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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离开四年后,樱木每次看体育新闻都下意识地寻找一个黑发狐狸眼男人,可怎么也找不到。后来听说他已经不打球了,大学毕业接管了老爸在纽约的公司,成为上流社会有钱人。再后来,听说他要结婚了。
破电脑好不容易连上网,用谷歌一刷,商业新秀流川的婚礼在圣诞节。
圣诞夜,樱木缩在冰冷的被窝里,冻得不停发抖。他想,还是应该买个电热器,可又没那么多钱。洋平在的时候,至少能到他家混个铺,现在就剩自己独自一人了,那个刺猬头的公寓他不愿去,因为给不起承诺,还不了情。这么想着,就昏昏沉沉睡过去。
后半夜,客厅大门砰的被人踢开,那把破旧的锁嘎啦一声坏了。冷风灌进屋子,樱木打了个寒战被冻醒。一个黑影喷着酒气扑面压过来,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死死压在榻榻米上。
是七年没见的流川。
樱木大脑一片空白,傻了。流川瞪着通红的眼,冲他大吼:“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离开这儿,走得远远的!为什么要让我找到你!为什么开了间愚蠢的糕饼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流川抓着樱木的红发,把他的脑袋按进自己胸口,紧紧搂住大白痴哭了,一边哭一边喃喃说:“为什么当初要让我见到你,为什么要打篮球,为什么总在我眼前乱晃,为什么总笑得那么傻……”我们都是男人,不是么,该找个女人结婚,生子,成家,立业,这辈子也就算完整了,可总是缺了一块,缺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忘不了……
那天晚上,流川强暴了樱木。大白痴奋力反抗,这一场架,比记忆中任何一场架都惨烈,能砸的全砸了,床上都是血。做完以后,大白痴尸体横陈在地,无声无息,伤口和屁股里流出来的液体把被子都染红了。流川穿好衣服,站在窗前抽烟,一直抽到天亮。东方第一线曙光出现时,流川走了,这一走又是三年。
那夜是樱木第一次见流川流泪,之后的十几年,流川再也没哭过。樱木知道,狐狸是个冷血理智的人,他一定想通了,对一个男人而言,人生漫漫长路,另一个男人只是途中过站,女人和家庭才是终点。不然他不会走得这么决绝,这么无情,不然他不会在回美国的当天就向女方登门道歉,解释为什么婚宴刚结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樱木坐在破电脑前,闭上眼,像以前那样乐观地笑了,笑得像哭。
平淡的日子,还是得一天天过下去。
三年以后,流川又来了。那是个雷声阵阵的雨夜,樱木提着便利店廉价日用品吊儿郎当走上楼,看见门口斜倚着一个黑衣黑发的俊美男人。男人看到他翘了翘嘴角,说:“嗨,大白痴。”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像正谈论着天气,仿佛两人昨天才见过面,仿佛三年的漫长岁月只是弹指间一瞬。
樱木手中的塑料袋啪啦一声掉到地上。
再后来,流川每隔一两年都会回来一次。有时直接闯进屋,有时相遇在街角,有时在自己常去的篮球场看学弟们打球,还有的时候,自己正在店窗里低头做糕点,一把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两个牛奶红豆馅。”一抬头,就是他。
流川来得悄无声息,走得也悄无声息。常常早晨一醒来,就见满室空寂。那人连一丝气息都没留下,就像从不曾来过一般。
这种日子,樱木已经习惯了。流川什么都不说,他也什么都不问,那种微妙的平衡谁都不愿打破。樱木觉得狐狸至少还是有点喜欢他的,不然彼此间丝丝缕缕的牵绊不会越扯越长,顺着岁月的河流穿过了这么多年。
有时樱木觉得,日子会永远那样过下去,一直到两人白发苍苍,拄着拐杖颤颤巍巍。有时又觉得,没准儿这次以后狐狸就不会再来了,将永远消失在他的生活中。每次想到这里,他就很害怕,怕自己连最后一线支柱都没了。
无数个惶恐的日日夜夜,何时才是尽头啊。
……
樱木猛然睁开眼,泪流满面。他刚才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是这二十年的回忆,狐狸来了,又走了。不知何时会再来,不知何时会再走。
他往枕边看了看,流川还在。狐狸睡着的样子很安详,长长的睫毛投下半月形阴影,打在透明的皮肤上,异常好看。
樱木起床刷牙洗脸,吃过早饭,在桌上放了一碟牛奶红豆馅,穿上衣服走出门。在生活了几十年的熟悉风景中顺着马路牙子慢慢走进樱花和果子店,换了套糕点师行头,打开店窗开始营业。
【5】
这是个周末,生意很冷清,雪已经停了,湘北一片银光素裹。樱木慢慢地,做了一个又一个牛奶红豆馅,整齐码好摆在竹篮子里。整个上午一只都没卖出去,看来又得拿回家自己吃了。
想这二十年来,他这天才过得还真是凄惨,每天嘴里吃着卖不出去的牛奶红豆馅,心里想着某个喜欢吃牛奶红豆馅的狐狸,就这么一天一天混日子。
快到中午时,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店门,拍了拍衣服上的残雪,在唯一一张小桌子边坐下,说:“四个铜锣烧。”他留着硬硬的朝天发,平直的眉,金边眼镜后一双很温柔的眼睛,看着让人如沐春风。男人已经不年轻了,眼角有了细微的皱纹,只有那对眸子还一如既往的深情,像爱琴海碧蓝的水波。
樱木在玻璃隔门后冲他咧嘴一笑,麻利地开始做铜锣烧。仙道一直看着他,看得很专注。他没什么贪心的想法,真的,他只想这样坐在小店里看花道做铜锣烧,看一辈子。可是陪在花道身边的他,想吃的铜锣烧总是需要现做,那个人明明不在,却还是有吃不完的牛奶红豆馅。
仙道觉得眼角有点胀,于是把眼镜取下来,擦了擦上面的水雾。樱木做好铜锣烧,端上桌子,在仙道身边坐下。他看着仙道擦拭眼镜片,咧开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打趣说:“刺猬,这可不行,你以前都不怎么戴眼镜的,怎么最近都取不下来了呢,小心你屁股后面的那堆女人伤心,转投我这天才,哇哈哈。”其实樱木不好意思说,仙道戴眼镜挺好看的,配着淡薄忧郁的气质,很斯文。
仙道笑了笑,慢慢说:“花道,我们都变了。”
樱木听了这句话,笑不出来了。是啊,他们都变了。谁能想到,当年这一片区高校篮球队里最嚣张的三个人都早早不再打球了呢。一个成了业界人士,一个当了半吊子糕点师,一个过着平凡的公司职员生活。狐狸在美国逍遥自在,他和仙道却过得这么辛苦,都守着一段不明不白的感情,守了这么多年。
他欠仙道的,是怎么也还不清了。
仙道拿起一只铜锣烧,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樱花和果子店的铜锣烧并不好吃,太硬,味道也有点怪,可因为是花道做的,他这辈子都没办法接受其他铜锣烧了。
仙道慢慢吃完铜锣烧,又擦了擦眼镜片,对樱木说:“花道,我要结婚了。”樱木一愣,下意识地去看仙道的左手。中指一枚银色的订婚戒指,很朴素。
连仙道也要结婚了啊。樱木心中有些失落,嘴上却说:“啊哈哈,刺猬头,你也终于要结婚了。快四十岁的老男人了,熬不住了吧,再不结婚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是的,熬不住了,二十年了。”仙道看着樱木,低声说。樱木又愣了,他并不是那个意思。
“花道。二十年,我等了你二十年。”仙道轻轻说,“我不是神仙,受伤了心也会疼。一个男人用人生四分之一的光阴去等待一个注定不属于他的人,这滋味有多苦,世上又有多少人知道呢。”
仙道把手放在樱木头上,摸着他的红发,慢慢说:“樱木,我跟你不一样。你太爽直了,爱了,就要爱到底,这辈子都没法屈就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我可以等你一辈子,一直到生命尽头,可我却不能忽略那个等了我二十年的女人。等一个人有多苦,这滋味我太了解,所以我不愿看到世上还有其他人受着同样的苦。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能做的就是陪她过完下半辈子。就算不爱她,也要给她幸福。”
二十年,有多苦,他也是知道的啊。樱木感觉脸上湿湿的,用袖子胡乱抹了抹。妈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跟个女人一样。
仙道把樱木搂进怀里,亲吻他的头发。樱木温顺地让他抱着,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就让他如愿吧。
仙道说:“花道,别哭。你一哭,我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眼睛一痛,一滴水掉下来,原来他也哭了。仙道又说:“花道,你也别再等了,把自己放了吧,像以前那样,自由自在的……”
窗外吹起一阵风,地上的雪被卷到半空中再飘落,就像又下了一场雪。
【6】
樱木提着一袋铜锣烧往家走,顺路去了趟母校篮球场,这时太阳已经出来,满眼流萤飞舞。篮球架下几个人在扫雪,几个人在练球,旁边还围了一圈漂亮的女生。
樱木情不自禁笑了,每次看着这些,就像又回到当年,他和狐狸一边抢球一边打架,谁也不服输。岁月如梭,还是那片篮球场,还是那排梧桐树,只是旧人新人,走的走了,来的来了,换了一批又一批。
樱木玩心大起,索性又去了很多地方,两人吃拉面的小店,放学一起走过的路,狐狸曾经的家……名牌早就换了,门口还挂了只欢迎客人的小花环,樱木开心地想:要是狐狸发现自己家门口被挂了个这么娘娘腔的东西,会崩溃吧,啊哈哈!他又想:既然走了这么远,那就干脆再走远一点,二十年前给狐狸饯行的那个小山坡,不知变成什么样了。狐狸的午饭,就让他自己折腾,本天才又没有给他免费做饭的义务,哼哼。
或者,没准儿他已经走了……
樱木坐在盖着雪的野草地里,抓起一把草茎闻了闻,相同的味道,没变,似乎还残留着当年的酒香。大白天的虽然见不到萤火虫,但能俯瞰那一小片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每一条街每一道巷。那栋破破烂烂的小楼就是现在租的公寓吧,不知道狐狸还在不在。
一阵风吹来,樱木看见身边坐着个双颊酡红的黑发英俊少年,一对雾蒙蒙的眸子定定注视着他。他把手伸出去,只抓到一片空气,连那人一丝发尖都没碰着。
樱木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不知为什么,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手直哆嗦,试了几次也没成功。好不容易插进去,门从里面被人大力拉开,一个满脸怒气的男人出现:“混蛋大白痴你要饿死我啊!”樱木张嘴想回骂,可是骂不出来,刚才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幸福的感觉有时就是这么简单而突然,不让你喘一口气,刷拉一下就窜到你面前。
流川以为樱木会骂他,可大白痴什么也没说,脸上表情怪怪的,不知是哭还是笑,一声不吭进屋做饭去了。他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慌,大白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把什么都写在脸上、总是一眼被人看穿的大白痴了。岁月把这个男人磨得沧桑、细腻而感伤。又或许大白痴心底一直很柔软,只是自己不知道、也不屑于知道。在他看来,这么一个单细胞生物很容易就能握在手心,掌控他的一切。
流川轻轻走进厨房,从后面抱住樱木,想重新找回完全拥有他的感觉。
酒足饭饱、激|情之后,樱木揉了揉酸痛的腰,靠在窗边点燃一支烟。窗外的夜是一如既往的黑,没有月亮的天空中星星格外亮。
他突然感到有点得意,哼哼,臭狐狸平时都是趁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