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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相信,平常在手术台前那么从容镇定,有魄力的一个人,突然间会如此颓废。
“阿远……”叶拓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好哥们儿。
聂慎远摆一摆手,异常平静地开口:“多谢。”
叶拓心里没底,又不敢多问,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电梯里,叶拓挠挠头,忍不住劝道:“这事儿怪我,当初你让我帮忙查苏恩住在什么医院。我那会儿忙着处理那个小模特,也没怎么用心。唉!情况太乱了,我哪知道苏恩伤得那么严重,听说她发烧就以为只是普通感冒,别的也没多问……”
“不怪你。”聂慎远沙哑地开口,伸手拍拍叶拓的肩膀,“怪我。”
“阿远……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孩子没了,你也不想的。”
聂慎远手指按住太阳穴,沉默。
叶拓直接懵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电梯“叮”的一响到达一楼,他出去,一个人走远了。
聂慎远从医院大门出来。
外面太阳出来了,照在身上带着淡淡的暖意。
他上了车,将脸埋进方向盘,手指紧紧握着方向盘。
他觉得自己其实也没有彻底的失态。
直到刚刚在从叶拓手里接过病历,翻到手术同意书下方,苏恩狗爪子一样的签名时。
原来,这是他曾经自以为是的报应。
他的小狐狸孤零零躺在医院手术台失去孩子时,他却在医院自以为是在为她闯祸善后,陪着另一个女人。
眼前闪过那天撞车时,苏恩关上车门,趴在车里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的样子。
当时他拽她下车,她死也不肯,拼命挣扎,然后飞快锁上车门。
他当时还气她不跟他商量就跑出来撞人,气她任性不懂事,气她差点闹出人命还有脾气跟他闹脾气。
他以为她没事,于是才扔下她去给看起来伤势更为严重的秦珂善后。
他就把她给扔在车里了。
很难想象她满身血一个人去医院求助,手术后一个人躺在冬夜的医院走廊上的样子。
大概车里太闷了,聂慎远忽然觉得自己喘不上气。
他降下车窗,外面飕飕的冷风灌进来,胸口却依然发闷。
只要一合上眼,那天苏恩隔着车窗望他的样子就跳出来。
他在车里呆了将近两个钟头,直到城市华灯初上,月上枝头。
已经是一年里最冷的12月,夜晚的风很冷,从车窗外吹进来,刮在脸上,仿佛刀子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到了最后,他终于想起来应该去找苏恩。
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他还能怎么办呢?
*
中心医院VIP病房。
护工阿姨这会儿不在,苏恩自己一个人趴在床头正讲电话。
从病房门口,只能看到她半张侧脸,嘴角还淡淡地带着笑意。
电话大约是苏大富打来的,她一副轻松的语气:“老爸,我就是好久没见到以前的同学了,准备在这边多玩两天,你就当给我批个假咯!”
“嗯嗯,知道的,我钱够用……餐厅今天生意还好吧?”
“好,我先挂了,老爸你也早点休息!”
苏恩挂断电话,继续看电视。
病房里的电视来来去去就那几个台,苏恩飞快按了个遍,婆媳剧,抗日神剧,谍战剧,宫斗剧……无聊得很。
她索性拿手机打开视频APP,心里还想着她最喜欢的那款综艺节目今天应该更新了。
一抬头,一眼就看到了聂慎远。
他就站在门口,眼神深邃又复杂,就像从来不认识她似的。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走进来,也不说话,沉默地在床边站着。
苏恩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定了定神,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是叫你别来了么?钱我已经打给你了,明天你别再来了,真的。”
聂慎远低下头,视线沉沉,只是看着她。
灯光落在他深灰色西服肩膀上,落下雪一样的光影。
很长一段时间,他才开口:“苏恩,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恩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眨眨眼睛:“什么告诉你?”
聂慎远薄唇抿紧,将手里的病历单放在她面前。
苏恩瞥了眼。
事实证明,她的第六感是准确的。
看到病历单上那家医院的logo,苏恩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灯光下,苏恩的脸色也变得煞白。
苏恩心里只想:真是好遗憾啊,怎么办?她以后再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了,她再也没法假装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了。
“苏恩,我……”聂慎远缓缓蹲下身,在病床前伸手握住她放在床头的手,眼眸漆黑。
话音被苏恩忽然抽手的动作打断。
聂慎远看着苏恩几乎是反射性地抽回手,然后迅速在衣摆上擦手的动作。
原来,她已经憎恨他到这种地步。
聂慎远:“对不起。”
苏恩现在特别平静,声音清晰:“不用说对不起,我不欠你什么,一命抵一命,秦珂的儿子死了,我也用我的孩子赔给她了。”
聂慎远抬起头看着她:“苏恩,你在用这种方式惩罚我?那是我们的孩子,不值得……”
“哦,你其实是想说我神经病是吧?”
苏恩抿了下唇,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现在只剩冷漠地看着他:“对,我就是一个神经病,但是聂慎远,我告诉你,从来就没有你的孩子!你的孩子早已经死了!在医院的垃圾堆里去找吧!他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死了”两个字,几乎是从苏恩的牙缝里恶狠狠逼出来。
她一口气把心里的怨气痛痛快快发泄出来,每重复一次,聂慎远的脸就苍白一分。
聂慎远只是沉默,沉厚挺拔的身躯就在病床前,一动不动。
他线条好看的手背却已经攥成了拳,几道有力的青筋也突了起来。
☆、189 189章 看着他痛苦,她心里的伤却在减轻
一个受了伤的女人,似乎怎么也出不了气。
苏恩歇斯底里骂了一段时间后,又开始对聂慎远砸东西,枕头,床头的杯子,药瓶……
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都被她胡乱砸到聂慎远身上。
聂慎远身上昂贵的大牌定制西装,脖子上系的条纹领带都变得狼狈不堪偿。
这都是去年他生日,苏恩缠着他一起逛商场,亲自给他挑的。
明明曾经同床共枕,让她爱得要命的男人,但是现在他怎么就那么陌生呢?
苏恩想:聂慎远真的是好厉害啊,残忍又恶劣,这么轻易就把她性格里最糟糕的一面给逼了出来。
她不再是大家记忆里那个漂亮又有点小矫情的苏恩;
而是今晚这样粗俗又恶毒,面目可憎的苏恩。
安静的病房里,灯光惨白。
聂慎远西装笔挺;
而她头发乱蓬蓬如鸡窝,眼眶都被泪水泡肿,仿佛一个疯女人。
聂慎远始终任由苏恩骂。
可是苏恩心里那根刺啊,只要看聂慎远那张脸一眼,那根刺就在她心里狠狠扎了一下。
病房里一片悸然。
很长时间,聂慎远都没有说话。
他整个人仿佛泥塑一样站在距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平静得一如往常,只有眼睛里的情绪出卖了他。
苏恩仰着头,感觉眼睛像是进了沙子一样难受:“明天天一亮我会办理出院,求你,别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不用,我走……我走。”聂慎远慢慢松开她,好像没有勇气再看她一眼。
然后,他几乎是狼狈不堪地转过身大步走向病房门口,轻轻带上了门。
苏恩听见外面走廊里他渐远的脚步声。
她没办法预料聂慎远今夜心里的感受。
但她知道,她今晚说的这些话,必定可以伤到他。
并且,一击即中。
彻底击垮这个从前骨子里都写着骄傲的天之骄子。
把一个秘密埋在心底,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现在,她终于没有秘密了,心里那个堆满恨意和怨气的空洞,却在无限放大。
从前两人相处,从来都是她被他欺负,被他吃得死死的份。
今天,她第一次以胜利者的角度欣赏着聂慎远的狼狈,整个人精神状态就像磕了药一样,亢奋极了。
多么奇妙,看着他痛苦时,她心里的伤却在减轻。
*
这一晚后,聂慎远没有再回来,他整个人仿佛彻底消失在苏恩的生活里。
苏恩卸下一桩心事,这一觉睡得好极了,连梦都没做一个。
接下来几天,有很多人来医院看她。
冯芝芝和徐医生、许祁、医院那些和她关系不错的同事,甚至还有以前班上的同学。
苏恩后知后觉的有点小得意,原来她的人缘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差。
她恢复得很快,医生说,没有意外的话,再观察两天,她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周五那天,外面天气晴朗。
苏恩自己去药房拿药时,碰见隔壁的病友。
那女孩老远就对她热情点头招呼。
“还在和你前夫闹别扭呀!”女孩小声问。
苏恩愣了下,嗫嚅道:“什么啊?”
女孩说:“男人嘛,不都那么回事。吵几句,骂他几句就算了,现在这么冷的季节,总在车里睡会感冒的。”
大脑还是乱糟糟的,苏恩懵了好半天,“谁在……车里睡?”
“你前夫啊!我这几天晚上下楼遛弯都看到他的车停在楼下,人就在里面呆着。可能他想得到你的原谅,等你下来喊他上楼呢!你呀,都不肯给他台阶下,这不,我刚下楼散散步,看到他又在车里呆了一晚上,刚把车开走,估计是去上班了。”
苏恩尴尬一笑,轻轻“哦”了一声。
女孩说了半天,只得无奈摇摇头,回自己病房了。
方亦铭今晚约叶拓喝酒。
叶拓觉得自己真是日了狗了。
大家从前哥们儿之间关系好好的,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女人闹翻,害得他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还是老地方。
方亦铭跟叶拓两人躺在舒适的沙发上,一起对瓶吹了若干瓶洋酒后。
叶拓忽然正色问:“亦铭,阿远老婆流产那事,你一直知道,对不对?”
方亦铭抿唇笑笑,漫不经心颠着手里的酒杯,“是。”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叶拓特别义正严词地看着方亦铭,“亦铭,之前阿远跟你闹别扭我还不信你是这么没掂量的人。不是我喜欢说这些不中听的话,人家阿远的老婆流产了,你是她什么人?你不止凑上去,还帮忙一直瞒着人家正牌老公算什么?这事换成我是阿远,我也受不了。还有,你这样的行为,叫男小三你知道么?”
方亦铭抿了口酒,“我就说了一个字,你至于整出这么一长串道理来么?”
叶拓说:“我不是怕你乱来吗?你说你喜欢谁不好呢?”
方亦铭沉默,直接捡起茶几上叶拓的烟盒,抽出一支,咬在嘴里。
“唷!戒烟这么多年的人,又抽上了?”叶拓把火机丢给他。
方亦铭伸手接过,把烟点燃,深深吸了口。
高中时最叛逆的那段时期,香烟一度是他不离手的东西。
时隔多年,再碰这玩意儿,他一口气吸得太猛,狼狈地呛得咳嗽起来。
叶拓白他一眼,“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个新手呢!”
方亦铭也觉得刚刚有点失态,微微自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