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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玉成笑笑,道:“你也知道,虽然涂家和燕、付、陆并称玉京四大家族,可是我们和他们之间也都是此消彼长的对手关系。玉京建城一千多年来,这几大的名头可没有哪个是永恒不变的,相互兼并、并吞也不是稀奇事。所以,以我对父亲的了解,或许,他也在静观其变吧。”
涂玉永眉头几乎能打结了,半晌才道:“就连大哥你都觉得,这种……事情不错吗?”
“你看,你自己用的词也是不错,而不是没错。”涂玉成笑眯眯道:“这世人,嘴上都是道义,心中都是生意,我是凡人,自也不能免俗。”
涂玉永闷闷地“嗯”了一声。
涂玉成拍拍他肩膀,道:“对错不过是立场,你我都要再努力努力,才能有一天坚守自己的立场。”
涂玉永眼中光华闪动,像有一道光划破阴霾,点了点头。
付明轩的身法极为迅速,手上拖了一个人像是对他全无妨碍。
燕开庭试图和他讲一讲道理,张开嘴就被灌满口风,穿林而过时,还有泥土的腥气,眼看着付家外围地标般的桃花林出现。燕开庭终于死心,开始继续思索自己究竟欠了什么功课。
付明轩的书房是一座独立带花园的小院。
中央立着三大开间平房,高梁敞亮,南北通透,一间书库,一间台案,一间茶室。
燕开庭跟着付明轩走进中间摆着数张台案的房间,里面有书桌、有琴案、有棋台,不过何时西窗下架起了一面绣棚?
看清绣棚边那个正在穿针引线,手速快得出现了残影的绣女面容,燕开庭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绊倒在门槛上。
第十三章 一味点心
西窗外一树杏花是开到最盛的时候,含苞的绯红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大团大团雪白抱于枝头,原本清淡的颜色,此刻看去却是满目茂盛、热烈、豪迈。
阳光正好,透过花枝,穿过窗棂,在付明鸢的侧脸上投下小片阴影。少女坐姿端庄,神情专注,一双纤手在锦绣间穿梭,牵引丝线犹如弹拨琴弦。
光影之间像是喧嚣尘世的片刻宁静,仿佛有无声的音符流泻期间。
只是,千万不要看她手下那副绣品。
“噗哈哈”!
燕开庭笑出声来,指着那幅上好松林布面上东一团红配紫,西一团蓝配绿,道:“这是什么,印象山水画吗?”
付明鸢双手不停,恶狠狠地瞪了燕开庭一眼,“起开!”
付明轩轻轻咳嗽一声。
于是那两人互送了个白眼,各自转开头去。
付明轩走到东侧书案边,从书画缸中拿起一个纸卷,放在桌面上展开。那是一张上好的空白“澄心纸”,肤如卵膜,细薄光润,色微泛黄。
他又指了指桌角上的一摞文具,对燕开庭道:“去放压纸,然后写百字离障论来。”自己则从墨盒里挑了一块“松烟”开始磨墨。
燕开庭顿时瞠目结舌,没想到付明轩当真要考他功课。
“离障论”这个题目并不是随便出的。
修士得神通后迈入上师境,此境界第一重位名为“离”,意思就是离障。
尘世间哪怕最乐观的人也不敢说自己每时每刻都畅快,哪怕最幸运的人也不可能万事顺心百般如意。
众生皆有道种,给了人们念想,就连街边的乞丐都能在梦里心向大道。然而不要说得道,就是得神通者,也要十万挑一。既然生而平等,却为何越走前路越是狭窄,直到“浮图榜”上姓名寥寥。仅此一事就有求不得、心不足、意难平。
如此种种烦闷苦恼能碍大道,说以为障。而红尘万象,从心化生,解缚识障,有念惟真。
修士得神通,也就是掌握到了一段世界规则,可以此为基础走出体悟大道的第一步。所以上师境第一重,就是离障。
付明轩满意地看看砚台上浓淡适宜的墨水,转头望向呆立不动的燕开庭,道:“你可以开笔了。不要总觉得论道清谈无聊,至少追求女人的时候还是有点用处的。”
燕开庭顿时哭笑不得。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另一边的付明鸢已是响亮地“哼”了一声。
燕开庭挠了挠头,神情渐渐沉肃,道:“明轩,我有话要和你说。”
他到此时才最终决定,要将今天的事情与付明轩分说明白,尤其是背后的凶险,否则以付明轩的性格决不肯就此撒手不管。
谁知付明轩淡淡看他一眼,道:“写完再说。”
“明轩,我是真有重要的事要说。”
“我已派人去燕府给夏真人送口信,你我兄弟久别重逢,今晚你就不回去了,顺便把你刚才说的那两瓶雪山佳酿拿来。”
燕开庭脸色微变。今天这事再清楚不过,种种巧合无非内鬼。付明轩的意思是他已派人去燕家打探消息,还专门到大总管跟前露了面,这下就是想劝说他不要介入此事都已经来不及。
付明轩又选了一支毛笔,轻轻捻开笔尖,道:“有什么话要说,等我的人回来再说。”抬头看见燕开庭脸色,奇道:“舍不得那两瓶酒?”
燕开庭已经彻底没了脾气,从付明轩手中接过毛笔,提肘悬腕,老老实实地开始写字。才写下“他物”两个字,就听见屋外有动静。
付家一个仆从来报,“郎君,有客人来拜访您和燕爷,老爷请您去前院会客。”
就算有人知道燕开庭这个时候在付家,但上门来指名要见的,却是不太寻常。
燕开庭随着付明轩走进客厅,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背影,负手站在一副长条青绿山水前,正在欣赏画作。
付明轩笑道:“原来是伯严兄。城门口偶遇的时候,还以为你只是路过,就想也不好耽搁道兄行程。若早知伯严兄对玉京这小地方挺有兴趣的,就该尽些地主之谊。”
沈伯严转身,同样笑容满面,道:“我来之前也不知道这里就是寒洲你的家乡,说起来,才知道寒洲赢了新秀榜首,可喜可贺啊!”
付明轩目光一闪,道:“伯严兄是何时得知的?”
沈伯严略想了想,道:“两日前,准确地说是前天傍晚时分。”
付明轩点点头,道:“多谢。”
沈伯严道:“哪里。”
燕开庭在一边听得云山雾罩,他认得眼前这人就是在“漪兰舟”上遇到的强者,却不知对方也认识付明轩,两人看上去互相之间相当熟悉。只不过他怎么看都觉得两人笑得很假。
沈伯严和付明轩气质中有相似的地方,都以温润宽和面貌示人。
事实上,两人在四门的年轻一代天才中都是十分有名的人物,又都出身于世俗,因此一直被拿来比较。公认的是沈伯严踞首席之座日久,更沉稳厚重一些,付明轩才过弱冠之年,则是温雅谦和多些。
这时,付明轩和沈伯严像打机锋一样的寒暄差不多了,问起他的来意。
沈伯严转头将燕开庭的表情收入眼中,微微一笑道:“刚才在船上太匆忙,燕兄弟连口茶都没喝,我给他打包了一味点心。”
燕开庭一愣,突然发现自己今天无言以对的次数有点多。他在沈伯严手上碰了个钉子,很清楚两人的差距,要说这人专程来给自己送什么点心,能信才见鬼吧。
付明轩却是有点明白了,“原来伯严兄也在场。”
沈伯严坦然道:“我顺路办点公务,却被引去那里。我和你终有一日会在‘浮图榜’前相见,可不是现在,更没兴趣为他人做挡箭牌。”
燕开庭听到这里,不由一皱眉。
沈伯严这话里有太多意思,最表层的就是,虽然我在场,但这事和我无关。然而深一层,却是明指有人要用沈伯严和付明轩之间的关系挑起两人争斗。这就不对了!付明轩今天刚回玉京,为什么一个针对燕开庭的局里,会带上他?
燕开庭张口欲言,却肩膀上一沉,被早就注意到他的付明轩打断了。
付明轩道:“伯严兄带了什么点心来,值得你亲自跑一次。”他这话题转得生硬至极,神情也明显是要让沈伯严放下东西走人。
沈伯严哪里看不出来,笑了笑,抬手指向角落地板上放着的一个长条包裹。
那包裹体积可是有些大了,足有一人长,外面包了层层锦缎,看那料子的光泽和暗纹,可是价值不菲。这样的面料用来做贵妇的礼服都足够,现在居然像普通布料一样被拿来包东西。
“既然东西送到,我就先告辞了。”沈伯严说完,走得飞快,一道遁光就无影无踪了,都没等付明轩按常礼送客。
第十四章 诚意十足
燕开庭这时并没心情去看包裹,仍在想沈伯严刚才那句话背后的意思,想得越深越是心神不定。
付明轩却不管这份所谓点心是送给燕开庭的,直接动手拆包,抖开最外面的一层锦缎。
彻底摊开后可以看到那是一整匹料子,里面滚出又一个月白色的布包,确切地说,那是个裹在桑麻布里的美人。
从脖子以下直包到脚踝,上面露出一头海藻般的黑发,和一张幽兰般的面孔,下面露出一双裸足,脚趾晶莹纤巧。不过从桑麻布下清晰的曲线来看,裸着的不仅仅是那双脚。
此刻重见光明,美人的双眸还没完全适应光线,眼神迷茫像是迷路的小鹿,神情中还有些楚楚动人的委屈。
等美人看清面前的燕开庭和付明轩,那双盈盈如水波的眼睛里顿时浮上一层雾气。这时两人才发现,她全身上下都丝毫不能动弹,连张嘴都不行,只有一双眼睛能够转动。
燕开庭吃了一惊,“临溪?!”怎都想不到,这个应是颇有背景的美人,竟然会这么狼狈地出现在这里。
付明轩似笑非笑,“伯严兄倒是诚意十足。”
燕开庭只觉说不出的尴尬,还不等他想好说词,就听见付明轩道:“送的时间也正好。本来想着你还没吃午饭,我已让人去张罗,这下连饭后点心都有了。”
燕开庭飞快地道:“兄长不用费事!我随便吃点就好。”
付明轩道:“并不费事,我正有些事要处理,不陪你午饭。如果你对这件点心不满意,要不,我叫二娘子过来?”
那就更头疼了!燕开庭脸色发苦,但是只看付明轩幸灾乐祸的眼神,就知道反对无效。
付明轩招人进来把点心打包出去,又吩咐连同午饭一起送去“曲波院”,那是燕开庭在付家留宿时住惯了的地方。
燕开庭还想挣扎一下,“白天吃点心什么的,不消化!”
“修道不禁风月。我看你刚才作‘离障论’,起手就言及外物,既然如此,第一层就先解情障罢。”
燕开庭觉得冤枉无比,分辨道:“我不是,我没有……”
付明轩转开脸去,终于没忍住,笑了。
燕开庭被嘲笑得毫无办法,想起此事罪魁祸首就一阵气闷,问道:“那人究竟是谁?”
付明轩反问:“他自己怎么说的?”
“荆州沈伯严。”
“那确实是他本籍本名。不过要是说‘元会门’二代弟子的首徒容照,你可能就知道了。”
燕开庭大吃一惊,“真人之下第一人?”
“是他。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容照是他的号。”
燕开庭忽然想到,“那他叫你寒洲?”
“寒洲是我的号。”付明轩道:“我这些年是在‘小有门’门下修道,今年通过了亲传弟子考核,忝居榜首。”
燕开庭睁大眼睛,嘴巴张得忘记合拢。
对于玉京这样的普通城市来说,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