苦十九。
所以苦十九在愣了一下之后再次说了声谢谢,然后说是的,很狗血的故事,一点新意都没有。
陈羲沉默,苦十九也沉默。
陈羲不是完全不了解北蛮部落的习俗,以陈羲现在的阅历他比这个世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要懂的多些。他之所以不想让苦十九继续说下去,是因为他发现苦十九紧皱着的眉头上藏着的苦楚太重了。
北蛮部落,战败的一方会遭遇到最惨烈残酷的待遇。战败的部族大部分男丁都会被杀死,女人会沦为牧奴,其实就是最低等的奴隶,连奴隶都能欺负和侮辱的奴隶。所以哪怕苦十九是部落的王子,他的部族败了的话那么也会成为奴隶。而且这么高身份的奴隶会经历的事,只怕说出来会让很多人夜不能寐。
陈羲是心思细的超过正常人太多,而他又比正常人聪明太多,所以他知道苦十九的部族一定不是战败了。北蛮部落很简单,最强大的部族基本上是不可能战败的,如果出现衰败那么必然出现在自己内部。
所以苦十九不是被敌人的军队击败了,只能是被自己人暗算了。
苦十九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陈羲说话,所以他说话:“你的呼吸比之前粗重了一些,所以你肯定想了很多事,而这些事必然和我有关,而且大概你想的很惨很惨了,所以才会影响你这样的人的心境。”
陈羲忽然说了一句:“他们都打不过你,你为什么不走?以你的箭法,你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他们所有人。”
苦十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再次抬起头“看”了陈羲一眼。正是因为这种下意识的动作,陈羲确定苦十九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眼睛的。而一个人在失去眼睛这么多年还始终保持着这种看人的习惯,那么只能说明这是这个人故意这样做的。
苦十九……只是不想让自己忘记,自己曾经有过眼睛。
所以苦十九的苦,比陈羲之前推测到的苦还要苦的多。之前苦十九说过他用了七年才将兵器握的纹丝不动,那么他失去眼睛的时间只能更久……苦十九,记得自己有眼睛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血契。”
就在陈羲想到这些的时候,苦十九淡淡的回答:“在我们北蛮部落,虽然没有修行者,最强大的是法者,他们可以使用咒语的力量。我身上有血契,所以我只能是他们的奴隶。他们可以控制我的生死,在我失去眼睛之后我就确定自己必须强大到让他们不能随随便便杀死我,或者说舍不得杀死我,我才有能活下去。”
他笑的有些得意:“我成功了。”
第404章 像神一样
有些时候人和人之间的交流会很奇怪,特别熟悉的人之间会突然变得无话可说,可有时候陌生人之间会出现毫无道理的信任,憋在心里的话就好像开了闸的河水一样滔滔不绝的放出去。
此时的苦十九,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奇怪。为什么会和一个陌生的修行者交谈这么多,这是他十九年人生之中绝无仅有之事。
陈羲现在也大概明白了苦十九的身世,北蛮最大的部落叫做厚土族。陈羲在以前就听闻过这个民族的故事,厚土族和其他民族最大的差异就在于,他们不拜天。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不管是陈羲的前世还是今生,陈羲所接触到的人们对天都有一种无法解释清楚的敬畏。人们认为天空之上有神明,认为天上住着造物主,认为天既是强大无匹的存在。
厚土族,拜的是大地。相对于其他种族对于虚无缥缈的天道的敬畏,厚土族敬畏的是实实在在的大地。他们认为万物生长于大地之上,大地才是人最应该敬畏的。这在北蛮都是很特别的习俗,因为北蛮其他部族基本上也都信奉长生天。
或许正因为如此,厚土族的地位才会那样的特殊。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苦十九才会那么骄傲得意的说出,在长生河里撒尿的事。
厚土族曾经拥兵四十万,这支精锐的骑兵虽然还不足以横扫整个北蛮草原,可是足以让其他部族害怕。
如果苦十九是厚土族的王子,那么关于厚土族的那个故事似乎就变得真切起来。
十几年前,厚土族的王意外重伤垂死,可是那个时候小王子才三四岁无法继承王位。按照部族的自古就有的规矩,王子年幼无法继承王位的时候,部族之王要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兄弟。他的兄弟继承王位之后等到王子成年,再将王位还给王子。
这个规矩是厚土族的老祖宗立下的,可事实上根本就难以实现。得到了王位的叔伯,怎么可能再将王位让回去?
不过苦十九的故事,却远没有这么简单。抢夺苦十九王位的不是他的叔叔,事实上他的叔叔对苦十九极为爱护,比对待自己的儿子还要好。因为他的叔叔对苦十九的父亲充满了尊敬和爱戴,从没有二心。
强度苦十九王位的……是苦十九的母亲。
这真的不是一个让人心里舒服的故事,母亲为了不让王位落在苦十九叔叔的手里,故意色诱苦十九的叔叔,然后在其酒里下毒,毒死了苦十九的叔叔之后,苦十九的母亲让她的弟弟,苦十九的叔叔带兵诛杀了苦十九叔叔一家。
然后,王位到了苦十九舅舅的手里。
然后,苦十九的舅舅杀了苦十九的母亲……特别狗血特别残酷无情的一个故事。
其实苦十九当时也很清楚,母亲之所以杀死他的叔叔是因为母亲认为只有娘家人才可信。她担心苦十九的叔叔一旦继承了王位之后就如历史上那些故事一样,王位永远都不会回到自己孩子身上了。
所以她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但她没有想到她的弟弟更加的疯狂。按照厚土族代代相传的规矩,新的族王可以接收老族王所有的东西,当然也包括女人。所以……她成了她弟弟的女人。
她不堪忍受痛苦,最终第二次铤而走险给她弟弟下毒的时候被识破,染后被杀。
失去了母亲的苦十九,真的很苦。如果她母亲还活着的话,最起码还有人能为他提供一些庇佑。最起码他的舅舅还不会那么直接的针对他折磨他。
可是当他的母亲死去之后,一切都变了。
苦十九说,我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如果不是他懂得怎么才能活下去的道理,也许在十几年前他就如一坨干牛粪一样被烧了,最后变成一堆渣子。当他失去眼睛的那一刻,他对生的渴望无比的强烈。
可是之后十几年的经历,让他对死又始终有一种期待。
这样痛苦的活着,还不如死了吧?
……
……
“那些人是谁?”
陈羲问。
苦十九道:“厚土族现在的王子和他的扈从,也就是我的表弟……我的血契就在他身上,他可以任意驱使我,如果我生出对他不利的心,他就可以轻而易举的用血契杀死我。北蛮没有修行者,但是有强大的法者可以靠各种咒语杀人。我的血契是等级最高的,没有人可以解开。”
他笑了笑:“所以我很快还是会死,哪怕你不杀我。我和你这样平静的说话已经有一会儿了,那些人必然会怀疑我。我的表弟失去了我的保护之后,为了他自己的安全他宁愿杀死我这才是最符合常理的决定。也许……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么多话的原因吧。我已经十几年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没想到这些话我会说给一个陌生人。”
“血契……”
陈羲喃喃了一句,然后伸出手触到了苦十九的脉门。在他接触到苦十九的那一刻,苦十九的肩膀明显的颤抖了一下。也许这是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人对他做出这样毫无敌意的举动。
他失去了眼睛,但是他获得了强大的感觉。他感觉到了陈羲没有敌意,根据风声风向细微的改变他也知道陈羲是要做什么。
陈羲在接触到苦十九的脉门那一瞬间,眉头立刻就皱了皱。
苦十九应该是个死人才对。
他的骨头几乎没有一块不是断过的,重新生长起来之后骨头变得歪七扭八,这种生长人居然没有随之扭曲简直就是个奇迹。他的内脏几乎都是破损的,按照道理他早已经应该死了很多次才对。
所以在感知到了这一切的那一瞬间,陈羲忽然觉得心里更苦了。苦十九能活下来,不仅仅是因为他让自己变成了一个强大的让仇人不舍得杀死的人。而是因为……他的仇人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要折磨死他,可他却一点也不讲道理的活了下来。
全身的骨头都是断过重新自己接好的,扭曲着的骨骼在陈羲看来就如错乱的竹子。曾经破损的内脏也都重新生长好,可是形状却也都发生了变化。每一种内脏破裂几乎都足以让他死,可是他居然都能长好。
陈羲的手指缓缓的离开苦十九的脉门,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有人救过你吗?”
陈羲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在你没有成为强大的人之前,你肯定经历过不少次死亡威胁。我能从你的身体上看出来,你至少死过几十次。可是每一次你都能挺过来,是不是有人救过你?”
苦十九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我不能说。”
陈羲越发觉得有一种可能,他看着苦十九认真地问道:“你失去了眼睛,如果没有人教导你用一种特别飞的法子来感知,你的箭术不可能达到这种高度。你不是修行者,靠的不是修为之力……但是你的精神格外强大。”
苦十九习惯性的侧了侧耳朵,但是却固执的没有说话。
陈羲看着他这个动作,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你侧耳倾听的动作只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你让所有人都以为你的耳朵很灵敏,可是这并不是真的。实际上你靠的是绝对灵敏的精神力,而不是你的耳朵。”
苦十九转身就走,似乎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
“你……”
陈羲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理由去阻止苦十九离开。那是苦十九的秘密,自己这样追问别人的秘密本来就已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