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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包扔回那树根底下去!”……可我又干嘛非得扮演正面角色呢?我干嘛不
拣起一块石头,朝那药店的大玻璃窗扔过去?也许那就会把我逮起来,关进
拘留所,我都这么大了,尝尝拘留所的滋味又有什么不可以呢?还有那信托
商店的收购部,挂着好大的一块牌子:“谢绝参观”。凭什么“谢绝参观”?
我干嘛不勇敢地闯进去?人家轰我也不走,我就是要参观嘛!……喏,前头
是一家储蓄所,究竟存钱是怎么一回事?干嘛要给存钱的人利息呢?这不是
鼓励不劳而获吗?我身上正好还有一分钱,一分钱给不给存?一个月给多少
利息?……
可是到头来我既没遇上什么奇迹,也没真的胡来,我走进一座百货商场,
很快便找到一件既能消耗我那多余时间和多余精力,又很有意义的事来做—
—我帮助清扫场地的那位师傅推着地刷来来去去,那地刷跟地面的接触宽度
足有一米半还多,蘸了汽油,推着锯末往前那么一推,地面就变得干净极了,
推把上还安装着一个铃裆,遇到有顾客挡路时,我们就按铃提醒他们。
那师傅有我帮忙,省劲多了,工作效率也提高了许多。当然,他问了我:
“小同学,你们今天怎么不上课呀?”我就撒谎说:“昨天我们学校开运动
会了,所以今天休息。”他表扬我说:“你昨天也有竞赛项目吧?瞧,累了
一天,你也不歇着,还来义务劳动!”我随口说:“没事儿!我爱推铅球,
帮您这么一扫地,我胳膊不就长劲了吗?”
说实在的,我干得蛮快活,不知不觉就到了商店关门的时候了,我还要
帮那师傅做最后的清扫,他无论如何不让了,说我该回家了,不然家里大人
会着急的。临告别时,他一再问我是哪个学校的,叫什么名字,我挺不情愿
地告诉了他。出了商店以后,我为这一点后悔了半天,我溜溜达达地往家里
去,心里很轻松。我觉得天边的晚霞像一团团粉红色的草莓冰激凌,而那些
电线杆上伸向马路当中的新型路灯,活像一把把可以用来吃那些冰激凌的大
勺子。我把跟彭老师闹纠纷的事撇在了脑后,就仿佛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
的事了……
直到上了楼,来到我家住的单元门口时,我才感觉出今天毕竟有些异样。
我家的门没有掩实。推门进去,耳边立即传来两个重叠的声音:一个是妈妈
抽泣的声音,一个是吴校长劝慰的声音:“要知道,13 岁的确是个可怕的年
龄。孩子在这一岁里生理上、心理上都发生了某种剧烈的震荡,我们一定不
能简单化地去理解他们和对待他们,尤其要避免从政治上、品德上去给他们
生硬的结论,而应当学习一点少年心理,准确地把握他们的心理状态,同时
引导他们逐渐地认识自己和约束自己,像关心他们的生理卫生一样,帮助他
们搞好心理卫生……”
我站在过厅里,屏住气息听了听,说实在的,没有听懂,可我忽然非常
感动。光吴校长讲话时那种声调就令我感动。而且我觉得他的这些话语比我
以往听到过的任何话语都更神秘……13 岁是可怕的!13 岁为什么是可怕的
呢?还有,什么叫心理卫生啊?
爸爸最早听出了我的动静,他突然从里屋走出来,望着我,脸上的表情
说不出的复杂。
“他回来了。”爸爸向里屋的人们宣布说。
我随爸爸进了屋。
坐在沙发上的妈妈一看见我,竟然用手绢捂着鼻子,索性哭出声来。就
因为我正好 13 岁,她就怕成了那样吗?
屋里还坐着彭老师。他见了我,脖子上的喉骨直滑动,仿佛在这以前他
一直有口气咽不下吐不出,这时才开始松快起来。我注意到我书包已经搁在
桌子上了,显然,是彭老师给我带来的。我忽然可怜起他来。巴士底狱真不
该拆得精光,哪怕拆得只剩一间牢房也行,那样我跟他就全都正确了……
只有吴校长表情很平静。他点点头说:“正在说你呢。其实我知道,就
是你说着反话的时候,跟老师和家长抬杠的时候,你的心眼也并不那么坏。
你现在是不是挺喜欢照镜子?”
我点点头:“喜欢。您怎么知道的?”
吴校长说:“因为我也有过 13 岁。可是我跟好多好多的大人一样,平平
安安地过来了,还有一个 16 岁。这是两个生理上、心理上震荡得最厉害的关
口。要学会像照镜子检查自己的容貌一样,经常地约束住自己的心理冲动,
你听得懂我的话吗?”
我站在他们当中,对吴校长,也对爸爸妈妈和彭老师说:“我不大懂。
不过,我可不怕 13 岁!你们相信我吧,起码我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弄得你
们一群大人都为我着急!”
妈妈发出一阵形容不出的声音,又像哭,又像笑……
今年流行黄裙于
程纬
我就猜到今天是个又晴朗又温暖的好天气。心情很好地打开衣柜,我那
件心爱的连衣裙平平展展,公主似的占着衣柜的主要位置。其它的衣服们又
嫉妒又羡慕又不满地挤在一个角落里。这是爸爸去年从广州给我买的,非常
好看的淡黄色的丝绸料子,摸上去又柔软又亲切,舒服得要命。去年穿它时,
这儿那儿瘪塌塌的,像挂在一个蹩脚的衣架上一样,自己也觉得走不出去。
现在可大不相同了,穿上去哪儿哪儿都特别合适,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苗
条的地方苗条,款款地在房间里走几步,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
吃早饭时,妈妈边剥鸡蛋边嘟嘟哝哝,说天气还凉,还没到穿裙子的时
候。我装作没听清她的话,埋头喝牛奶。妈妈很怪,一见我穿漂亮衣服就要
嘀咕,好像我打算出去勾引小流氓似的。
我背起书包,慢慢地下了楼。穿上这条裙子,顿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青
春焕发的少女。微微地挺起胸,不慌不忙地沿着路边的冬青树走着。衣服对
人心情的影响可真大。比如说当我穿上 T 恤衫时,我就觉得自己脚底下轻飘
飘的,老想往上跳一跳,好像浑身的骨头都轻得没有了。而现在,我必须走
出优优雅雅的步态,才对得起我的连衣裙。
太阳光照在我的脸上、身上。我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温暖地柔和地抚摸着。
心的一个角落里在轻轻地唱着歌。路上走着买油条买菜的老太婆,走着急匆
匆上班的人,也走着像我一样去上学的学生。人人都奔向自己的目标,谁也
没有注意到路边正走着一个穿淡黄色连衣裙的少女。我当然不会浅薄得像班
里罗婵之类的去统计马路上的“回头率”。但我非常非常希望有一个人,一
个高高的,有一双明亮而温柔的眼睛的男人注意地看着我,真诚地对我说一
声:“你真漂亮。”真的,从来没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连爸爸妈妈也没有。
他们对我的相貌是很失望的,说我集中了他们的缺点。每每我穿上漂亮衣服
自以为美得不行时,妈妈就要打击我:“芸芸,你并不漂亮。”于是,我立
刻一败涂地,自我感觉坏到了家。人要是自我感觉不好,就是穿上公主的衣
服也不会漂亮。
在我走进教室时,男生们一个个偷偷地看着我。我一路走进去,背上像
粘了几个苍蝇一样恶心。说真的,我们班上的男生对我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他们白长了个头,一个个内心像孩子,却偏偏要做出很深沉的样了,真让人
受不了。
罗婵穿着大红的裙子自我感觉极佳地走进教室,一路收获男生们的目
光。她是习惯了接收“回头率”的。但一见到我,她的神色立刻蔫了。她腻
腻歪歪地对我说:“你穿这裙子不太合适。”“是吗?”我反问一句,心里
有点得意。大凡她说不好看的衣服,必定都是比她好看的。我于是又补充一
句:“Thank You!”
美术课是所有课程中最提不上议事日程的一门课。大家都明白,在这个
教室里是不会出达·芬奇、毕加索的。出亚妮那样的画童,分明又过了年龄。
“主要在于培养你们的美学修养,艺术趣味,懂吗?”美术老师是个刚从大
学分来的毕业生,他自然明白他这门课无法与数、理、化匹敌。于是拼命强
调修养、趣味。人没有修养和趣味是很乏味的。于是大家不得不强打起精神,
跟他学点修养和趣味。
美术老师属于艺术家气质,动不动就要激动,一激动就把玻璃片后面的
眼睛瞪得像名贵金鱼一样,难看得叫人吃不消。他给我们讲色彩,讲红色的
热烈,绿色的宁静,白色的纯洁,紫色的端庄。突然把目光准准地落到我身
上:“黄色是我最喜爱的颜色,就像那位女同学的连衣裙,真是美极了,明
媚、淡雅、柔和,活泼中显出高雅……”
说真的,我一直在隐隐地盼着什么。朦胧时挺有诗意,一想到实处就不
免俗气。我在盼着有人夸我一声漂亮。可这夸奖来得如此突然,如此迅猛,
简直像急风暴雨一样。我努力保持优雅的姿态,迎接全班同学的目光。我的
心却跳得如同坐了过山车一般。一时间,甚至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美术老师还在论述近几年黄颜色异军突起的历史背景和审美心理。他的
眼睛又开始瞪得像名贵金鱼。他一点也不符合我想象中男人的标准。但我发
现他并不难看,他甚至有点像我喜欢的一部外国影片中的男主角。那男主角
也是瘦瘦的,个头不高,戴一副眼镜,特别有味。看着看着,我的脸无缘无
故地红了。一转眼,又碰上罗蝉那嫉妒得差点挤到一起去的眼睛。我的心莫
名其妙地跳起来,好像心里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念头被她看透了。
回家的路上,我走得又自信又优雅。有几个骑自行车的小伙子回头看我,
还有一个对我吹了声口哨。弄得我又恼火又得意。
吃晚饭时,妈妈横挑鼻子竖挑眼地说我穿这条裙子如何地不好看。我心
平气和地对她笑笑。丑小鸭变成了天鹅。从此她再怎么打击我,我也不会一
败涂地了。上床的时候我想,如果以后我有一个女儿,我一定要教会她如何
打扮自己。即使她不漂亮,我也要真诚地夸奖她,赞美她。相信她会真的越
来越漂亮的。心里被这个念头搅得温柔得要命,好久都睡不着。
第二天早自习刚下课,美术老师到教室来找我,让我下午放学以后到他
的画室去,他想为我画一幅像。我几乎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说真的,我
特别特别感谢他,一心想为他做点什么。他刚刚走出教室,罗婵就笑眯眯地
大声问:“怎么这样激动呀,脸都红了。”“因为我高兴!”我也大声回答
她。一个教室的同学都朝我们看,不知道我们在讲什么黑话。我知道她这会
儿在转什么念头,她也一定知道我在想什么。人和人到了这个地步,真有点
可怕了。
我如约去了。老师让我站在一块深红色的丝绒前,给我放着一张唱片,
恰巧是我爱听的《少女的祈祷》。他一边跟我聊着天,一边飞快地往画板上
抹涂颜色。
“你知道,蒙娜丽莎就是这么画出来的。”他的眼睛又接近名贵金鱼了,
“达·芬奇为他的女邻居画像时,专门请人为她演奏音乐,所以才有那永恒
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