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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像是,依照自己模样刻出来的一般。
陈婠微微坐定,手还护在肚子上,观察者岫玉给皇上更衣、净面,那举手投足倒像是刻意模仿自己。
原来内务府早得了信儿,以为皇上就喜欢陈妃那般的,是以后来栽培的宫女都依葫芦画瓢,只可惜装了外表,装不了气韵,不过都是东施效颦罢了。
“既然陛下此地人手众多,妾身便先回去了,若不然人多手杂,反是添乱。”陈婠的语气自然不会好。
岫玉正将眀袍的扣子解下三颗,却见陛下忽然往后一退,便松散着外袍朝着陈妃走过去。
若在旁人,自是衣冠不整,但偏偏他生的样貌极好,即使无意中的宽袍玉带,反更有几分英姿风流。
“朕还不是怕你累着?”封禛眉目含笑,便将自己亲手将剩余的盘扣解开褪下,露出里面轻薄的软烟罗棉绸对襟长衫来,“既然婠婠不高兴,朕便将她们都打发走便是了。”
宁春一听,连忙将其余人遣了出去,岫玉很知趣,将准备好的常服软靴端过来,便退下了。
陈婠被他一副得逞的表情,弄得一头雾水,无辜道,“陛下,是误解妾身的意思了…只不过,任谁瞧见一屋子和自己举止都相似之人,自然是添堵。”
封禛并不接话,又往前进了几步,双手撑在椅臂上,将她禁锢在窄小的空间里,“朕的婠婠,终于学会拈酸吃醋了?不过她们长什么样子,朕倒是没细瞧。”
陈婠推了推他的胸膛,秀目一嗔,“陛下怎地越发没个正形…倒还拿妾身打趣开了。”
封禛双手就势向下,穿过腰间,便将她托了起来,“朕给你看样东西。”
正阳宫侧殿温香帐暖,但见丈余宽的锦榻上摆了一方红菱缀珠的手编长匣,很是精巧。
封禛负手而立,眸光潋滟,“这是送你的,瞧瞧可是喜欢?”
陈婠听话地上前,素手打开,一方通体碧绿的玉箫现于眼前。
箫身玉色温润清透,里头浮光流动,又如流水潺潺,仿佛通了灵气。
陈婠拿在手中,触手温润,细看之下,上面雕刻着瑰丽的凤凰花纹路。
此物乃是南疆进献的贡品,名为玉珏。
在朝堂上封禛第一眼看到它时,便已然决意要送给陈婠,虽然懿太后多次示意相中此物,但封禛谁也不曾应允,径直带回了正阳宫里。
因为庙堂整饬,连日忙碌不得脱身,今儿一得了空便去慈宁宫寻她。
“朕知道你会乐器,当初对朕未说实话,”封禛执起她的手,一同将玉箫握住,又将她细嫩的指尖扣在音孔上,“这萧名玉珏,婠婠为朕吹奏一曲吧。”
自从手握住冰凉的箫身,陈婠便极力抹去脑海中痛苦的记忆,但那些既已刻在心头上的刀疤,怎能忘记?
她到最后,半生锦绣荣华,竟只剩了一把玉箫傍身,临死时,也唯有它伴长眠。
人心尚不如死物!
陈婠抽开被他按住的手,摇摇头,“玉箫妾身既不会吹,亦不喜欢,恐要辜负陛下的心意。”
分明上一刻还温柔缱绻,下一刻就又变了脸色。
封禛缓缓放下玉箫,眸色凉凉,“朕送你的东西,不许拒绝。”
陈婠并不接过,仍是倔强地站在原地。
封禛递过去,“爱妃听话。”
忽然腹中一阵绞痛,陈婠感觉身下渐有一丝湿润涌了出来,心道莫不是这几日的分量用的重了些…
封禛见她脸色煞白,登时就将玉箫放下,半抱着往锦榻上放去,“速传太医。”
不一会儿,太医院来了人,倾身叩拜,“新晋太医令魏如海,拜见陛下、陈妃。”
封禛抬手示意他平身,“无需多礼,陈妃身子不适,速来诊脉。”
放下一重纱帘,陈婠隔在里面。
魏如海年过而立,瞧上去壮年有为,精气神沉稳十足,不似陆太医拘谨。
先是仔细询问了她的月事日期、饮食和用药情况,而后诊脉。
良久,魏如海神色凝重,“回陛下,陈妃小主气血有亏,这一胎并不稳固,今日见红,更需好生歇息调养。”
封禛握着陈婠的手,心下滋味难言,自是怜惜,又怪自己方才太过强势,逼迫于她,这才动了胎气。
和陆太医谨慎的行为不同,魏如海竟是自己提出要查看懿太后赐的补汤。
陈婠心道,自己找了解毒的办法后,就没去管那汤药。想来,里面的成分只要仔细鉴定,便会水落石出,自然而然可将矛头引到懿太后身上,至少可以缓一缓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局面。
虽然她知道,即便是查了出来,皇上也不会在此紧要关头拿太后开刀,毕竟,他羽翼未丰,还需依靠。
但不一会儿,安平端来的补汤验明成分,里面竟然未有任何生白附子的生分所在。
再看魏如海一派坦然和笃定,陈婠不禁疑惑,又将安平询问了,汤药并未改变。
难不成,太后那里得了口风,这才逃过一关。
陈婠秀目微寒,若当真如此,那么更令人心惊,此说明,她的身边,定然有太后抑或太子妃的耳目所在。
陈婠的脉,顺理成章地交给魏太医诊理。
经此一折腾,封禛便更是将她强留在了正阳宫,就连去慈宁宫请安也给省去了。
眼看就到了先皇祭祀的大日子。
陈婠每日在正阳宫里,倒也清净,皇上新帝登基,忙得不分昼夜,两人便是匆匆见上一面,也多是一同用晚膳的时辰。
好在魏太医下的结论,封禛便在床笫之事上克制了许多,入寝时,每每抚弄纠葛到深处时,便点到为止。
也省的一番疲累折腾。
其间,陈婠只记得郑太妃来过一回,但封禛断然拒绝了她,便无下文。
……
展眼就到了祭祀当日。
天微皇城缟素一片,上至太后下至宫娥,皆是着素,不见一丝颜色。
尚宫局主持礼仪,场面肃静宏大。
哀乐奏响,皇城肃穆。
只是请法师诵经祈祷,便用了将近一个时辰。
后妃们整齐地跪了一地,以念对先皇的尊重。
高台上,皇上一身重孝白袍,面色凝重,越发显得高华姿态。
后面便是皇亲国戚,肱骨重臣,三位王爷,也赫然在列。
其间懿太后似乎悲伤过度,被人搀扶着往侧殿去休息,陈婠不经意地抬头,便瞧见了懿太后身旁一左一右,左边自是容琳姑姑,而右边是个年轻女子,水灵灵的一张素面,婉约柔嫩,是个面生的。
那女子目光轻扫,忽然落在了陈婠身上,不由地多停留了片刻,又转向皇上行了礼,才姗姗离去。
只听从旁德太妃轻声道,“想来那就是新进宫侍奉太后的赵家女儿,如今封了个女官的头衔,日后,定然要去后宫的。”
祭祀礼行了半日,皇上走下高阶,将陈婠扶了起来,“你有身孕,心意已尽,去侧殿歇息片刻再出来。”
这机会再好不过,陈婠也不想闷在此地,便欣然应下。
祭台四周有耳房、暖阁,安平是没有资格进入祭祀仪式,所以陈婠独自下了台阶往暖阁处走。
穿过雕花游廊,从耳房经过,却忽然听到房中有异常的响动。
闪念之间,竟听见女子的声音传来,“当初,我为替你打探,不惜放低身段勾引太子…你们父兄,偏偏就太子不吃这一套,到头来碰也未碰我一下…”
那声音低了下去,陈婠已然辨认出来,说话的,是郑太妃!
她缓缓往前走着,郑太妃似乎压抑着哭腔,“我冒险偷了金牌…可如今,你说走便走,丝毫不顾念旧情,将我留在这活死人的宫殿里…”
越听越是心惊,忽而内里一动,门骤然而开。
郑太妃擦干泪痕,探出身来,见四下无人,便若无其事地离开了耳房。
片刻,那男子才从另一道门踱了出来。
一身缟素,俊秀挺拔,竟是昭王封沈。
他颇有深意地望了一眼回廊尽头,似是极淡地动了动眉,便挥袖而去。
陈婠躲在廊柱后面,惊魂甫定。
只希望,封沈看过来的一眼,不曾瞧见自己才是。
☆、第40章 风波不平法华寺
就在陈婠方将一颗心放了下来,一转身儿,昭王却定定地站在了她面前。
“陈妃。”他面含淡笑,总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时风过树丛,微寒清凉,更衬得他白衣胜雪,这样的人,竟然会是天下人口诛笔伐的谋反逆王,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陈婠错开了些许身子,点到为止地颔首示意,便欲离开,现在自然是不该和封沈有任何瓜葛。
但封沈却先一步,挡在了并不宽敞的回廊中央,此地偏僻,正北四方柱挡了一下,从上面是瞧不清的。
“还请昭王让开。”她疏离清淡地回了一句。
但封沈显然不想就此作罢,“陈姑娘何时入宫了的,上回翠微殿匆匆一面,便觉得很是眼熟,想来我的玉佩也在你手上的。”
陈婠面色如常,“只听闻传言中昭王妄自尊大,意图叛乱,今日一见,果然不知轻重,毫无悔愧之心,满口不知所云。”
她轻声说着,便折回去,想要绕过他的阻拦。
但封沈挥袖,“陈姑娘,岐水河畔,一帕之恩,至今难忘。”
他面容真诚,那一种笃定的眼眸,陈婠不会看错。
岐水,在沧州边界,水面宽广,碧波汤汤。
从前的确时常随大哥一同去划船游玩,但那都是重生前的事情,这一世的她的记忆,是从那场大病开始的。
陈婠恍若未闻,但身后人却说出了一句更令她惊讶的话语,“那锦帕四角,各绣了一枚铜钱大小的芙蓉花。当日我途径沧州地界,遇袭受伤,有位小姑娘好心替我包扎敷药。只是来去匆忙,竟连名字也不曾留下,时至今日,我才敢确信,陈妃你就是当日救我之人。”
的确,她闺中时,用的锦帕都是亲手绣制的,因为极爱芙蓉花,便都在四角绣上了纹路…
“时日久远,即便是真的,我也记不得了。”陈婠话未说完,手腕却被人攥住。
此是皇城内苑,多少双眼睛盯着,昭王此举,已然僭越。
陈婠用力,却甩不脱他的钳制,“若你和郑太妃之事不想被公诸天下,就速速放手,我便不与你计较。”
封沈眸中一暗,但仍是肆意的模样,“原是我先遇到你的,却让别人捷足先登,怎能甘心?”
陈婠这才明白,眼前的昭王,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他已然疯魔了,敢在天子眼皮底下,说出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只怕郑太妃根本就是他利用完的弃子罢了,毫不在乎…
陈婠将身子藏在梁柱后面,心知这昭王不吃硬招,只好软下脸色,“前事种种,追悔无义,先皇生前最念着你,莫要教他在天之灵不得安生。”
昭王面不更色,俊彩修容,“但既然上苍教我再次遇见你,则是冥冥注定。咱们一同入内,好生叙一叙旧。”
无耻!陈婠在心中暗道一声,手腕被他捏的钝痛。
便在紧要关头,封沈的手却骤然松开了。
陈婠连忙退开几步,便瞧见大哥陈棠怒目而视,拔剑相向,抵在封沈后颈之上。
“逆臣,竟敢对陈妃无礼。”
封沈倒是云淡风轻,“故人叙旧,陈将军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后宫重地,岂容你放肆?”陈棠俊颜上,寒霜满布,瞧见他如此轻薄自己的妹妹,便恨不得一剑刺下去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