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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痛意来势汹汹,强烈到了寒松的五感中只剩下了一个疼字。他也看见了,封鸿道人双唇嗫嚅着,似有话要说。
然而封鸿的声音在他识海中朦朦胧胧,隐隐绰绰听不清楚,仿佛耳朵里头塞上了棉花,让寒松不由得闪过旧时在北山寺中的回忆。
住持和尚为了让他静下心来,不去与外头小沙弥们玩耍。将自己冬日的棉服剪了个洞,扣出了里头已经发黄的棉花,举在嘴边吹了吹,塞进了寒松的耳朵里。
那时再听外头小沙弥的笑声,就像如今听封鸿道人念叨一样,近在咫尺却又似相隔天涯。
铺天盖地的痛意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封鸿道人终于忍不住了,放开了一直拽着寒松腕子的手。也几乎是在同时,寒松的手从封鸿前额滑落,二人之间的连接淡了许多。
捂着胸口,寒松浑身早已被汗水湿透。
灵璧抽出剑来,甚至来不及擦掉上面的血迹,便将其丢在一旁的地上,冲向了寒松。
右手扣在寒松的脉门上,身怀能肉白骨,从十殿阎罗手中抢人头的医术,对眼下的情形却又不知所措。
因着此刻折磨着寒松的痛意来自封鸿,并非和尚自身。灵璧的指腹按在寒松的脉上,和尚身体强健,连火气湿气都半点没有,上天入地也寻不出身体这么好的修士了。
寒松放开了手后,与封鸿之间五感连接弱了些,不过剩下的痛意依旧足够将人压垮了。
“贫道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寒松推开了灵璧,嘴角勾起一抹不属于他的笑意,眼底满是嘲讽。
灵璧抬起手,掌心一翻,躺在地上的巨剑嗖的一下子飞了起来,似有灵般,剑柄落在了灵璧的手中。
右手持剑,灵璧将其置于小臂下方,一起横在了寒松的脖颈上。
用力一按,剑身虽然距离寒松的脖颈还有一段距离,可凌厉的剑气在寒松脖子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前辈,这样不大好吧?”
神念在那具凡人肉身上算不得什么,可若是上了一个尚且存活的修士,便是夺舍。
灵璧既不允许寒松死,也不允许别人借着他的身体活。
笑意消失,嘴角拉了下来,寒松的脸上出现了灵璧熟悉的神情。仿佛方才只是一场虚幻的噩梦,寒松身上没有了半点封鸿的气息。
“不在这里了。”
寒松没有推开灵璧,二人所隔之间不过咫尺,说话的时候,他甚至能感受到灵璧的呼吸。
灵璧回头一看,那具凡人肉身不动弹了。另一手摸了摸寒松的前额,替他擦拭掉了虚汗后,灵璧起身走向了封鸿。
抬脚踢了往地上人腰际踢了一脚,封鸿一动不动。
从胸口流出的鲜血速度慢了下来,血色淹没了原先地砖上的涎水,暗红色一汪液体包裹着封鸿道人。
“死了?”
试探着开口询问,灵璧没有等到寒松的回应,看这样子封鸿还没有死。
随着封鸿道人神念的消散,寒松胸口的痛意紧跟着,烟雾一般被风一吹便不见了。比起与灵璧五感相通时,她让自己向前走了几步。封鸿借着他的喉舌发声,然寒松打心底里生出寒意。
炎炎夏日里不知打了多少个冷颤,寒松肩头一震站了起来,神色严肃。
“在他离去之前,我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
寒松并不是喜欢说一半藏一半的人,上次他欲言又止的时候,被院判抓到了城中牢狱关了数日,今次可必定要叫寒松把话说完。
封鸿能借他的喉舌,寒松亦能借封鸿的眼。甚至可以说,封鸿之所以能够借着寒松的口说话,就是因为寒松在看到了另他心神震颤的场面之后,一时不防让封鸿钻了空子。
抬起手,寒松往头顶一指:“我瞧见,星辰陨落。”
啪的一声,灵璧手中的巨剑自掌心滑落到了石砖地上。缠绕在剑身上的光与气消失殆尽,和几息前神剑似有云泥之别,如今看来如同凡铁。
巨剑是师尊的本命法器,里头有他三分修为。
剑在人在,剑亡人……
亡。
第116章【一更】
寒松的话是什么意思; 灵璧能猜出来,却不敢也不愿意相信。
手中握着师尊巨剑的剑柄,不住的念诵法咒,试图将其唤醒。以往这些时候,根本用不着法咒催动,只要神念一扫即可。
但眼下好了; 不论灵璧用神识扫几遍; 或是念诵多少法咒; 巨剑半点反应也没有,沉甸甸的似一块废铁; 没有丝毫的灵性可言。
“你可知剑灵?”
颓然跌坐到了地上,灵璧有气无力的开口。
寒松点头,传说剑修只要安心修行,好生的对待自己的本命法器; 有朝一日便会生出拥有灵智的剑魂来。
“那些不过是传说罢了。”
剑灵与惊木一样,是样修士们只听说过没见过的东西。甚至都不能算海市蜃楼; 而是镜花水月罢了。
别看任凭谁提起来; 都能将它的威力说的头头是道,可其实谁不知道上什么地方去找。
抱着巨剑,灵璧泫然欲泣,鼻尖红了一片。
“剑灵不是传说,我师尊就要把剑灵练出来了。”
脸颊贴在剑上; 没有剑气冲撞。泪珠子顺着剑身向下滑落。
“他将三分修为; 一缕命魂放在了剑里; 偶尔剑中已经能出现虚影。”
巨剑尊者闭关不出的时候,这剑还能替他察看灵璧有没有溜下山偷偷去玩耍呢。
将命魂放在法器之中,并非什么匪夷所思之事,甚至是见怪不怪。将命魂放进本命法器之中的修士呢,尤以高岭门的剑修为数众多。无他,剑修们多以为慢漫漫修行路太过艰辛寂寞,找不到陪伴,便造一个出来。
曾有一位掌门透露,半数以上的剑修都曾尝试过,成功的人也不在少数。
命魂入剑之后,更符合了高岭门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理念。
但别人都只是将性命于宝剑连在了一处而已,巨剑尊者天资卓绝,他距离造出剑灵,和登天升仙一样,仅剩了一步之遥。
高岭门后山的洞府里,踏进门便是生死关。巨剑尊者几次往返,也有到了时间没有出来的经历。
门内所有人都担心巨剑尊者会不会出不来,没扛过生死关死在里头了,或者是走火入魔了。可唯独灵璧该干什么干什么,该吃什么一口不少。
掌门每每路过瞧见灵璧这样,都要背着手骂她一句白眼狼,你师尊生死未卜还在这里玩笑。
灵璧并非没心没肺,因着立在墙角的巨剑上仍有剑气环绕,走近之后还会吹拂起裙角。晚上若是她起了溜出去的心思,巨剑还会拦在门外。
所以灵璧知晓,闭关的师尊没有死,好着呢。
而今她却不敢妄下断言了。
“我师父不会死了吧?”
双眼通红,肿了起来,灵璧抬头看向寒松,想要从他口中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即便是还俗之后,寒松依旧秉持着不打诳语的原则。依据他借着封鸿道人的眼看到的,再结合如今废铁一般的巨剑,寒松显然没有法子回答灵璧的话。
他只能起身走近灵璧,伸出一只手去牵扶:“灵璧道友,地上凉。”
地上凉不凉的灵璧根本感觉不到,她只觉得心里头拔凉。就连那凡人爹将她送到高岭门修仙的时候,她心里头都没这么凉。
凡间俗语有云,生恩不如养恩。故而对灵璧来说,巨剑尊者根本就不是师父,而是平时惹她心烦,出了事却能帮她摆平的爹啊。
没有去握和尚的手,灵璧自己抽抽嗒嗒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将巨剑扛在了身后。抬手往脸上胡乱的一抹,把泪水擦拭过后,灵璧上去重重的冲着封鸿凡人肉身上给了一脚泄愤。
啐了一口,恶狠狠的骂:“老混账,你要是拉了我师尊去黄泉路上作伴,即便是喝了孟婆汤我也要你吐出来,入了轮回井也给你拽回来。”
“我得去看看。”
灵璧收回那只赤足,被旱魃将鞋子烧掉一只,还没来得及换一双。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是不能就这样算了的。
然而刚刚抬起脚要走的时候,忽的脚下一沉,似被什么拽住了脚腕子。灵璧没有防备,嘭的一声整个人歪在了地上。
不应该啊,就算是个凡人,也不至于平地摔不是?更何况灵璧还是个金丹期的修士。脚腕处传来了一阵刺痛,灵璧双腿蜷缩起来,伸手拉开了裙子,放下了绑在小腿上的袜。
“灵璧道友!寒松道友!”
门外传来了响亮的呼唤之声,灵璧转身抬手默念法咒,把紧闭的木门推了个大开。
呼唤他们的声音熟悉,发出声音的人灵璧与寒松也认识。
“虞山道士?”
长石观的道袍给灵璧留下了深深的阴影,每次见到都没有好事。不过虞山道士是个正经人,应该与他那师伯不一样。
“城门外碰上了卢致远,跪在哪儿咚咚的磕头,把脑门儿都磕出血了。”
虞山道士手持拂尘,快步走了进来。
“他说你们在此处,我便来寻了。”
刚一踏进来,虞山道士就瞧见了地上躺着的同样穿着道袍的人,脚步顿住,他紧张兮兮的看向灵璧,喉结滑了一下。
“这是?”
灵璧正沉浸在丧了师父的情绪之中,一时回不过神来,没有回答。
虞山道士灰溜溜的缩起了脖子,不问也知道是谁。八成就是他那师伯,死灰复燃了。
在屋中环视了一周,虞山不敢细问关于封鸿道人的事,而是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我奉观主封龙大士之命,来助两位道友屠龙路上一臂之力。”
双手交叠,虞山冲着灵璧与寒松双双拜了一拜,比起初见时,谦虚了许多。
“可二位怎么都坐在地上?地上多凉啊。”
说话间虞山将寒松扶了起来,又走向了距离门口不远处的灵璧。
将道袍垫在手心里,别看他是道家子弟,却也同样忌讳男女之别,隔着一层棉布伸出了手:“灵璧道友?”
灵璧瞧见道袍就来气,一把打开了他的手,自己就要起身。偏偏事与愿违,刚刚站了一半,脚上一用力便是难言的刺痛。
“嘶……”
她再次跌坐到了地上,扒开鞋袜一瞧,脚腕子上出现了一圈蛇鳞一样的红色斑纹,这斑纹灵璧从未在自己的身上见过。
若是以前有过,灵璧早就把驻颜美肤的丹药当糖豆子吃了。
“咦?”
虞山收回了牵她的手,改为双手合十,朝着天上举了举。
“上仙勿要怪罪,贫道没有与你抢亲的意思。”
寒松听了这话上前,面露不解,低声问询起来。
“虞山施主这话什么意思?”
还俗不久,叫人施主的习惯一时改不过来。
“你是北地人不知晓也难怪,灵璧道友天人之姿,美貌无匹,这该是被柳仙给看上了。”
捏着下巴蹲下身,虞山低头细细的端详着灵璧脚腕子上的鳞片纹路。蛇性淫,常有小姑娘被他缠上。
按常理来说,柳仙会先隔一阵子来瞧瞧看上的姑娘,碰一碰摸一摸。凡被柳仙碰过的地方,就会生出这般带有鳞片的纹路。
而等姑娘的年纪到了,柳仙就要来寻她成亲了。
“我瞧这印子不寻常,想来看上灵璧道友的柳仙修为颇深,怕是都能算得上是蛟了。”
第117章【二更】
“胡扯!”
灵璧将凑过来的虞山道士一把推到远处; 自己低头察