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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朋友和他们的孩子的尊严,即使那时候钟离锦并不在乎。
商寒之微微颔首低头,“您好。”
查尔斯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和惊讶,“我想起来了,是你啊。”
“是。”比起少年时他对他无理的愤怒怨恨,此时只剩下了谦卑。
查尔斯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目光打量着他,嘴里轻声念叨,有些恍然若梦感觉:“真令人惊讶,没想到还会再见……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了……”或许对于有些人来说,十六年并不长,可对于度日如年的人来说,十六年,太长太长了,长到仿佛已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比起十六年前的愤怒,再次见到商寒之的查尔斯平静上很多,他开门让商寒之进去,给他泡了一杯红茶,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静静地打量着他。他没想过会再次见到他,而且是以这样平静的方式,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当时十三岁的少年眼里那种被抢走至宝时的恨意,獠牙森然的,仿佛可以毁天灭地。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伴随着愤怒、怨恨以及厌恶,显然是非常不愉快的会面。
商寒之打量着查尔斯的屋子,大概是刚搬来这里不久,所以除了家具之外,私人物品极少,只有电视旁,有一个相框,相框里是四个年轻人,两个男人两个女人,两个白人两个黄种人,他们相互搂着彼此站成一排,笑容灿烂地看着镜头。是钟离锦的父母和查尔斯,那一个白人女性不知道是谁。
相框边上,有好一些科学报纸和杂志。
他没有打量很久,很快收回了目光,看向查尔斯,还未开口,便听到他说:“你是来找Astrid的吗?可惜的是,我也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她并不在这里。”
“不,我不是来找她的,事实上前一段时间我们一直在一起。”
查尔斯一瞬间仿佛精神了不少,脸上严肃的皱纹仿佛都柔和了不少,“是吗?你们又在一起了?她肯定非常愉快,是吗?”
商寒之看着他,“你们多久没见了?”
查尔斯脸上刚刚换发的那点精神仿佛又消失无踪了,他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拐杖上,看向落地窗外那片深绿潮湿的树林,“很久了……大概有三年了吧……”
开始那几年,甚至到后来的几年里,都是一场灾难。
钟离锦出生到跟着父母回国前那四年,几乎都是他在带,可以说钟离锦的性格除了天生随父母的一点,更多的是受到他这个教父的影响,他带着她漫山遍野的跑,下河捕鱼上树抓鸟,跟野孩子混一起玩耍,让她性格自由肆意阳光开朗,但同时,也像他一样,有时候执拗强硬到了骨子里。
大概也是因此,所以当他们将柔软的一面收起,用坚硬的长满了刺的一面来面对彼此的时候,才会一边将对方和自己伤得鲜血淋漓,一边又始终无法示弱和好。
“砰!”
“噼里啪啦!”
“……”
邻居们纷纷从窗户里探出头去看,看着隔壁院子内传来的声响。
“你凭什么关着我?!”眼眶通红头发凌乱的少女声音嘶哑又尖锐,“我要回去!你听到没有?!马上立刻送我回去!”
“回去?你想回哪里去?你还有家吗?”金发有些蓬松的男人看着地上碎掉的盘子和晚饭,脸色阴郁。
“不用你管!这是我自己的事!”她说着,从他身边跑过想要出去,一下子又被拉回来,那人动作带着愤怒味道的动作粗鲁,她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你给我听着,我是你的教父!你的父母——我最好的朋友把你托付给我,我有义务管教你!现在我是你的监护人,我要求你老老实实给我呆在房间里,我不允许你出去做些丢人现眼的事!”查尔斯说着,上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往楼上拖去。
钟离锦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疯狂的愤怒和想念,被强硬地带到这个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异国他乡的地方,跟这个已经是陌生人的男人生活在一起,然而她的少年正在遥远的地方,她再也没有办法每天睁开眼就看到他,再也不能与他一起坐在沙发上看书说笑,想爸爸妈妈做恶梦的时候再也不能得到他温暖的拥抱和安慰,对于这时的她来说,就像天塌了一样黑暗让人绝望。
“不用你管!不用你管!多管闲事!谁让你多管闲事!放开我!”她疯狂的用力地挣扎,充满愤怒和恨意地叫喊,在她看来这个男人就是该死的恶魔。
这样灾难般的争吵一直持续了一个星期左右,直到她开始明白这样的争吵无济于事,这个男人绝对不会因为她的吵闹哭喊而把她送回中国,她才开始渐渐安静下来,可这并不代表她就变得理智了,父母几个月前过世,她心理本就还没有调整过来,这段时日里她几乎视商寒之为精神支柱,脆弱得离不开人般的依赖着他,查尔斯突然间出现,措不及防地将他们分开,她不可能对他存在什么理智的看法。
所以,另一种方式的灾难开始了。
他们开始不再大吵大闹,而是冷战、冷嘲热讽,比大吵大闹更伤人的冷箭,只要两人在一起,仿佛随时随地,随便因为任何事,都能产生,将人心狠狠伤一遍。
屋外漆黑,邻居家里的灯火通明,一家人热闹欢快的声音仿佛都飘了过来。
正该是一家团圆吃火鸡的感恩节,可这个屋子里,冰冷冷的灯光下,一大一小分别坐在一边,没有一点交谈地吃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
好一会儿,钟离锦吃完了东西,起身准备上楼。
查尔斯说:“我们需要谈谈。”
“谈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去?”钟离锦不厌其烦地提起这个话题。
查尔斯的耐心已经用完,重重地丢下手中的叉子,拉高了音调,“要我说多少次,我不会送你回去丢你父母的脸!”
“我怎么丢我爸妈的脸了?!”钟离锦同样拉高了音调。
“你还不觉得丢脸?难道你没有羞耻心吗?你爸妈护着你活下来,难道是为了让你在别人家里寄人篱下受人冷眼,把他们留给你的遗产拿去给那些没有良心的吸血鬼?!你还有没有尊严?!”
“我现在难道不是在寄人篱下受人冷眼?!至少在那里,有一个我喜欢的人,可在这里,我没有!我就是宁愿在那里,宁愿把钱都给他们,作为一个穷光蛋在那里,也不想跟你待在一个屋檐下!这让我感到恶心!”被挑起的愤怒和心头的那始终咽不下去的一口气,总是迫使人未经大脑说出伤人的话,甚至于有那么一瞬间,看着别人因为自己的话受伤,心里是觉得畅快的,就好像自己获得了一次胜利。
查尔斯脖颈通红,无言地说不出话来的瞪着她,她同样满脸通红气得胸口起伏剧烈地瞪着他。
好一会儿,查尔斯冷笑着点头,“很好,中国那句话怎么说的?‘视金钱为粪土’是吗?以为当了穷光蛋你还能跟现在一样是吗?既然如此,我就让你尝尝没有钱的滋味,让你清清楚楚的知道,没有人宠着,没有吃喝不愁,你日子能过得怎么样!从今往后,你要买什么,要做什么,甚至于你要上学的学费,我都不会给你出,如果你自己赚不到钱交学费,那么你也不用上学了!”
钟离锦猛然瞪他,“凭什么?!这是我父母的钱!”
“凭你现在无法反抗我!你不是很有骨气吗?我倒要看看,你能骨气到哪里去!”
“混蛋!我一定会杀了你!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他们水火不容的生活在一起,几乎每天都生活在彼此的冷嘲热讽之中,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对仇人,而不是父女,然后,又从水火不容冷嘲热讽,变成即使呆在一个屋檐下几星期下来可能也不会说上一句话的陌生人。
一开始也许只是气话,可另一方却当真了,于是低不下头颅放软不了态度的人便只能被迫接受自己说的那话不是气话而是真心这样想的她的看法。
说出去肯定很多人都不会相信,就算是钟水晶和何汀澜也不会相信,这个看起来嚣张肆意完完全全高高在上大小姐脾气的钟离锦,从被带到美国不久后,就开始在为自己的生活奔波,想方设法的赚钱,可即使是在支持孩子早早独立的西方国家里,也没有什么给12岁少女的工作,更何况她还不是白人。
她并不是愚蠢倔强的人,可在跟查尔斯的事上却尤其的执着,像是在赌气,像是在宣誓,那天之后,她果真不伸手找他要一分钱,一大早天才刚亮就起来送报纸,踩着陷下去能直接深到腿肚上的积雪,把报纸一卷卷的扔进院子里或者塞进信箱里,或者送牛奶,或者去花店打工照顾花草,看到矿泉水瓶之类的也会捡……
一开始她很不适应,不适应听从别人的命令,不适应那么早起,不适应在这么冷的天里在外面走那么长时间,搬那么重的东西,经常冻得手脚冰冷麻木,经常抱怨愤怒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可是每每一看到查尔斯,她就像找到了这样做的理由。
查尔斯的声音很轻,就像去回忆那些已经费尽了他大部分力气,就像声音是从遥远的回忆里传来,可每一句,都让商寒之觉得心如刀割。
他知道钟离锦和教父的关系不好,他们天天电话联系,她天天跟他抱怨这个男人有多不好多讨厌,有时候她也会突然哭着说想要回来,然后他就开始焦急地想方设法,想要去把她接回来,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他被看得很紧,就算没人看着又怎么样?他连身份证都没有,也没有护照,想要出国就需要父母,可当时他的父母提一下钟离锦和她的父母都只是满腔恨意,又怎么会允许他去找她?
她去美国后的第一个春节过后,有一天钟离锦突然给他打电话,那时候很晚,或者说很早,他还在睡觉,美国那边应该是下午三四点,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哭,然后说想见他,于是他计划离家出走去找霍老太帮忙,结果被霍家的某个同校同学看到,打了小报告,于是他被父亲打断了腿,关在了病房里。
他怕她难过担心,不敢告诉她,只好在电话里安慰她,她一开始还有点难过生气,问他为什么不来美国看她,他支支吾吾说不出理由,被挂了电话,可不久之后,钟离锦突然告诉他,她跟教父和好了,虽然依然不纵容她,但是至少吃穿学费是不用愁的,她也不再跟他说想要回来或者想要见他之类的话。
“……我以为,你们很早之前就已经和好了。”他的声音微微沙哑。
查尔斯闻言笑着摇摇头,笑容很淡,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还有吗?后来呢?”
“她不跟你说,是吗?”查尔斯觉得今天商寒之来找他,问他这些的原因只可能是因为这个,“也是,她那种性子,是不太会提起那些的,在她看来,应该是很丢脸的。”
小镇里只有一个小学,钟离锦要读初二只能去隔壁那个大点的热闹一点人多一点的镇上去,那有一所私立初中,才刚开办两年,创建人是那个镇上出生的一个有钱富商,居住在纽约,会在这里办一个学校,只是因为他有一个不成器的女儿,没有一个学校愿意接纳她,他只好自己在家乡建一个,于是理所当然的,她是这个学校的老大,连校长都不敢拿她怎么样。
两人不同年级,本该没有什么交集,可怕的是那个富商女儿是个有很严重的种族歧视的人,因为她的原因,连带着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